韶年一醒過來就發現邊上圍着好多人。
若水這丫頭站在牀前,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望着他,心裡到底有些暖意蠕動。
“師叔,你終於醒了, 是他們救了你。”若水激動地指了指商南。
韶年早見到這麼些有一面之緣的黑衣人心中明白了大概。一定是若水去跟人比武, 不論結果如何, 商南還算是正人君子沒有趁人之危, 也沒有佔着武功高二欺負弱小的女子。
從這一點上, 韶年還有點感謝商南的。
沒有盡力照顧好若水,他分外不安,也不知道怎的, 當若水跑開的時候,他特別想追上去, 只可惜力不從心, 反而引發了蠱毒倒在路邊。
“商公子, 大恩不言謝,以後有我力所能及的一定爲你做到。”
“誒, 元州兄弟,一點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商南道,“何況,若水姑娘已經答應給在下一副你的字畫了,那就算扯平了吧。”
“元, 元州兄弟?”韶年一怔, 隨即看向遮遮掩掩, 表情不自然的若水。
商南爽快地道:“是啊, 元州兄弟的字畫, 在下饞涎已久。”
韶年笑了笑,一臉深意地看着若水, 並不說話。
氣氛頓時沉默下來。
若水輕咳兩聲,幫韶年拉上被子:“師叔,我知道你很累了,你多休息吧。”
商南臨走的時候,道:“那麼,我們就不打擾了。”
韶年沉默了下,忽然道:“你幹嘛隱瞞他們?”
“他不是要找你比武嗎,我想你不方便啊。”
“你怕我輸了,嗯?”韶年眉尖一挑,不懷好意地湊近她,“我在你心目中就那麼點本事啊……還不如他?”
若水搭在椅子的把手上,道:“師叔,你能那麼多話啦!真好啊真好。”
“你別給我來這套,裝傻充愣你還是自然點比較像。”韶年翻開被子,走下牀,“你現在能耐了啊,知道怎麼糊弄人了,下一步是不是打算騙到我頭上來?難怪那時候你一聲不吭就跑掉,原來,原來這麼有出息了……咳咳……”
他說得很快很激動,說得若水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倘若不是見着後面的情形,她幾乎以爲韶年脫離蠱毒,再一次恢復生龍活虎。
他走到桌子邊打算倒水,誰知手一抖,茶倒了出去。熱騰騰冒着氣的水都從他手腕上流淌下來。
這是剛纔商南派人剛燒開拿進來的,那該是有多燙啊。
若水急呼:“師叔!”
韶年眉頭一緊,也不知道生着什麼氣,怒道:“坐着別動,我像是快死了嗎,給自己倒一杯水的能力都沒有了?”
若水只好乖乖坐下去,看他手顫抖地,杯口有腕口那麼大,壺嘴卻也仍是對不準。
這下子,常人都會自怨自艾,不是抱怨上天的不公,不是記恨在上一任德長老身上,就是從此失去做人的自尊,墮落地站不起來。
從前在鎮子上,若水就見過太多因爲一些手足手殘而失去志向的男子。
那種痛苦,叫她打心眼底充滿同情憐憫。
情節嚴重的,她看着會哭起來。
但是眼前的是韶年,擁有不尋常的資質,武功上乘的人,曾經就是從絳雲山的懸崖上跳下去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人,如今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若水全身上下不知道充滿了什麼感情。一腔熱血都沸騰起來,似要噴涌而出。
“師叔,師叔!你怎麼樣?你會沒事的,商南公子說過會不了多久他四弟就會寄來解毒的書載,一定能除去體內的蠱毒!”
韶年淡然的神情不變,木然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半笑道:“看你你說的信誓旦旦,好像真的一樣。”
若水知他不相信。也是換做是她自己,也早就心如死灰了吧。
“師叔,就是真的。”握住韶年的手,那腕處被燙得殷紅,觸摸上去,還感覺有一絲熱氣冒上來,她無比心疼地道,“師叔,我想好了,我們沿途跟着他們去雲南,還能早一步得到解毒的辦法,我想,能早一日解除你身上的蠱毒,那都是好的。”
他身子有些虛。
站得似乎一根迎風的青稞,搖搖曳曳。
“小山豬——”韶年忽然狡黠一笑,捏了一把她的臉頰,“你爲師叔費心了。不過,你得知道這些都是應當的。畢竟,你我好歹是一場師侄,趁我還有幾日能活,辛苦你再服侍些時日啦。”
聽他叫起那麼久違的稱呼,不知怎的呼吸一滯,若水低聲道:“恩,我,我知道的。師叔,你會長命百歲的。”
“你這丫頭真貪心,我可不要活那麼久。你口口聲聲要照顧我一輩子,要我活成百歲人精,我看是你自己貪戀紅塵吧。”
若水像立誓一般兩眼認真,溫熱的話漸漸融化在他心底。
她眼睫微擡,說:“是啊,師叔,我想多活幾年,我發過誓要寸步不離地報答你啊。”
韶年狀似不經意地撇開頭:“說什麼寸步不離呢,才把我丟掉……”
“師叔,是我不好,我那時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以後再也不敢了!”若水心急地辯解。
她頭沉得低低的,畏畏縮縮,就跟犯了錯事領罰的小丫鬟生怕他責罵似的。
韶年實在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若水猛然懂了,跟着笑道:“師叔,你故意嚇我呢!”
韶年道:“恩,睡了一覺醒來,竟然感覺好多了。前幾日還感覺胸口有淤血不散,今日順暢了很多。”
“是商南用一種療法幫你疏散的,那一種手法很奇怪呢。”
“恩。”韶年點頭道,“想不到御愁宮對醫理也這麼有研究,當真不可小覷啊。”
若水道:“師叔,我看你氣色確實好了許多,我當初還不信他,將他的穴道給封住了,也不敢告訴他你的真名。”
“我知道,他是找我比武的,但是那字畫又是怎麼一回事?”
若水不好意思地笑笑:“呃,我那時候說漏嘴了。”
韶年道:“無妨,到時候隨便拿一個元州的手札給他就好了。”
若水想了想道:“這樣好嗎?可我是答應你的手札的啊。”
韶年難得安慰起她來:“沒事,他看不出來。”
若水撇撇嘴:“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良心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