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說到上一任德長老,絳雲山無人不說他好,什麼仁德、慈祥、和藹……當然這些都是德長老老來以後得到的讚賞, 想當年, 他還是意氣風發的翩翩美少年, 有着興盛絳雲派的遠大抱負, 而在會武比試中, 更是以一敵七,將絳雲十六式發揮到極致,在一片喝彩中獲得遊歷的資格, 興然前往夢寐以求的武林比武大會。
然而,他始終是過於自負自以爲能夠擠壓羣雄, 殊不知山外有山。比試第十場, 他的對手是一名女子, 束髮勁裝,英姿勃勃, 外表看似柔弱,但有一柄倒刺飛刀,凌厲異常,人稱銀屏飛刀。
德長老年少志長,豈會甘心, 敗會以後一路追着‘銀屏飛刀’, 花了兩年時間跨過高山、趟大河, 千里迢迢跟到了一處湖光山色、鳥語花香的地方, 本以爲能夠打敗她了, 誰知,真正交手的時候, 銀屏蠱毒發作,被人強行帶走了,他奮力將她從苗族人手裡救出來,之後兩個人以比武爲名,住在附近的小村子裡,一邊也方便找藥引。
然而,其間一來二去,兩人早就情愫暗生,將門派之見拋之腦後,在荒郊野外隱居,亦可謂是悠閒雅緻。
可是天不遂人願,女子的蠱毒發作越來越嚴重,常年昏睡不醒,彌留之際道與他此毒至今無解,只能是渡到別人身上,並希望他能夠找到名醫破解。
德長老自然想過要渡到自己身上,可惜蠱蟲挑剔,喜歡寄宿在更熱血氣盛、青春年少的宿主身上。
銀屏死後,德長老守靈七日,第七天晚上,蠱蟲才從銀屏冷冰冰的屍身上爬出來,他剜下心口的血肉飼之,打算從苗疆回到絳雲山,交予清豐師兄——祥玉的師父解除蠱毒。可是苗族人在半路阻截,正好一個青蔥少年乘馬而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德長老這才得以回到絳雲山。
“這個少年就是韶年。”大長老頓了一頓,眸色深沉。
於傾搖了搖羽扇,笑道:“只怕長老說了那麼多都不是重點吧?然後呢?”
大長老看了看牀上的韶年,但見他眉毛擰成一根,好似忍受着很劇烈的蝕骨疼痛。
“不錯。上面說的都是我小師弟的狂妄、多情,但他若不是狂妄多情的人,怎會犯下這等大錯?”
“與心愛的女子發生感情便是大錯?有違背常理倫德嗎?”於傾曖昧一笑,若水總覺得他有意無意地看了自己一眼。
“老夫說的大錯,自然不是這麼簡單。”
“我於無意間聽到清豐師兄有一次訓斥師弟,他說,韶年中的正是當年銀屏身上的那隻蠱蟲。”
若水一驚,但覺腿軟,後退數步。心中有一個可怕的想法滋生出來,她只好拼命壓制着不去想。
“哦?”於傾嘴角掛着一絲意味深明的笑容,“大長老倒是說說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長老道:“我記得,那日我早起,是第一個發現德師弟和韶年的,他們都受了很重的傷……尤其是韶年,舊傷撕裂了又添新傷,可是清風師兄給他擦上烈性藥酒的時候,他還是像這樣子,昏迷不醒。”
大長老緩緩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細細理出來。
原來,德長老和韶年當時殊死拼搏,然而對方人多勢衆,危急之時,德長老爲了能將蠱蟲帶回絳雲山,竟然暗中對他下了蠱。
德長老原以爲清豐一定能解蠱,這樣做可以解救天下被蠱惑的百姓。
可當清豐搖頭的那一刻,德長老才知道他不僅沒能替死去的心上人了卻意願,反而又害了一個少年。
初期,韶年並無感覺,即便是在絳雲山之後也只當是苗人下的。
德長老得知韶年雙親亡故,只有一個哥哥剛成立家室。愧疚之下,他收下韶年做弟子。
那一年,冬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冷,韶年才十歲出頭,德長老疼他如親人。
一時間,屋子裡靜得只能聽見於傾的羽扇一下一下扇動的聲音。
“真是一段……令人感慨的往事啊。”
若水之前萬分想扼住的想法竟然是真的,她萬萬不能理解,怎麼可以,怎麼會下得了手。那時候的韶年該比她還小啊。
大長老沉聲道:“此時事關絳雲山聲譽,還請於公子……”
“啊……在下一定會保守這個故事的。”於傾頑劣地拱手一笑。
“那麼,四長老的蠱毒,有勞了!”
“這個……”
大長老道:“於公子是守信之人,想必不會有失承諾吧?”
“不是我不想救他。”於傾故作爲難地嘆了一氣:“解蠱毒的方法不容易,用的是御愁宮的獨門心法,不知道各位能否迴避一下?”
御愁宮遠在雲南,前身本是苗疆的一個小部族,而且對蠱毒的研究甚深。他們的方法大多是古老而悠久、不爲認知。
近年來這個門派在江湖上與武林同道處下來相安無事,隱退江湖很多年,也沒有什麼大動作。直到雲南發生旱災這一段時間,各位公子以及其他御愁宮門生卻突然如雨後春筍般星星點點冒出來。
於傾雖然是御愁宮的公子,但素聞御愁宮裡的公子很多,於傾是其中一個最享盛名的公子,據說也是最受宮主看中的門下弟子。
比如之前的賑災,還有瘟疫之後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他都有奉命去插一足。
於是,這兩年,江湖上說的最多,無非就是於傾和御愁宮。
這個時候,將韶年獨自交給於傾似乎沒有什麼理由可以反對的,事實上,韶年滿頭大汗,那一番話之後,他彷彿痛得更強烈了,於是,長老們縱使對於傾持有懷疑,也不能拿人的性命來賭,尤其,絳雲山已經虧欠他了。
“若水姑娘可是要留下幫忙?”
長老們都出去了,於傾含笑打量着仍然佇立在原地,眷眷看着韶年的若水,道:“你要留下來幫忙也可以。”
“好——”
“不需要——”
這兩聲,一個是若水欣喜的聲音,一個是韶年冷漠的聲音。
若水一怔。
“這……”於傾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兩人,忽然笑着脫去外面的錦袍,“若水姑娘,我要跟年兄赤膛相對,多有不便,你可以先幫我們拿下衣服嗎?”
“不!”若水眼角一澀,最後看了一眼牀上清醒過來卻一直在輕咳的人,酸溜溜地說,“我的意思是,算了,謝謝你了於大哥。我想我什麼都不幫到你們,還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