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人人都在大殿內等着韶年的消息。
若水後來知道的是, 不只是御愁宮,連絳雲山也有半數弟子去滿山地找了。
由於山下把手的弟子並沒有看見有人出入,衆人都認定韶年仍在山上某一角落藏着。
一時間衆人都在猜測韶年還有什麼地方可去。
唯獨若水在旁擔心得要命。
“你病了?”鹹真感覺到她的怪異, 摸了摸她的額頭, “有點發燙, 讓你不要整晚呆在樹下了。”
“沒事。”頓了頓, 若水又緊張道, “找到韶年以後,要怎麼辦?”
“你還擔心他?”鹹真不滿地低吼一聲,“他欺師滅祖殺了師父, 絳雲山人人得而誅之。掌門一定不會讓師父白死的。”
“是,是嗎?”若水好似熱鍋上的螞蟻, 這時候根本沒有人能瞭解她, 能體會到她心裡的那種焦急憂慮, 她好像要瘋了,如果不再找個人發泄出來, 可能真的要失去心智的人就是她。
找一個人發泄,吐露心聲?
找誰呢?
誰會聽她的講着些毫無根據的話,人人都相信大長老是韶年殺的。
她的話,誰會信呢,連鹹真都不會聽她的。
火光的映射下, 她的臉越發嬌紅。
“撲哧——”兩聲, 有鳥撲翅而過, 然而卻驚得衆人紛紛亮出兵器。
若水覺得委實有些可笑。
韶年的性格難以捉摸, 確實像是逃跑了又會突然自個跑回來的人。
她忽然腦中一個靈光閃現, 想到祥玉的白鴿。
很久沒有見到過那隻白鴿了,算下來大概也有四五日了, 一般十日之內,白鴿都會帶信回來一趟。
不管了,先去試試運氣。
白鴿一定能找到韶年的,它從來沒有失誤過。
若水想到就做,對鹹真留下一句:“我去去就來。”人就已經跑到殿外了。
鹹真來不及抓住她,但見得她的身影一晃而逝,眼眸一暗,伸出去的左手漸漸握成一個拳。
韶年的屋子在山的另一邊,沒有那麼多人,見不到蒙面的御愁宮人。
若水一口氣來到屋前,但覺得她剛上山那日的一切都好似還發生在昨天,她站在這個屋檐下面,暴雨過後,滴滴答答的雨點滴落在水灘上。
若水推開門進去,漆黑一片,還有淡淡的揚起的風沙味道。輕手輕腳地點起一盞燈,在羸弱的燈火下,她的背影放得很大,被風吹得搖映在對面的牆上。
環顧了四周,沒有韶年。
將窗子推開,咕咕叫的白鴿打了一個寒顫,嘩地一下子就竄進來。
它高傲地翹着尾巴上的毛,在韶年書桌上走來走去,神氣儀態,竟然有點像祥玉。
若水笑了一下,伸手去拿它腳上的信箋。
“我們去過一趟香香院,那裡的姑娘很有個性,你若是也有興趣,可以先甩掉你那個黏人的小丫頭,再去那找一個叫流香的姑娘,此女子是人間極品,徒侄元州薦上。”
若水將信的內容讀了一遍又一遍,始終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信上沒有什麼字比較難認,都是她認識的。
怎麼,他們通信的內容這麼簡單,沒有“內涵”……
白鴿揮了翅膀,忽然跳到對面的宣紙上,溼淋淋的爪子在宣紙上留下一道道水印。
若水的心情不太好,本來想隨手阻止它的活蹦亂跳,然後,白鴿的爪子下面,竟然奇蹟般的,有一個小字。
正是它從剛纔蘸了水的爪子留下的。
原來白鴿的妙用在此啊。
白鴿腳上繫着的便箋大概只是元州的意思,祥玉跟韶年之間的秘密,他大概還是不知情的。
若水對祥玉的崇拜頓時又上了一層樓。
白鴿雖然看上去是在奮筆疾書,但蹦跳了半天……只寫了四個字:即日歸來。
若水心中一安。
祥玉和元州要回來了。
如果是他們,一定知道該怎麼做吧。
不像她,那麼慌張無錯。
若水想了想,執筆在那張紙上洋洋灑灑寫上這樣幾句:師叔遭奸人所難,快回,快回,快快回。
她想了想,很滿意,覺得寫得很合適。不僅寫出了韶年身在水深火熱中,而且還着重強調了他們必須儘快回來的意思。
剛剛給白鴿綁上信,目送着白鴿飛起來,門口“砰”的一聲被人踢開。
“你給誰通風報信?”於傾連搖扇的興趣都好似失去了,臉色發青,兩隻眼睛好像要看透她。
若水咬脣:“我只是養了只鴿子。”
“你們兩個,還愣着幹嘛!”於傾轉而對身後的兩個蒙面女子說,“去把鴿子抓住!”
若水自然不會就這樣看着她們去追,扭身先跳出窗子。
身後,於傾的扇子一折:“追!”
夜裡很涼。
絳雲山上,一到夜裡,跟白天就有很多不同。
尤其是草木繁雜,對外面的人而言,就是困難重重。
若水憑着她嬌小的個子,以及對地勢的熟悉,運起輕功,兩三下就把後面的兩個蒙面女子給甩開了一定的距離。
白鴿已經朝着月光的地方,沿着一條直線振翅飛過。
任誰都抓不到它了。
若水終於吐了一口氣。
那兩個女子跟於傾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
她正暗暗得意,身後細微的腳步聲傳來,月色下,可見是於傾跟着躍出來,竟是尋到這邊來了。
若水憤怒地一跺了腳,於傾耳尖,頓時轉了方向過來。
“該死!”她不敢再出聲,腹誹了一句,正準備躍到樹上去,忽的,腰上被人猛然一拉,她要喊的時候,嘴巴也被人捂上。
“唔唔……”
還是落到那些人手了?若水奮力掙扎,發生跟瘦小的貓般的叫喚。
嘴脣上的手指一動,倏地,溫熱的氣息逼近。
雖然是在黑暗中,若水依然睜得大大的眼睛,看見那雙分外想念的眼眸。
好像雨後的山林,清新的味道,一點點的,在這時候充斥在她胸口,讓她止不住眼睛酸澀,有點想落淚。
“韶年……”
韶年輕輕地用手給她順了下發絲,跟以往一樣溫柔。
他對誰都那麼溫柔,還是將她當做祥玉?
若水想到他還深重蠱毒,理智或許不清楚,不由地一陣委屈難受。
“你沒事嗎?”
韶年點住她的脣,輕身一躍,將她放置在樹上。
但見於傾望着這邊走了兩步,爾後,那邊的樹枝簌簌作響,他又趕忙奔過去。
雖然只是雕蟲小技,若水卻不會有這種江湖經驗。但於傾不會想到她已經找到韶年了,於是不疑有他。
若水揪了揪他的袖子,再問:“你的蠱毒……”
韶年搖頭。
月光映射,樹影斑駁下,他的神情淡然,彷彿沒有因爲蠱毒發作而失去言語的能力。
若水扭扭捏捏地道:“你還記得……我,我是誰嗎?”
他只剩一件單薄的衣衫,月輝鋪在他身上,襯得絕塵遺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他好像在笑,若水能想象到他以往那種不屑一顧的笑聲。
春風吹拂,髮絲翻出,衣袂飛揚,這一幅畫面如此飄逸淡雅。
他的一隻手微微彎着,勾住她的後頸,一道清新的吻突然逼近,若水的臉頰瞬時噴紅如火,把眼睛一閉,擺出一副裝死的樣,認命地什麼都不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