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霖弟帶人去了城東呂家,我······擔心他會出事。”
周曉蝶入宮見她的姐姐,時至今日,她依然不適應以“娘娘”來尊稱周妃,姊妹間隨意慣了,總以家禮相待,這也不足爲奇,奇怪的是,周曉蝶語氣裡透着分罕見的憂懼,全然不見了往日裡無時不在的那股子傲嬌勁。
周妃疑惑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他去呂家做什麼?”
“說是給呂家一點顏色瞧瞧。”
“胡鬧!”周妃嗤了一聲,神色中倒未見有太盛的怒意,“霖弟愈來愈不像話了。”掃一眼周曉蝶,“你也是!父親、母親也不管教管教你們,真是的!誒,霖弟此去想必只會說些狠話,大不了踹門砸牆,抖抖威風而已,倒不至於出什麼大事,你爲何緊張成這個樣子?”
周曉蝶垂下頭,喃喃道:“有一幫人暗中跟隨霖弟去了城東,被我瞧見了。他們······他們是······襄王府的人,我擔心他們暗中圖謀不軌,而後一走了之,讓霖弟揹負所有的惡名。”
周妃猛然一震,直直起身,半天回不過神來。“當初你擅闖涿鹿山,莫非那個時候你就與襄王府的人攪在了一起?是不是!”
周妃的低吼聲淒厲刺耳,周曉蝶聞聲微微顫慄了一下,折身跪在地上,“他們找上門來,言辭懇切,說能助我除掉呂夕瑤那個賤人,我當時就想,堂堂親王府的人應該不會騙人,便信了他們,隨他們去涿鹿山,誰知那些混蛋是想假手於我,擄走呂氏······”
“爲何不早說!”
周妃忿然伸手一拂,案上的茶盞砰然摔在地上,響聲驚動了外面的近侍宮女,一人小心翼翼進來探了個頭,碰見周妃凌厲無比的目光,立馬退到了遠處。
“我不是怕外戚勾結藩王的事被抖露出來,於姐姐有礙麼?便打算自己擺平此事,誰知他們一再拿此事要挾我,結果······”
“結果越陷越深是不是?”周妃肺都快氣炸了,“皇室宗親彼此之間的關係相當微妙,你什麼都不懂,就稀裡糊塗地去趟渾水,簡直是愚不可及!唉,一入宮門深似海,本宮如今方知此言不虛。本宮當初是光腳的,人家是穿鞋的,偶
爾任性任性,倒無大礙,可事易時移,眼下朝中君臣正在密議立儲的大事,這個時候,本宮是穿鞋的,而別人卻成了光腳的,本宮要爲皇長子活着,不可再像過去那樣放任了,你懂不懂!本宮不指望家裡人能幫上什麼忙,但你們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添亂呀!”
周妃聲色俱厲,周曉蝶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當即垂下頭,只是嘴角仍掛着一絲不服。
綠萼慌慌張張入內,她本想走到周妃身邊低語,見周曉蝶跪在那裡,便趕緊駐足。
“娘娘,方纔內侍監那邊有人過來悄悄傳訊,說大公子今早去了城東呂家,正趕上越王回京探師,所以······大公子落在了越王手裡,娘娘得趕緊想個法子,就怕越王下狠手呀,娘娘!”
周曉蝶十分利索地站起身來,“越王敢對霖弟下狠手,我······我就去跟他拼命!”
“你以爲越王像你一樣無腦!周家即便不能與越王成爲一家人,也萬不可與越王作對,凡事都得適可而止。不是有皇上做主嗎?多等些日子又有何妨?你們爲何還沉不住氣!”周妃冷視周曉蝶片刻,轉向綠萼道:“越王的手下是否還逮住了其他人?”
“回娘娘,那人只說越王逮住了大公子及府上的一幫家丁。”
空氣中有股令人窒息的味道。周妃舒了口氣,繼而眉頭微皺,凝眸踱了幾步,每邁出一步都是那麼緩慢,就像在陷阱中仔細分辨着密佈的暗樁。
“坤寧宮那邊有何動靜?”
“哦,半個時辰前,雨棠隻身出宮,乘馬車南去,應該是奔皇后的父母家去的。”
周妃駐足,目中閃動着從未有過的深意,也透着身爲皇長子生母所承受的沉重壓力。
“兩年了,想必皇后暗中培植了一些勢力,她此時不用,更待何時!”瞪了周曉蝶一眼,緩緩入座,“綠萼,快替本宮摘去頭飾,拭去粉黛。”
······
朱祁銘就這麼與周霖東扯西拉地閒聊,偶爾吩咐趙國泰一聲。直到午初時分,纔有一隊公門中人來到了現場,看看其裝束,應是五城兵馬司的人。
一干人開始驅離圍觀者,其中一人出列,徑直走到朱祁
銘身前,“東城兵馬司鎮撫衛繼參見越王殿下。”
想周家是京中新崛起的貴室,除皇后外,周妃又鮮有政敵,該有多少人緊緊盯着皇長子的未來,削減了腦袋想躋身於鑽營大軍,去做立足於長遠的政治投資?朱祁銘心中瞭然,眼前的衛繼正是來給周霖洗地、且助他脫身的!
五城兵馬司主官會像京中的許多聰敏人那樣,不惜一切代價掩罪、封口,以便讓周霖的惡名如風而逝,只有少數核心人物方知詳情。於是,明早醒來,今日周霖的行爲就會不傳於世。
雖然掩耳盜鈴的把戲早在千百年前就已被古人拆穿,但時至今日,世間的聰明人仍樂此不疲,以爲自己洗地洗得相當高明,能夠騙過芸芸衆生的眼睛。
而正是在這種官方濫用公器,一味掩蓋、包庇的縱容下,周霖愈發肆無忌憚,在作惡的路上愈滑愈遠。
朱祁銘淡淡打量衛繼一眼,“此地無人鬥毆,無賊人襲擾,關五城兵馬司何事!”
衛繼退了一步,臉上浮起一絲懼意,“請殿下別誤會,在下奉命過來看看,不知周公子因何時得罪了殿下?”
已經選邊站了,是麼?朱祁銘歷目掃向衛繼,“此人指使家丁,欲強闖本王先生家的宅院,還毆傷無辜路人,鞭打越府護衛。本王知道自己不可濫用死刑,但本王可將他押送官府審訊!”
迎着朱祁銘逼人的目光,衛繼連連後退,最後躬身施禮,轉身招呼部屬連同觀衆退到遠處。
周霖脖子一扭,“在下該去的地方是順天府,還是錦衣衛,還請殿下給個準話。”
喲呵,你小子在京城能夠呼風喚雨,哪個衙門也不敢爲難你,是不是?朱祁銘猛然揮手,荊條發出的破空聲令周霖打了個激靈。
“本王要仔細想想,你老實呆在這裡,若敢妄動,休怪本王無情!”言畢給趙國泰使個眼色,轉身朝呂家走去。
望着朱祁銘遠去的背影,周霖的嘴巴又開始犯賤:“人有三急!”
“忍着!”
但見寶劍出鞘,如練的青光驟然泛起,劍氣激盪,似有巨瀾排山倒海而來。
周府家丁無不駭然,而周霖腿一軟,生生跪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