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萋萋,斜陽漸沉。
卜鷹皺眉道:“我乃朝廷千戶,你憑什麼指使我?”
上官無痕面若桃花,冷笑道:“剛纔打在你身上的是‘七星透骨釘’,自你胸前呈一條直線打下,分別打在你的天突、膻中、中庭、玉堂、紫宮、華蓋、璇璣七處大穴上。這種打穴的手法世上獨一無二,除了我上官無痕武林中再無第二人會,叫做‘七星移穴’!”
卜鷹渾身一驚,詫異的道:“‘七星移穴’?中了‘七星移穴’的人會怎樣?”
上官無痕冷笑着道:“中了‘七星移穴’的人有個好處,起碼對於現在的你來說並不算壞事,因爲透骨釘剛好封住了你身上的要穴,故而你傷口上的血也不會再流出來,而且你的傷口此刻應該已然感覺不到什麼痛楚,不信你可以摸一摸!”
卜鷹急忙伸手摸了腹部上的傷口,果然已經感覺不到痛楚也沒有血滲出,不過像上官無痕這樣的人又如何會這麼好心幫自己?便皺眉問道:“你說對於現在的我並不算壞事……那麼日後的我呢?”
上官無痕冷眼看向他道:“果然不愧爲朝廷鷹犬,思維就是敏銳……這七處要穴被封,倘若一個月內你無法帶回我要的東西,體內的透骨釘便會讓你氣血逆流,七竅流血而亡!”
卜鷹聽到這兒,面色頓時鐵青,拔出腰間的繡春刀,怒道:“好狠毒的婆娘!我要殺了你!”
上官無痕冷笑道:“你可以殺了我,殺了我天下就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替你取出身體裡的透骨釘,就算你強行用吸鐵石取出,也只會加速死亡而已,因爲‘七星移穴’已經改變了你原來穴道的位置,除非有我上官無痕的‘移穴手法’,否則天下再無人能救得了你!你倘若不信,可以用手摸摸自己第三根肋骨之下,看看是否疼痛不已?”
卜鷹立馬伸手去摸了摸,果然十分劇痛。咬牙問道:“究竟……你要我去隱靈閣拿什麼?”
上官無痕道:“人寰!這世界上只有人寰能救得了逍遙子,據我打聽這東西就在隱靈閣內!”
卜鷹皺眉道:“如此奇珍就算真的有,那戚殤隱又如何能夠給我?”
上官無痕笑道:“別人自然不能,可是錦衣衛千戶便可以,你自己想想辦法,一定能替我取回人寰,何況救了逍遙子對你也有好處!到時候你就可以知道瑤紅是被誰殺死的,也好助你破了戶部侍郎一案不是嗎?這筆交易想來也還算不錯吧千戶!”
卜鷹握拳一怒,可轉念一想自己確實也只能聽從上官無痕吩咐,便只好替她跑一趟隱靈閣了。
暮葛沉沉,山野炊煙裊裊升起,不遠處野草齊腰狂飛,一個一身黑衣的粗獷男子,身法矯健的擔着一擔東西急匆匆趕來。在不遠之處便運足丹田之氣,高聲吶喊:“熊兄弟——快看大哥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是霍大哥的聲音!”熊冽和夏芸一聽是霍蜚的聲音,不由急忙走出客棧,只見霍蜚的聲音還在遠處,人卻已快速地飛奔過來了,見他滿臉燦爛的笑容,連西沉的日落都淹蓋不了他明朗的心情。他將肩上的兩壇沉甸甸的大酒罈子往客棧邊的石磨桌子上這麼一放,然後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道:“熊兄弟,你啊真是有口福了,快瞧瞧這兩壇是什麼!”
熊冽打開酒罈上的木蓋子,用鼻子聞了聞,滿臉沉醉的仰頭道:“霍大哥,是兩壇上等的美酒,我從未聞見過如此清冽芬芳的酒,酒香中似乎還夾雜着一股淡淡的幽蘭香!”
夏芸不解的道:“不就是兩罈子酒嗎?瞧你們誇張的!”
霍蜚搖頭輕笑道:“夏姑娘,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吧!這兩罈佳釀可不是一般的酒,它叫做——‘醉臥三百年’!”
夏芸嘻嘻一笑道:“這名字倒是有趣……不過這酒究竟有何奇特的?”
熊冽突然雙目放光,不敢相信的看着霍蜚道:“霍大哥,你說這……這就是傳說中的‘醉臥三百年’?”
霍蜚一看熊冽知道這酒其中的名堂,不由興奮的點點頭道:“我就知道酒道中人一聽這名字一準知道它的珍貴!”
熊冽笑道:“其實慚愧,比我更愛酒的人是師父,師父一直唸叨着世間上有一種美酒叫做‘醉臥三百年’,能飲此美酒世上的一切煩惱憂愁皆可解啊!據說這酒乃是取自崑崙山上的紅玉草所釀,世間上的存品可不多。在《屍子》卷中有所記載:‘赤縣,神洲者,實爲崑崙之墟,玉紅之草生焉,食其一實而醉,臥三百歲而後寤。’因此這紅玉草釀的美酒也被取名爲‘醉臥三百年’!天下酒客無不視之爲精品啊!沒想到這酒竟然到了霍大哥你的手中!”
霍蜚仰頭哈哈一笑道:“我踏遍集市都尋找不到能與熊兄弟你痛飲的美酒,故而上‘問酒閣’去尋尋,誰料到那‘問酒閣’裡的老闆當年曾被我救過,而他至今還記得我,竟然把自己私藏了的兩罈子‘醉臥三百年’送給了我,你說巧不巧?我還正愁沒有美酒能與兄弟你品嚐呢!哈哈哈!”霍蜚說完已經與熊冽品嚐起來,二人才喝下一口,那酒果然清冽,入口宛若纏綿的仙露,一陣淡淡紅玉草香還在脣齒之間徘徊。
夏芸也舉碗嚐了一口,然後吐着發麻的舌頭道:“呸呸……難吃死了!真不知道你們男人爲何嗜酒如命?難道這酒竟比女人都好麼?”
霍蜚搖頭輕笑道:“你不知道酒的好處自然這麼說,自古聖賢唯酒可以解憂,唯酒可以寄情,唯酒能知英雄的寂寞和情深,也唯獨這酒能夠救人於這水深火熱的俗世。這天下若說最瞭解男人,最懂得男人的反而不是你們女人,而是這美酒爾——哈哈哈!英雄飲千杯而不醉,求一寂寥也!”
夏芸嘟囔着嘴道:“哼……說得跟什麼似的,我看一會兒你們兩喝醉了睡個三百年再醒,恐怕就會發現自己是一堆白骨啦!”
“哈哈哈!倘若這酒真能令我一醉三百年,那麼到讓我少了許多塵世裡的煩憂,正合我意!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霍蜚又搖頭晃腦的品嚐着嘴裡的美酒,滿臉沉醉的說着。
夏芸白眼道:“酒瘋子!”
熊冽雖然酒量不深,不過這‘醉臥三百年’乃酒中佳釀,也不敢褻瀆,十分珍惜的慢慢飲下。
霍蜚一見這狀,又不高興了。擡起熊冽手中的酒碗道:“熊兄弟,你怎麼對待碗中的酒跟對待個姑娘似的那麼溫柔?酒當一口飲盡,那酒的衝勁纔會在你喉頭盤旋,直衝腹內,那種壯烈的感覺才能激發你內心的衝勁!等烈醉了便如仙似幻,那纔是喝酒的境界嘛!瞧你現在彷彿品茶一般慢條斯理的作甚?”
熊冽舉着手中的碗,被霍蜚催促着一仰而盡,只覺那原本溫潤清冽的酒水,頓時宛若萬馬奔騰一般一個勁的直往他喉嚨裡衝,似乎有一千把刀子要撕裂開他內心的所有憤恨和痛楚,最後化作一股暖流入懷。他仰頭看向四周狂草紛飛,秋意瑟瑟,不由覺得渾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氣。只見他喝到興頭處,竟然拔出腰間利劍,飛身躍入草叢中揮舞起手中的劍來。那劍影紛飛,野草宛若波浪隨風起伏,又被他的寒光冷劍給碎得漫天飛舞,夏芸竟然看得有些癡了。
一旁飲酒的霍蜚瞧着熊冽道:“這纔是真正的男人,日後的武林又將有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可惜……可惜……肅殺之風太過急促,若想更加出色他必定還需多些磨練!”
夏芸突然覺得自己此刻已然不再懂得男人的世界,他們人生中的歡悅並不一定都是圍繞着女人轉的,當你和他不是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你會發覺他對身邊人的友情有着更爲熾烈的狂熱,那種狂熱是足以爲友情而拋頭顱灑熱血的,狂烈到讓人無法相信。女人在他們身邊盡顯得多餘起來。
只有你信這個世界上有愛情,你纔會沉迷。
只有你信這個世界上有友情,你纔會壯烈。
然而英雄總是孤單的,他們若想得到愛情就必須捨棄孤單,他們若想追隨友情便得辜負愛情,最終不是愛情和友情辜負了他便是他辜負了愛情與友情。一個人很難同時擁有這兩種強烈的感情,愛和深厚的友誼二者總要有所取捨,無法持平,否則你的感情就不夠情深意切,不夠深厚與暢快。畢竟你在陪伴美人的時候總會冷落了兄弟,你若成天陪着兄弟們飲酒作樂,爲他們兩肋插刀就總是要辜負了美人。
所以,有人說愛情永遠都只能是兩個人的時候纔會存在,倘若多了第三人,無論那個人是誰你們的愛情都不夠完整。更何況有些男人還要去闖天下,他自然會結識更多的朋友知己,到時候對你的這份感情就會被分割出來。所以很多男人在成家之後便會被妻子管束起來,不讓他們再有朋友,漸漸的他們果然也沒有了朋友。
熊冽揮舞劍後流了一身汗,人竟然頓時舒爽了不少,不由又坐下來喝酒,大碗的喝酒,暢快極了!
霍蜚道:“熊兄弟,我今天上集市的時候順道也去鼉龍幫打探了一下,那鼉龍幫果然有所動靜,據說這幾天正召集天下英雄前往鼉龍幫,似乎有事密談!”
熊冽道:“莫非是和劍魔宮有關?”
霍蜚搖頭嘆道:“我也還不大肯定,只不過聽聞洛神莊、雲海山莊、隱靈閣、飛蛾幫……的人都陸續前往。”
熊冽皺眉道:“你說洛神莊和雲海山莊也和此事有關?”
霍蜚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熊少俠救過洛神莊的人,他們應該對你心懷感激,你何不借故去套套關係?打探此事?”
夏芸一聽,忍不住笑道:“霍大哥,瞧你滿不關心的樣子,原來還是挺擔心劍魔宮的嘛!是不是怕冷姐姐有事?”
霍蜚搖頭道:“小丫頭,你懂什麼?纔不是呢!纔不是呢!我只是怕……只是怕紫電星沉落入不軌之徒手中!”
熊冽一臉苦楚,嘆道:“霍大哥,實不相瞞,如今那洛神莊的人見了我或許不會感激,反而還要恨我入骨呢!”
霍蜚不解道:“天下人都知道斷腸門屠莊,而你又救了洛神莊上下,爲何他們會恨你入骨呢?”
熊冽這才把馮素桐和袁飛如何受“暗河”要挾來殺他們師徒,而馮素桐又如何死在“芙蓉玉花筒”之下交代了一番,當然他並沒有說當晚是馮素桐誘惑自己出的手,畢竟他不想玷污馮素桐的名聲。如此說來霍蜚這才明白其中緣由,夏芸本來就是“暗河”派來行刺逍遙子和熊冽的,對此事自然也早已知道。
熊冽道:“雖然我師父後來有上洛神莊替他們殺死了‘暗河’的人,可是我們失手殺了馮莊主的女兒,他必定是心懷怨恨,對我師徒二人痛恨至極!”
霍蜚點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我們只有喬裝打扮一番,然後混入鼉龍幫去打探一下了!”
熊冽點點頭,三人商議一番,準備三日後趁各路人馬聚集時潛入鼉龍幫打探情況。
準備行動前,三人要先喬裝打扮一番。那霍蜚來到房間,與熊冽隨便便換了一身衣服,捻了幾縷假鬍鬚就準備出門,只見夏芸突然捧着一個紅色包袱走了進來,瞧見兩人這樣忍不住抱懷大笑起來,她問:“你們……你們這就叫做喬裝打扮了?真是太不專業了!”
熊冽詫異,只見她打開包袱內的東西,裡面有着不同的小盒子,不僅裝着胭脂水粉,還有一團團像是水晶豆腐的東西。只見她用手小心翼翼的取來,然後打開攤平。霍蜚不由詫異,讚歎道:“可以啊‘小香草’!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這些是人皮面具吧!”
夏芸得意的點點頭,笑道:“哼!出來行走江湖哪能什麼裝備都沒有?這些可是本姑娘花費了好多錢才從高人手中買來的人皮面具。貨色上乘,款式各異,絕對童叟無欺!”
霍蜚接過,放在手中仔細端詳,連連讚歎道:“嗯……不錯!不錯!竟然還有女人的!”
此刻夏芸已經挑了一張跟熊冽臉型相似的人皮面具,然後替他戴上,只見那人皮面具栩栩如生,熊冽戴上之後再經過夏芸巧手描畫一番,已然一個活脫脫的陝西大漢,滿臉胡茬錚錚,粗狂的眉頭宛若兩柄大刀,一個刀疤臉,幾乎已然將他變作了另一個人。
霍蜚早已迫不及待的讓夏芸替他戴上人皮面具,豈料夏芸有意整蠱他,既然給他戴了一張具有小白臉氣質的面具,只差沒給他描眉塗紅了。霍蜚打死不從,拼命搖頭想把面具給扯下來,豈料夏芸一本正經的道:“霍大哥,你身爲鑄劍山莊的少莊主江湖中一定有很多人認識你,你必須易容得和原來的自己毫不相干他們才認不出你來。而這個白臉書生模樣與你以前的酒鬼相差最大,最不容易讓人懷疑你的身份!”
霍蜚想了想也是,然後點頭道:“夏姑娘果然高明,你這麼說也對,我再喬裝得病歪歪的,這樣子就越發像個武功弱的後輩了,他們那些江湖前輩自然不會提防我,到時我便好四處查探一下他們把‘龍鱗雲火’藏在了什麼地方!一旦我找到‘龍鱗雲火’,嘿嘿!冷荼蘼還不乖乖把神劍交給我們鑄劍山莊來鑄煉?”
夏芸皺眉道:“霍大哥,沒想到你這麼陰險?想找那‘龍鱗雲火’也是爲了神劍,我還以爲你是想要幫冷姐姐呢?”
霍蜚道:“我霍蜚光明正大的拿神劍也只爲了替鑄劍山莊爭回面子,可不像那些暗地裡鬼鬼祟祟的人,都不知道他們想利用神劍做什麼?把神劍交給我總比他們強吧!”
熊冽見二人爭執,便勸道:“你們先不要吵了,我們不是還沒找到‘龍鱗雲火’嗎?等找到了再做定奪。再說,既然劍魔宮和鑄劍山莊都是爲了鑄劍,其實劍在誰手中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它落在不軌之徒手中。那雲海山莊的獨孤無涯我也有所瞭解,此人性情怪異,你接觸過第一次就絕對不想和他再見第二次,倘若此劍落入他的手中都不知道會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