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日子,蕭瑟的秋風,吹拂着濟州城路上行人的臉龐。戰亂損壞的建築物,依稀可見,巡邏的軍兵,一臉嚴肅。
濟水河畔的碼頭上,此時站着數人。近前看時,卻是張伯生、夏默宇和左善言三人。
“左大人,那日多謝了!”夏默宇拱手,“若不是您,恐怕我這個皇子,現在還在宗人府裡關着呢!”
夏正平指的,自然是前幾日三堂會審的事情。
“只是你這一番勸諫,恐怕會得罪皇長子一派啊!”夏正平臉上展現出擔憂之色,“萬一他們發難於你,這便是我的過錯了!”
“殿下不必多言!如今,朝堂之上,忠臣良將皆尋思避禍之策,諸多皇子,內鬥不止,身爲諫臣,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皇族舊制,犯了錯的皇子,不論是不是太子,都要外放,不得歸朝。殿下到了巴州,一切小心爲妙!”
“左大人之言,本殿下謹記了!”
夏正平側耳傾聽,明白左善言所說的一切,究竟是什麼意思。
朝中大臣,不是沒有支持自己的。只是畏懼丞相申不易的權勢,大都選擇了明哲保身。
圖謀篡逆,弒君奪位,畢竟是捏造的罪名。大夏靈帝,也沒有糾結這個問題。歸根到底,還是因爲自己獻策失敗的原因。然而,這個罪名,終究是自己的污點。抹不去,也擦不掉。
皇長子夏默宇,就算沒有徹底除掉自己,也要噁心一下。有了這個污點在,將來一旦自己恢復太子之位,成爲皇帝,後世的史書上也會評論自己,少謀逆,弒君,篡位不及,發配永昌。讓自己在後世子民的眼中,是一個篡位奪權的昏君!
更何況,誰也不清楚,皇長子,會不會再次發難,聯合朝中重臣,奪取太子之位。要知道,大夏靈帝雖然說秘密建儲,但是隻要這個儲君之位的人選沒有公佈出來,夏默宇就會活動不止。
夏正平自然知道大夏靈帝秘密建儲這件事的。自己的這個太子之位被廢,總得有人接替。然而,現今的大夏,岌岌可危,大夏靈帝即便是土木偶人,也會有所察覺,絕不會在建儲這件事情上,動作太大。秘密建儲,纔是最好的選擇。
因爲一旦宣佈新的儲君,地方上的那些諸侯藩鎮,就有可能打着某些旗號,再次進行“勤王”。到了那個時候,局面就已經不再是一個毫無影響力的大夏靈帝,所能控制得了的。發展到最後的結局,必然是天下大亂。
這種辦法,既保全瞭如今的大夏殘軀,又保全了大夏靈帝的皇位。
宮廷爭鬥,難以止息,去巴州那塊雞肋的地方,倒不失一個避禍之策。
“左伯,您也該想想避禍之策了。”夏正平沉吟,“和我一起去巴州怎麼樣?”
“殿下,您叫我……”
“我現在已經被廢,只是一個平民百姓了。雖然頂着郡守的名頭,但其實就是被趕出了朝廷。皇子的身份,您不用太顧及。”夏正平搖了搖頭,“大夏的禮法,太過臃腫,此乃舊疾。”
左善言神色一動,嘆息了一聲:“巴州一帶,殿下小心爲妙。朝堂之上,一旦形勢不對,我也會閉門不出的!”
左善言指的自然是夏默宇一派,一旦他們加害自己,自己大不了辭官隱居。
正說話間,一匹駿馬,飛馳到三人面前,夏正平一看來人,卻有些異樣,道:“黃安,此時宮內忙碌,你怎麼來到這裡?”
來人正是太監總管黃安,只見黃安下馬,從身後布袋裡掏出一個圓木盒子,遞到夏正平面前,尖聲細語道:“咱家受人之託,將這個東西交給八殿下。”
黃安說罷,見夏正平收了圓木盒子,向四下裡瞅了瞅,見沒有可疑的人物,便低聲道:“殿下的提攜之恩,小人沒齒難忘,以後這宮裡的事情,小人也會給您留意些,隨時飛鴿傳書,送到永昌。”
“不必了!”夏正平擡手,止住了黃安,“張太傅已經被罷官了,就住在京都,黃總管幫我照料便是了。”
“勞殿下費心了!”張伯生面龐抽了抽,“老朽年事已高,做不做官,也已經無所謂了。”
待得黃安駕馬離開,左善言眉頭皺了皺,道:“這狗奴才,帶了什麼東西給殿下,殿下何不打開看看?”
夏正平也是有些奇怪,黃安究竟是受什麼人之託,送給這件東西的?
他心中奇怪,緩緩打開圓木盒子,卻見得其中一隻黑色秋蟬,一隻碧綠螳螂。螳螂的鉗子,深深的嵌在了秋蟬的身體上,那隻黑色的秋蟬,恐怕死的不能再死了。
“這是何意?”張伯生與左善言,皆是有些奇怪。他們同樣不清楚是什麼人,送這樣的奇怪東西給夏正平,也不太明白這究竟寓意着什麼。
夏正平的心裡,卻是變得古怪起來,嘴裡喃喃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彈丸在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聲音不大,但是張伯生和左善言都能夠聽見,兩人皆是神色驚變,道:“莫非……”
“朝堂之上,左伯您注意一下,一旦發現不對勁,即可前往潼關守將郭軒那裡。”夏正平沉聲,打斷了兩人的話語,“伯生老叔,黃安總管應該會周全你的,你大可放心。”
“那萬一,郭軒有變怎麼辦?”左善言神色驚懼,顯然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山戎伺機而動,年歲還有一場大戰!”
“如果那樣,你就走水路,過蜀州,來巴州!”夏正平說罷,將圓木盒子收了起來,拱了拱手,“二位大人,告辭了!”
夏正平說罷,轉身登船。
碼頭上,左善言與張伯生,相互對視了一眼,皆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擔憂。
航船沿着濟水,往東而行,不多時日,便是出了濟州的範圍。行到了海面上,夏正平走出船艙,望着大海沿岸,不住嘆息。
“再過十日,便是到了蜀州境地。沿岸的諸州郡縣,各自爲政。大夏皇權,能夠控制的地方,除了巴州、濟州,怕是沒有幾個州郡了吧?”夏正平拿出圓木盒子,仔細端詳着,“這……究竟是誰送來的呢?”
這麼多日子以來,他一直在想着這隻圓木盒子,只是無法猜測出,究竟是誰在背後,告誡自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情?
更何況,從這一段時間的種種跡象來看,明明自己就是那隻蟬,似乎和這個寓意相悖論。
夏正平沉思起來,將圓木盒子,翻來轉去,驀地,在盒子底部發現了一個六瓣梅花的印記。
“這個印記……似曾相識!”夏正平有些震驚,普通梅花,皆是五瓣,並沒有六瓣的存在。
這個六瓣梅花的印記,只是在記憶中出現,似是某人的東西。或者說,是某人的特殊喜好。
“究竟是誰?竟然想不起來了?”夏正平有些傷腦筋,反覆查看着那個六瓣梅花的印記,想要得到什麼信息。
海風吹拂,夏正平聆聽大海潮漲潮落的聲音,腦海中卻是沉思着,關於這個六瓣梅花印記的事情。
“黃安只是受人之託,看他那個樣子,恐怕也是不清楚送這個圓木盒子的人,究竟是誰。”夏正平嘴裡自語,“我就是那隻秋蟬,夏默宇就是這隻螳螂,那麼誰會是這隻黃雀,又會是誰拿着彈丸,打黃雀呢?”
夏正平思索,沒有任何的頭緒。夏默宇設計陷害自己,自己沒辦法反抗,只能束手就擒。
丞相就是那隻黃雀?似乎不是,丞相年齡太大,想要做皇帝,也沒有幾年了吧?潼關守將郭軒?似乎也不是,常年駐軍邊外,不參與朝堂,對朝中局勢不明,怎麼可能會篡位自立?
思來想去,夏正平又是想到了六瓣梅花的印記,總覺得這裡面有蹊蹺在。
皇族之人,似乎只有異姓王爺雍王許光的女兒許千言,最喜歡梅花了。印象之中,夏正平曾經見過許千言,隨身帶有一個六瓣梅花印記的荷包。自己見許千言的時候,還在十二歲那年。
當時雍王進京,帶着許千言,自己與她年齡一般大小,便在一起玩耍。似曾在那個時候,見到了六瓣梅花印記的荷包。
然而,雍王封地在西部,統治雍州一地,兼顧涼州數郡,早已不聽從皇權。就是這次東進濟州勤王,也參與了劫掠濟州。事後,雍王率軍回到了封地,壓根就沒有在京都耽擱。
更深一層次,許千言怎麼可能會隨軍出征,來到濟州呢?雍王乃是鎮守西部的諸侯,率軍出征,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會有喪命的可能。許千言是雍王許光的寶貝女兒,許光絕不可能,允許許千言隨軍而行的。
細想之下,夏正平依舊沒什麼頭緒。自己與許千言,也只是十二歲那年的嬉戲玩耍的時候,有所交集。再往後,就沒怎麼見過面了。
“看樣子,到了巴州,可以考慮前往雍州一趟,找許千言問清楚這件事情了。”夏正平搖了搖頭,與其自己在這裡瞎猜亂想,倒不如直接去雍州問個究竟。
“只是不明白,這黃雀是什麼人,拿着彈丸,想要奪取皇位的人,又會是誰?”
“如果送我這隻圓木盒子的人,真的是許千言,她又爲什麼這樣子做?”
要知道,自己和許千言,壓根就沒什麼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