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東西！”白鈺連姿勢都沒變，側過頭來睜開眼，冷冰冰的掃了他一眼，然後把目光停留在他伸到自己臉邊的手上，“把你的爪子給我拿開。”
陶烏收回手，又退了小半步，歪着腦袋不以爲然的甩了甩手，還忍不住伸舌頭舔了舔嘴脣，擺出一副市井無賴的痞樣斜睨着白鈺。他在心裡暗暗唸叨着，總有一天得抓了你來啃一口。
白鈺站起身來，衝他輕揮了一掌，無形的掌風將他又推出兩步去。然後才又開口，一點表情都沒有的說道：“你就少在我身上打主意了，這輩子你都辦不到，下輩子也別想。你若是真惹我生氣了，就不是再把你變成狗那麼簡單了。”
“你不用把氣氛搞得這麼嚴肅吧。”面對冰若冰霜的白鈺，陶烏無所謂的聳聳肩，既然一時半會兒吃不着，不如先轉移一下注意力。他跺着小碎步湊近那一架的玉器，搖頭晃腦的這裡看看那裡瞅瞅，看到一隻特別細膩潤澤的紅色玉瓶，伸手小心的摸了摸，然後轉到問道：“我說，你不會是玉石精吧？這架上是不是有你的原形？”
白鈺才懶得回答他這些“愚蠢”的問題，走到書桌前，拿起一支絹帛的卷軸，輕輕的展開來攤在桌面。然後叩了叩木桌，“蠢東西，過來！”陶烏對新獲得的這個稱謂絲毫沒有要反駁的意思，很聽話的放棄研究那一架子玉器，回到白鈺身旁。這裡的東西都透出股子古古怪怪的調調，他看了那絹帛一眼，是一幅不知道多少年的畫。畫面簡單至極，下面是一堆非字非畫的小符號，中間看起來應該是個仰着頭，雙臂平伸開的人，而上方是十個圓圈。
“這是什麼東西？”陶烏看了那畫，心裡隱約有了個模糊的答案，尤其是先前他分明覺察到了轉瞬之間，天地萬物似乎被什麼東西強制着暫停了，又或者說是時間在那一瞬間滯了一滯。但他覺得這個答案說出來太驚悚了，便故作無知的把問題扔給了白鈺。
白鈺忽然微微的笑起來，上揚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幅度，他彷彿一眼就看穿了陶烏的心事。他一點一點的靠近陶烏，那張漂亮得不真實的臉離陶烏明顯被驚嚇到的臉越來越近，最後停在離他不過三寸的距離。
“你、你、你。”雖然陶烏一直念念不忘這件世間美味，還時常琢磨怎麼能吃到，可是忽然就近在眼前又把他給嚇了一跳，他結巴起來，彷彿面對白鈺，他倒成了毫無反抗能力的獵物，隨時都會被他給生吞活剝了。好容易才嚥了口口水，努力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露怯：“你想幹嘛！”
白鈺手疾眼快的一把掐住他的下巴，讓他無路可退，然後才慢條斯理的問道：“你難道就一點都沒感覺到異動嗎？還是說你現在連條狗都不如？那我還留着你來幹嘛呢。”
陶烏一聽他這話，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裝傻了，趕忙點頭說：“知道、知道，可我這不是不確定嘛。你先放開我，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白鈺很滿意陶烏表現出的這種懼意，略略放鬆了掐着他下巴的那隻手上的力道。哪想到這個吃貨沒有趁這個機會先擺脫他的鉗制，反而是在發現他並沒有任何要對他不利的想法後，居然狠狠在他那隻還沒撤開的、白白嫩嫩的手上舔了一下。
果然好美味！陶烏差點都要爲此流淚了，他閉上眼使勁吧唧了兩下嘴，覺得就算現在立即死了也甘願。而白鈺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敢幹出這種事來，愣了愣，接着就被噁心壞了，一股怒氣直竄上腦門，將就那隻手一巴掌抽在他臉上。
就聽到“啪”的一聲脆響，陶烏被這一巴掌抽飛了出去，如果不是他反應快，揪住了白鈺寬大袖袍的角，緩衝了些許力道，只怕已經撞破那扇落地玻璃窗，墜下樓去了。只是白鈺的衣袖“嘶啦”一聲，受不住那麼大的力量，終於被他給拽裂了。陶烏重重的摔在窗邊，被抽得頭昏眼花，半邊臉也腫起來。不過這些他都不放在心上，一邊揉着臉爬起來，一邊對着白鈺露出一個吃貨的幸福而癡傻的笑容來。
眼見着白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陶烏忽然福至心靈，脫口說道：“我跟你說，柳煙去了一個很古怪的地方上班！”霍普在格維爾租下的這幢別墅裡好吃好喝的住着，這與他過去在布拉格郊外的村子裡的生活截然不同。在那村子裡，他不過只是蘭勒巫師的一個僕從，雖然等到蘭勒巫師歸天后，他將是下一任的巫師，但無論如何，也不會過得像現在這般錦衣玉食。
格維爾很少跟他講話，他一直不喜歡霍普，毫無由來的。他永遠不會忘記，曾經這個目光陰鷙的年輕人，看到他的，目光中那種鄙夷與不屑。如今村子裡所有的人都以爲他真的得到了什麼神諭，將他視爲神送臨人間的使者，而霍普看他的眼神也改變了。變得諂媚且奉承，但他敏銳的感覺到，當他背對霍普時，背後總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寒意，尤如被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緊盯着。
所以當霍普出乎他意料的來到這裡、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心中閃過了一絲震怒。他十分不喜歡這種被人監視的情形，尤其是這個年輕人還偏偏要做出一副對他無比恭敬的樣子來。
他不用猜也知道，霍普無非就是爲了他所得到的所謂“神諭”而來，這顯然不像他所說是蘭勒巫師的授意。他太明白煉金術士對於這種轉換物質的能力、以及傳說中的永生的狂熱崇拜了，只是，這不過是個彌天大謊罷了，所謂的鍊金術，無非是被他包裝一新的東方咒法而已。
可是現在他還沒有理由弄死霍普，兩千年前的經歷讓他無論如何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有時候他看着這個懵然無知的年輕人，真有些替他隨時都可能被自己終結掉的性命惋惜。世人拼命追求的永生，想象中神仙一般的生活，就算真的獲得了，到最後也會發現，無非就是比尋常人更持久一些的苟延殘喘而已。
他不想霍普來打擾自己，於是扔了些術士們記錄
的煉丹術心得給他，又言辭模糊的隨口講了幾句五行轉換的理論，讓他自己去慢慢琢磨。而他自己，掐算了一番後，則在靜靜的等待一個時機，也許是去見見孟儒口中的主人，又也許只是等待一個連他自己也預測不到的變故。
不過，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其實並不瞭解這個叫霍普的年輕人，只是憑着主觀的感覺將他拋離在一旁。他更沒有仔細的去觀察過這個年輕人每天都在幹些什麼，他忘記了人心纔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法預測的東西。
而霍普，他爲人一向小心謹慎，自他有記憶起，就被蘭勒巫師選爲了繼承人之一。那時他還很小，只記得還有另一個孩子也被蘭勒巫師選中，與他一併養在身邊。日子過得太久，他好象已經不記得那個孩子的名字了，或者是他刻意的遺忘了。
畢竟，他這輩子幹過的壞事也就是這件。偶爾在人深人靜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想起，曾經那個與自己一同長大的金髮小女孩，被他一把推進了森林中的那片沼澤。小女孩的滿臉驚恐，還有她那雙努力舉起、想要抓住頭頂樹枝的小手，總是會在霍普眼前晃來晃去。
不過，霍普已經越來越少想起她來。每當這個小女孩的影子浮現在眼前，他又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夜裡，無意中聽到蘭勒巫師的自言自語。巫師在向神傾訴自己的猶豫，他還沒想好應該在這兩個小孩中確定哪一個做爲未來的繼任者，他希望能得到神的指引。霍普覺得這就是神給予自己的指引，於是毫不猶豫、且沒有絲毫負罪感的把那個小女孩帶到了森林裡，只要她消失了，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霍普又翻開一本古舊的線裝書，那些歪歪扭扭的東方文字實在太難學習了，不過還好，如今有個東西叫網絡，這讓他輕易的就找到了能替他解讀的人。他覺得自己還真是幸運，沒費多少功夫，就在網上找到了一個研習術術的小圈子，認識幾個挺“熱心”的網友。這讓他可以把書裡的一些圖案、符篆分別描摹下來，然後發給他們，很快就能得到他能聽得懂的答案了。
霍普很清楚的知道格維爾並不太想看到自己，也不想自己與外界有太多的聯繫，所以才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不過他一點也不着急，很多事，只需要等待，總能找到機會的。
格維爾在天台上設置了一個禁桎，除了他自己，誰也上不去。這讓他可以安心而專注在這裡幹自己的事，他與這個世界脫節得太久太久了，久到連空氣都讓他感到陌生。因此，他需要很多時間，來靜靜的感受天地間變化，來窺探這個世界的變幻。
這一日，他自太陽初升便在天台上盤膝打坐，然後慢慢的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他覺得自己已經融入到這個世界有規律的律動之中時，全身的氣血彷彿是被凍結了一般。那一瞬間，他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死死捏住似的，讓他以爲自己會就這樣死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