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巨蟒還未近身, 就被商南攔下了。
他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竟然能揮出純陽厚實的一掌。
頓時四面生風,他的髮絲飄揚灑脫, 看上去好似有無限的鬥志。
若水忽然記起他在山洞中其實也已經是一副脫力的模樣, 只怕他戰不長久。
果然商南的掌氣漸弱, 氣息也漸漸不穩。
巨蟒卻越戰越勇, 吐信的舌頭伸至他眼前。
“二哥, 我不想傷你,你讓開,這是我和他的恩怨, 你不要插手。”桑朝揮了揮袖子,裡面冒出一股青煙, 隱隱有蛇果的氣息。
“我倒是想阻止你, 你能別用這麼邪門的辦法跟他單打獨鬥嗎?”蛇的攻勢一緩, 商南擦着額前的細汗道。
桑朝怪笑道:“不行,我已經決定的事, 並且籌謀了那麼久,怎麼能輕易放棄。你叫我別用這蠱,因爲你以爲我打不過他,還是怕我把他一掌打死你沒了對手呢?”
商南不答反道:“這條蟒蛇你從哪裡找的?”
“絳雲山。”桑朝笑,“我特別懷念那裡的巨蟒。”
商南又道 :“我真是沒想到宮主將驅蟲術教給你以後, 你竟然能自己練出控制蛇的蠱蟲, 你果然是宮主的得意門生。”
“哼, 你不必跟我費舌根, 你的部下和憐玉兒都被困在半途上, 沒人能逃得出來。”
“什麼,他們也都是效忠宮主的, 你怎麼能自相殘殺?”商南一聽說親信都有難,不免神色大變。
“誰也不能擋我的復仇路。”桑朝這話一出口,若水猛然顫了一顫。
她本來還想跟桑朝討個人情,誰知道他已經徹底沒了自我,六親不認的地步了。
桑朝的話音一落,他袖子裡的青煙又徐徐冒出來。
若水捂住鼻子,但見商南的手上被蛇的牙尖刮到,淋淋的血涌出來。
“小心。”
商南顧不得自己了,蛇已經看他無力招架,直接往若水韶年這個方向來了。
蛇尾巴甩在哪裡,哪裡就爆發出一記石頭碎裂的聲響。
“嘶……”蛇頭盡在咫尺,若水還能看見它嘴裡的黏液。
彷彿要滴到她臉上。
韶年沉着臉,道:“我來對付它,你想辦法去桑朝那裡把他衣袖中的母蠱毀了。”
若水想了想,道:“你真的沒事?”
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嘴脣發白,是毒發作的前兆。
若水抿了抿脣,心底的不安慢慢擴大。巨蟒很機靈,恐怕能跟韶年僵持很久。現在還好,倘若一會之後,力乏或者毒發就很難定論了。
正這樣想着,韶年在跟巨蟒的搏鬥中,已經佔了上風,一把抓住巨蟒的尾巴,控制住巨蟒的行動。
若水正要叫好,巨蟒忽然直起尖牙一口咬下來,頓時,韶年的手臂處血肉模糊,若水“啊”了一聲,忽然又集中生智,一掌拍開韶年,另外揮了一劍砍下蛇的尾巴。
好在有她這麼一劍,巨蟒頓時脫了力,咬着韶年的尖牙也鬆開了。
但聽桑朝呵呵笑道:“你已經沒得救了。中了我下在蛇身上的毒。”
商南道:“四弟,這條巨蟒沒有那麼強的毒性,我可以救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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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知道,它每天吃的,是什麼嗎?毒蠍,蜈蚣,最精貴的是千年冰蠶,碰則死,何況被咬出血。”
商南搖了搖頭,嘆道:“你真是血腥,毫無人性。”
“對,宮主就是因爲這樣才那麼喜歡我的。四公子中,她只將各種解毒法傳授給我,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你總是婦人之仁,大哥居心叵測,憐玉兒只是女子不足爲任。”
若水冷冷地插話道:“口口聲聲都是宮主,你根本將師父忘了徹底乾淨,還說是爲師父報仇,你,你到底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桑朝眯起眼睛,仔細地看着她:“我會告訴你的。”
這時候商南和韶年一個精疲力竭一個受了傷。
若水一隻手拎着巨蟒的頭,一隻手握着秋徊劍顫顫發抖。
桑朝皺了皺眉:“你把那東西扔了。”
半晌,若水伸出一隻手,用顫抖的聲音平靜地說:“解藥。”
桑朝看了眼韶年,他面色蒼白,手臂上的洞無窮盡地淌着血。
“他是必死無疑了。”
“我要解藥,沉磕蠱毒和蛇毒的,我都要。”若水底氣不足,她拿不住桑朝是不是會給她,顯然她也知道沒有多少可能。
“沉磕的毒沒有解,他傷口一見血就會一直流,直到最後一滴。”桑朝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厭恨的餘光一閃而過。
若水好像石塑一般跟他四目相望,並不肯先退步。
桑朝又長高了一些,身姿顯得更加硬朗,眼角上翹眸光凌厲,看着她的時候好像沒有帶任何感情,若水不知道他是不是經過懸崖上的一跌壞了腦子,是不是過去的一切都忘記了,怎麼看着她的時候根本像在看陌生人般冷漠。
他以前就不願意跟別人太多說話,除了大長老,自從她到絳雲山以後,他纔有了說話傾訴的對象。
縱然有幾個月未見,但他們之間應該仍是親密無間纔對。
若水想到大長老死去的模樣,又想他老人家知道如今他一手調教的鹹真已經變成了嗜血冷酷的桑朝,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她在心底默默地念:“師父呀,我真對不起你。”
她當初沒能救得了鹹真,今天也殺不了桑朝。
眼眶上一熱,若水的臉龐滑落一連串的淚。
其實桑朝被於傾利用之後那麼恨韶年,又怎麼會給解藥呢,恐怕當初商南寫信要他拿手札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爲今天這一切謀劃了。
“你真的不顧念當初的同門之情?也好也好……”若水來到韶年身後,對桑朝慘然一笑,“我對不起師父,當初是因爲我才把於傾引到絳雲山來的,這個禍害,我現在鬥不過他,死了做鬼也要繼續跟他糾纏!”
韶年感覺身後微涼,若水講話的語氣越來越不對,他方轉身,桑朝爆發出一聲疾呼:“若水,不要!”
下一瞬,韶年望見若水竟將尖細的蛇牙插進腹中,然後猛然朝他臉上吐出一口血。
“若水!”
她的身子一下子像花枯萎了般失去血色,倒在他腳邊。
她說:“師叔,我本來打算陪你找到解藥的,可惜,但我能陪你一起死,也不算違背諾言,對嗎……”
韶年怔然。
倏地腳下一軟,他撲上去伸手緊緊抱住她。
髮絲被風吹得微微揚起,他幫她撩到耳後,看着她的目光忽然一閃,忿恨地抿脣道:“你失信了!兩者怎麼能等同呢,本來是我要陪你一起生你現在陪我一起死算是怎樣?想我誇你很有骨氣是嗎!”
他罵得厲害,眼底能望見一些血絲。
若水閉了閉眼,斂去眼角的熱氣,好似無關痛癢地道了一句:“師叔,我一直那麼喜歡你,現在我要死了,就算你心裡還掛念祥玉姐姐……能不能說句好聽的哄我睡過去?”
不遠的地方,桑朝正欲躍步走來的身子聞言一滯。
韶年看了看他,無聲地沉默着,一臉疲倦。從他發熱的眼眶裡,若水的模樣已經漸漸模糊了,但可以看見她方纔吐出來的還是鮮血,話未講完,已經是墨紅色的了。
巨蟒的毒委實厲害,平生罕見。
韶年幾個指頭點在她的周身穴道護主心脈,又以掌心不斷輸了真氣渡給她。
他的聲音很冷漠,卻微微有點發顫:“你留口氣,好聽的話以後我高興了再慢慢說給你聽……要不然你就等下輩子吧!”
他手臂上的血剛剛凝固住,瞬間又止不住地流出來。
若水費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師叔,不要輸了,我好很多了……”
“好什麼好,你怎麼一直在吐血,爲什麼?”韶年急了,捂住她的嘴,“你給我閉嘴,不要說話!”
山野空曠,韶年猛地回頭,朝桑朝和商南兩個喊得聲嘶力竭:“你們誰來,趕緊救她!”
商南在旁卻是再也看不下去了,這兩個人都中了劇毒,血流不止。他嘆了一氣,像若水那麼水靈看着根本不懂世故的人居然可以烈到自殺,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想成全她。蛇毒他還能對付,他決定將她帶回御愁宮去救治。
他才踏出一步,桑朝的身影卻已經瞬間來到韶年跟前,俯身一把抱起若水,下一刻,人又已經躍開丈外,腳底生風,走得飛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