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不知道該怎麼給商南一副韶年的親手字畫。
她一臉歉然地站在給商南的房前, 想進去道歉也覺得沒臉面,就這麼離去良心又過意不去,舉步不定的時候, 門口吱嘎開了。
商南坐在桌前, 對她舉杯笑道:“清月圓潤, 薄雲嫋嫋, 姑娘何不進來坐坐?”
然後若水走了進去。
商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一言不發。
若水斜眼看過去的時候,他總是淺淺的微笑,“商公子, 當日我封住你的穴道是因爲不相信你,如今……你幫忙照顧我師叔, 他也好了很多, 我實在不應該再懷疑你了。”
商南放下杯子, 笑道:“啊……姑娘終於善心大發,這是, 要給我解穴?”
若水趕緊點了點頭,半邊的臉都紅透了。
看月光淡淡地散在她後頸上,彷彿一塊美玉。
幾盞酒暖下肚,縱然有千杯不醉的稱號,此情此景, 商南忽然心念一動, 用手輕輕撥開她額前的幾縷碎髮, 眼眸深邃地注視着她:“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叫我若水吧, 姑娘姑娘的太生分了。你救了我師叔, 我早就把你當大哥看待了。”若水有樣學樣跟着他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大哥?”商南沒有喝, 左手細細攆着她的髮絲,淡淡一笑,“山神廟前,你找我比武就是爲了跟我義結金蘭?這算是你看的起我還是怎樣?”
“大哥你武功好,我敬重你,來,再來一杯!”
商南哈哈大笑:“天底下武功好的人呢太多了,每個你都要敬重,肩上擔子夠重的啦。”
若水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給商南的杯盞裡斟滿酒:“大哥喝啊!”
她分明是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小丫頭,這時候叫起來卻豪氣雲天,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臉頰好像抹了淡淡的胭脂,淡妝濃抹煞是叫人疼愛。
商南道:“難得你我如此投緣,不如就趁今天結拜吧。”
“好啊!”若水連忙跪下,對着圓月莊嚴起誓。
“月神在上,我若水……”
“商南……結拜爲異姓兄妹……”
此後他兩人一個大哥一個小妹各自勸了幾杯酒。
商南堂堂男子自然是絲毫沒有醉意,但若水此時竟然也仍是興致滿滿,吐字清晰,甚至連他們之間差幾杯酒都算的明明白白,不禁更加歡喜,誇道:“小妹好酒量啊。”
“哪裡,哪裡,都是因爲多了一位你這樣的好大哥,我才這麼高興的。”
商南聞言自是歡心大笑。
“大哥,小妹幫你把穴道給解了。”
“好。”
若水在他天宗穴、肩貞穴上運氣一點,道:“這是絳雲山獨有的點穴辦法,常人很難解的。大哥的穴道被封住那麼久,可能會影響你幾日的行動,如果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小妹一定隨叫隨到任大哥差遣。”
“哈哈哈……”商南拍了拍她的肩,道,“我豈會那麼柔弱。”
然而落手之處柔軟無骨,反而引起他胸腔中一絲絲異樣的感覺。
少女純真的體香淡淡入鼻,跟酒香混雜在一起,叫人意亂情迷。
商南深色的瞳孔猛地一縮。
“大哥,我能認識你真是天大的福分,來,再來一杯!”
商南豪氣沖天,不僅有英雄氣魄,而且俠骨柔情,謙遜有禮。尤其是他那麼不遺餘力地幫他們解毒,若水想到這裡,心裡歡暢,拿了酒又要和他大幹一杯。
商南卻神色異常地輕咳一聲,道:“小妹,夜裡天氣還是有些涼的,多喝酒傷身,明天起來很容易頭痛,還是別再喝了。”
“好吧。”若水放下酒杯,兩手握拳道,“那小妹告別大哥這就回房睡去了。”她好似十分歡快,頭上的兩條辮子跟着輕輕跳躍。
商南眯起眼,目送若水離去的身影,望着柳樹下一桌殘剩的杯杯酒酒,忽然驀地生出一股淒涼孤寂之意,忍不住負手一聲長嘆。
屋內燈火幢幢,燭光明滅。
淡淡的薰燃之香充斥着整個房間。
若水打了個噴嚏。
這個味道初聞還好,但她脫去外衣之後便覺得昏昏沉沉疲乏困倦,遇涼風輕襲鼻子便瘙癢。
薰香……打開的窗子……
若水記得她出門之前並沒有點薰香,因爲當來的銀子她是藏在包袱裡的,因此窗子也是關好纔出去的。
若水察覺身後有異,方自轉身,背後一涼,寒冽的銀光一閃,一柄長劍刺過來。
暗沉的光線中,若水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看見對手的臉。
但覺得他是一身黑衣,頭戴斗笠,竟然與商南下屬的打扮無異。
“你是誰!”
‘誰’字方落下,但聽得劍聲低鳴,秋徊鐺然一聲掉到地上。若水只覺得耳邊嗡嗡聲不絕於耳,虎口被震得裂開。
來人並不是夜訪刺探,是來置人於死地的!
若水再不敢懈怠,疾呼“救命”人已經跳到窗臺上。
黑衣人哪裡肯輕易放過她,粗扁的長劍在後面窮追不捨:“拿命來。”
字正腔圓,卻是清脆悅耳的女聲。
若水愣着的耽擱中,長劍挑開她胸前一片衣襟,只差一寸就刺入心臟。
對方來勢凌厲,根本就是早有準備,若水後背一涼,冷汗涔涔,領口緊貼在脖頸上,手腳也越來越不利索。
她本來就不是來人的對手,再加上被不知名的薰香感染,早就體力欠乏,只怕要死在這裡。若水心中慌亂,又怕韶年也要遭人毒手,心力不足,又經歷兩三招就敗下陣來。
“哼,你就這等身手?”黑衣人冷然看着她。
劍抵在脖子上,隱隱約約餘光能見到她的倒影,死到臨頭,若水卻忽然心靜下來,她想反正橫豎都是一死,早在做出去御愁宮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路途兇險,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沒有想到御愁宮的人那麼奸詐狡猾,處處都以毒制人,她不服,哼道:“你這惡人,早就在我房裡下了毒,現在動彈不行,任由你處置。”
“你垂涎我們御愁宮的寶貝,我不知道你從前跟我那個朝哥哥是什麼關係,但如今又跑來□□我這個二哥,對你……我真是討厭透頂,所以我決定要殺了你,然後再把你的肉一塊塊地割下來飼鷹,把你的血拿來養魚,把你的骨頭拿來喂狗,哈哈,妙極妙極。”黑衣女子好像很得意想到了那麼狠毒的法子,仰頭哈哈大笑,若水這才發現她蒙着面,一雙眼睛在夜幕中甚是明亮漂亮,只是想到她心腸那麼狠毒,若水搖搖頭,趕緊打消心中的讚歎。
她這番動作被黑衣女子看在眼裡,把劍一頂,怒道:“怎麼,嫌處罰輕了?你都要死了,還搖什麼頭?”
若水滿是遺憾地如實說道:“我覺得姐姐長得那麼漂亮,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心腸那麼惡毒,縱然你是如花似玉花容月貌,誰還敢跟你做朋友喜歡你呀。”
雖然這個黑衣女子跟若水的個頭差不多,只高出一點,但女子愛美不分年齡,黑衣女子笑了笑,竟然猶如銀鈴般悅耳:“你怎麼知道我長得漂亮不漂亮,你見過我?”
若水察覺她拿着劍的手有所鬆懈,心念一動,急忙連聲奉承,道:“我看姐姐你明眸燦然若星,好像天上的仙女,模樣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了,哪像我……我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山野丫頭,這還是我第一次下山,跟姐姐你自然是不好比的,姐姐你要殺我不如就讓我自己動手吧,免得髒了你的寶劍。”
“哼,尖牙利嘴,難怪我這個哥哥和那個哥哥都被你迷惑。”黑衣女子不知怎的又忽然狠心將劍逼近寸許,若水感到脖子上涼涼的,都起了雞皮疙瘩。
由於聽不懂她嘴裡說的‘這個哥哥那個哥哥’是什麼意思,只當她是奉命起來刺殺的,但想到死也要死得明白便鼓足勇氣叫道:“你要那我怎麼樣都行啊,反正我中毒了打不過你,什麼喂貓喂狗啦都隨便你,但是好歹要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
“你說呢?商大哥……我呸!”黑衣女子好整以暇地跟她對視,“跟我二哥結拜?你配嗎你!”
若水一愣:“難道商大哥想反悔然後就派你來殺我?”
黑衣女子漂亮如黑葡萄的睛子充滿殺機的一閃,喝道:“閉嘴,再喊商大哥,我,我就要撕爛你的嘴!”
完了完了,若水想,商南竟然是這樣的小人,前面一套後面一套,剛給他解了穴道就反過來派人殺我,也不知道師叔有沒有遭到毒手,真是瞎了眼的,竟然跟這種人推心置腹,還一廂情願地義結金蘭……
黑衣女子的長劍不像秋徊,它的劍面很寬,光光是想到這柄劍要戳進她喉嚨劃破她的嘴,就已經夠讓人痛不欲生了。
銀光一晃,當她的劍瞬間揮至,若水趕緊把眼睛閉上。
耳邊破空之聲呼嘯,只聽得刀劍劃破衣裳刺入皮膚,然而卻沒有意料中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