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在世平掌門的房外等了許久, 直到門口打開來,韶年拖着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出來,見到她, 驚訝着微笑了下。
“師叔, 你怎樣?”若水急切道。
聽說運功療傷時常會導致人走火入魔, 尤其是去毒的時候, 很可能會兩個人都被內力反噬。
韶年臉色蒼白, 一雙燦燦的眸子認真地注視着她,半晌才道:“我已經好多了。”
若水的瞳孔豁然放大:“師叔……”
韶年一怔,然後當他再試圖發出點聲音來, 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若水失望道:“連掌門也無能爲力了嗎?”
韶年輕拍了她的肩:“沒事。”
若水望着他虛弱的背影,正想多說幾句話來安慰他, 但聽得他又說道, “祥玉, 回來。”若水頓時癟了下來。
“師叔,我扶你回去?”若水試探地去扶他, “你剛剛……”
韶年忽然停下來,一隻手放在胸口上,低頭問道:“若水,喜歡?”
若水臉上迅速一紅。
她是萬分瞭解韶年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
這時候他手收在腰間,眼睛眨得比平時快一些。
若水知道他肯定有難言之隱, 看上去有點拘謹, 但眼神真摯,
他的意思是, 若水你喜歡我, 對嗎。
韶年以爲若水因爲女孩子的害羞矜持不會回答,腳下繼續走了幾步。
然而若水迅速答道:“是啊, 你總算知道了。”
縱然面頰發燙,她仰起頭,跟他的眼神對視,帶着一絲嬌羞和一種堅定的模樣,認真地期待回答。
“嗯。”韶年微一低頭,他眉頭一鎖,倏地又鬆開,“走吧。”
若水再次失望。
她緊緊跟上,一邊想着他的師叔到底是怎麼回事,既不拒絕也不接受。可是她那一刻卻心慌得緊了,本來還打算好,如果他說“對不起,我喜歡的是別人”那她就爽快點放棄,徹底掐掉這個念頭。
可惜,韶年的反應真是出乎意料。讓她拿不住該怎麼辦。他的心意難以捉摸,也許根本就瞧不起她,也許正在想要怎麼拒絕她。
將韶年帶到裡屋,她把牀收拾了,又打水準備幫他洗臉。一切事,她做起來很順手,絲毫沒有半分的不自然。
韶年在邊上看得一怔一怔,他好像第一次看若水爲他做那麼多。
她擰毛巾上的水都擰得那麼專注,好像在做一件很神聖的事情。忽然轉身對他眉毛一揚,像是在說,“可以洗臉了”。
韶年忽然覺得好笑,若是不知情的看見了,指不定還以爲她是長輩呢。
他笑了笑,扯到乾癟的脣角,疼得呲牙咧嘴。
若水慌忙道:“怎麼了,蠱毒又發作了?”
“不。”
她那麼緊張,韶年心窩頓時照了一傾春光進來,暖融融的。
“過來。”他突然招了招手,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喚她過去。
“眼下,掌門要給我運功治療,一個月之後,你跟我下山吧。”
他利索地在紙上寫着,他的字寫得跟山水畫一般秀麗,落筆適度,也不拖泥帶水。
若水很早就想找幾幅他的字帖來沒事有事留個念想,總是翻箱倒櫃尋不到。
“好。”他一落筆,若水就應道。
韶年一怔提筆又寫道:“你怎麼也不問我爲什麼下山?”
“哦,爲什麼?”若水愣了下,隨即笑問。
韶年撇了撇嘴,表情略有不滿,依舊很認真地寫:“祥玉已經有我那侄兒的下落了,等她和元州回來了,我們就動身。”
看見他寫的是“我們”,若水忽然眼眶一熱,多少有些激動。
終於達成所願了。
“就我們倆?”她不放心地追問。
“嗯。”
韶年收起筆墨,打了一個哈欠,慢慢走到牀邊上,倒頭就睡。
若水給他捏了捏下被子,收拾了下桌上的物什,這纔出去。
忙了一天還沒吃飯,剛走到飯堂,一位師兄捧着飯菜,突地跑到她跟前,舀了一口飯米粒,道:“小師妹啊,你終於來了,師父在找你。”
若水認得他,他是二長老最得意的徒弟——司徒益,可以說除了元州,最讓掌門器重的人,可是此人食慾量驚人,一直沒有戒掉貪吃這個毛病。
“鹹真有消息了?找到他了?”若水喜道。
“我也不知道。”他喝了一口蛋湯,道,“前日還有師弟跟我說,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找到,估計是被豺狼餓虎整個吞了。”
若水不想在聽他那麼胡扯下去,急忙問道:“二師伯在哪?”
絳雲山上,派了很多人手去找鹹真,一直都沒有迴音。
那座懸崖峭壁要找起來不容易,下去好多批弟子,也依然沒有蹤跡,若不是世平掌門和若水都堅持要找到爲止,大概誰都不會再下去找了。
只要是去找過一趟的人都知道下面地域不大,一覽無遺,而半點有人躺過的跡象也沒有,甚至,也沒有任何跟鹹真有關的東西,好像根本沒有人掉下來過一樣。
若水找到二長老,一下子就跪到地上,道:“求師伯准許我下去找鹹真吧!”
二長老退了一步,拉起她:“不是我不願意,你這麼小的姑娘下去,太兇險了。”
“不,我會很小心的。師伯,你知道,我一定要找到鹹真的!”
大長老離去,鹹真也離去,她只能跟韶年親近一些,若是連鹹真的屍體也找不到,豈不是很對不起他們過去的兄妹情意。
二長老沉默半晌,道:“好吧。”
他剛說完,突然有人闖進屋來,正是神色不尋常的司徒益。
二長老不耐煩地撫了下鬍鬚,問:“什麼事?”
司徒益看了看若水,猶豫了下,輕道:“找到鹹真了。”
霍地,若水站起來,激動地抓着他的衣領:“怎麼樣,他還活着嗎?”
司徒益縮了一下,手指了指身後面。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兩名絳雲山弟子擡着一個擔架,上面蓋了一層薄薄的白布。
看那佈下的身形大小,分外熟悉刺眼。
而那套藍色衣服,正是鹹真掉下山崖的着裝。
“不是他,不可能!”若水指尖顫抖地伸向那層白布,臭味更甚,她卻好似沒有聞到,大概,鼻子酸澀,早就聞不到什麼了吧。
白布一掀,若水驚叫:“這——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