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鄭州之後,熊冽與霍蜚、冷荼蘼分開,然後回雲窟山去找逍遙子,而霍蜚與冷荼蘼則去尋找紫電星沉的下落。
熊冽見師父不在雲窟上,便急忙趕往百草藥廬去,一路上策馬狂奔,焦急的想着,倘若真如說書人所言逍遙子真的被黎冷印所傷那麼此刻他必定是在百草藥廬,當他趕到百草藥廬的時候卻沒有見到逍遙子,連百草仙都不見了。他的心不由萬分焦急,除了那次嵐的離開,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害怕失去的感覺。就在他沒有頭緒的時候,突發發現藥廬的門框上有飛刀的痕跡——無痕飛刀。
他立馬大喜,暗道:“對啦!一定是上官宮主救走了師父!”想到這兒他急忙朝移魂宮方向奔去。
熊冽匆匆趕到移魂宮,果然見到了逍遙子,不過此刻他卻躺在了牀上,一動不動。熊冽眼中的淚不由滾落出來,跪在他身邊焦急的說道:“師父!徒兒回來了。”然而逍遙子似乎已然沉睡了一般,始終沒有睜開雙眼來看他一看。
上官無痕伸手輕輕撫在他肩上道:“阿冽,你回來了?”
熊冽急忙轉頭道:“上官宮主,我師父他……他怎麼了?”
上官無痕道:“他中了黎冷印的毒,現在昏迷不醒,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想辦法讓卜鷹去隱靈閣替你師父找人寰了……百草仙說人寰可以救你師父!”
熊冽皺眉道:“難怪錦衣衛的人會去隱靈閣找戚殤隱,原來是替師父找人寰……可是上官宮主,你是如何能說服卜鷹前去的?”
上官無痕輕輕一笑道:“堂堂錦衣衛千戶,說自然是說服不了的,我用了些手段,他自然就肯乖乖替我跑一趟了,幸好他辦事利索,人寰已被帶回來了。”
此刻移魂宮外,百草仙叫道:“上官宮主,人寰拿回來啦!”
上官無痕大喜,看着百草仙雙手捧着一隻紅色大盒子走了進來,滿臉喜悅的道:“上官宮主果然厲害,命老朽前去拿人寰,老朽按照你的吩咐一字不漏的告訴卜鷹,只要逍遙子吃了人寰之後能夠醒過來,宮主必定會兌現承諾替他取出身上的透骨釘。那卜鷹一聽也不敢爲難老朽,這便把人寰交給了老朽!”
上官無痕大喜,連忙接過那紅色錦盒道:“真是太好了!逍遙子果然命不該絕!”
熊冽看着百草仙道:“前輩,這人寰真的能救得了我師父?”
百草仙道:“人寰乃是世間奇珍,我打包票能救得了你師父!”他邊說完邊取來碗和刀。
那上官無痕打開錦盒,竟然嚇了一條,然後轉頭看向百草仙道:“這……這就是人寰?”
百草仙笑道:“莫怕!莫怕!它不是人!”
熊冽轉頭看去,只見那紅色錦盒中躺着一個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的小人,這小人有頭有身體,有鼻子有眼睛,長相也和人沒兩樣,不過不同的是它渾身翠綠,甚至有些透明。纔剛一打開錦盒便散發着一種奇異的芳香。那百草仙取出錦盒中的人寰,笑道:“這人寰啊就和人蔘果一樣,長得有幾分像人……不過它不是人,是救命的靈藥!”他說完已經用小刀在翠綠的人寰身上割了一道口子,然後將人寰放在碗上,那人寰體內便流出了翠綠色的液體,宛若瓊漿玉露一般散發着陣陣幽香。
上官無痕將逍遙子緩緩扶了起來,然後將碗內的玉露喂逍遙子喝下,他原本蒼白的面色竟然有了幾分血紅,熊冽看了也不由大喜,只見逍遙子喝下人寰玉露之後竟然緩緩睜開了雙眼,宛若沉睡已久的人一般,雖然有些迷糊,但已是醒來了。
熊冽滿臉欣喜的看着他,叫道:“師父!你醒啦!”
逍遙子皺眉道:“我……我怎麼了?這兒……這兒難道是……”
上官無痕道:“沒錯,這兒是移魂宮。”
逍遙子轉頭看向上官無痕,詫異的叫道:“無痕?怎麼是你?”
上官無痕的心不由有些失落,畢竟他現在已經清醒過來,自然不會再把她當成蟬衣了。美夢終究要醒的。然而,縱使是這樣,她也寧可他是活着的。
百草仙急忙道:“逍遙子,你不記得了?你之前中了‘夢釀’的毒,然後來百草藥廬找我醫治,幸虧有上官宮主幫你輸真氣續命,又幫你找來人寰救命,不然你早就死了!”
逍遙子嘆道:“無痕……原來是你救了我?謝謝你!”
上官無痕微微一笑道:“你剛醒來,莫要多說話。”
逍遙子笑笑,“我一定睡了很久,渾身都很痛。你若讓我莫說話,我只怕會更難受。”
熊冽道:“師父,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中毒呢?”
逍遙子道:“自你走後,我便想去調查一下‘暗河’。我發現他們在‘醉生夢死’裡出沒,便去‘醉生夢死’打探,結果喝下了瑤紅的毒酒,又被黎冷印追殺……”
熊冽道:“聽說黎冷印手中的那柄鬼爵劍乃是天外隕石打造,我真的很擔心師父你!”
逍遙子呵呵一笑道:“莫要擔心,師父沒事的,不過這嘴淡得很,能不能替我取些酒來喝?”
上官無痕怒叱:“不準!你這纔剛從鬼門關撿回半條命來,就想着喝酒?”
百草仙也道:“逍遙子,你身體虛弱,不宜飲酒。我看你就聽上官宮主吩咐,過些時日再說!”
逍遙子嘴角微微一笑,搖頭看着熊冽道:“呵呵!這兒是移魂宮,始終是人家的地方,竟然連喝口酒都不讓?阿冽,我看你還是帶師父回雲窟山去。”
上官無痕頓時大怒,起身道:“逍遙子!你……你就這麼不願意見到我麼?連在移魂宮多留幾日都不願意嗎?好……你走,你一旦走出移魂宮那些埋伏在宮外的‘暗河’殺手必定會取掉你的性命!你是想去送死嗎?你這條命可是本宮主花費大力氣才救來的……現在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讓你死你便不準死!”上官無痕突然覺得自己已然語無倫次起來,也不知道是被逍遙子給氣糊塗了?還很是無法去言說心中的那份感情。
逍遙子點了點頭道:“無痕,我明白了。我不走便是,酒,日後喝也行……咳咳咳……”他說完又咳嗽了起來。
上官無痕道:“那……那你便暫時留在移魂宮內,把傷養好!”
逍遙子點了點頭,心中充滿了無盡的苦楚,然後這是別人所無法知道的,面對移魂宮中的一草一木他都覺得痛苦,因爲這兒有着他對蟬衣的所有回憶,當他看到石壁上曾經用劍刻下的詩詞的時候不由充滿了惆悵,縱有十丈軟紅也包裹不盡他內心的悲傷。沒人知道一個人若是情重就總顯得無情,若是越無情就越情重難言。唯有不碰,一碰便只能剩下無法消受的毀滅。
幾日後,逍遙子又服食過幾碗人寰玉露,身上的毒已全部清除。人也漸漸有了血色,他獨自一人坐在石壁的對面看着上面的詩詞,再看秋草萋萋,不由哀聲一嘆,這景物依舊,人卻已逝。
熊冽取出腰間的酒葫蘆遞給他道:“師父,這是我從關中替你帶回的酒。”
逍遙子詫異,然後接過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人也頓時有了精神,嘆道:“紅玉美酒,醉臥三百年!”
熊冽笑道:“師父你竟然一聞就能猜到這是何酒?真是厲害!”
逍遙子呷了一口美酒,嘆道:“阿冽,你似乎比離開雲窟山時更開朗了。”
熊冽道:“徒兒遇見了一些人,或許是他們改變了徒兒。”
逍遙子點點頭道:“人總是要有朋友的,以前的你太過自卑,太過孤僻,師父老了無所謂,可你畢竟才十八歲啊!”
熊冽道:“師父,我去了一趟黃河,我本來是想去那兒尋找我的身世的,可是卻一無所獲。”
逍遙子點了點頭道:“你想知道你的身世?阿冽,有時候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不知道也未必是壞事。”
熊冽搖頭道:“可是我已經長大了,我需要知道真相。”
逍遙子點點頭道:“你可知道我被‘暗河’追殺這麼多年,爲何還要冒着被‘暗河’追殺的危險在兩年前重出江湖?”
熊冽搖頭不解,問道:“他們原本以爲七年前師父就死在了楚國客棧,倘若師父不上王府殺人,或許他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師父還活着……師父之所以這麼做是爲了什麼?”
逍遙子冷笑道:“世界上的人都以爲我上王府殺人是去尋仇。其實,我是爲你而去的!”
“啊?!”熊冽滿臉詫異,驚訝的問:“爲何?師父爲何這麼做?難道……師父你是爲了我才重出江湖的?”
逍遙子又飲下一口酒嘆道:“七年前我被火神派暗伏與楚國客棧,本來想借此機會退隱江湖。可是有件事我不得不做……你的父親,臨死之前託付我照顧你們母子,可惜當我從完成任務回來的時候,你們母子已經下落不明。我一直在託人尋找你們,直到兩年前我才知道你母親被豪強抓去,又被鄭州縣令胡詠州害死,後來身爲孤兒的你還被人賣到了九道山莊做奴隸,又被轉手給了王員外。於是我便上王府準備帶你離開,可是如果我從王府帶走了一個奴隸,江湖中人一定會追查你的身世,必定會對你不利。我唯有將王府上下趕盡殺絕,這樣纔會被人以爲是去尋仇,而且也就沒有人知道你是我從王府救走了一個奴隸。”
熊冽雙目瞪大,吃驚的道:“原來……原來師父所做的一切竟然是爲了我?師父是我爲我而重出江湖,是爲我而屠殺王府的……”
逍遙子道:“阿冽,你現在應該明白師父爲什麼要收你爲徒了吧!因爲師父答應過你的父親,要照顧好你。”
熊眼眶中泛着淚,滿心感激,原來逍遙子所做的一切竟然是因爲對他父親的一個承諾。而他至今也是因爲自己才被“暗河”再度追殺。他道:“師父……謝謝你對徒兒的恩請!”
逍遙子突然眼中蒼茫了一絲悲傷,感嘆的道:“爲師也不知道教你練劍究竟是對是錯?唉……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
熊冽道:“師父,徒兒現在已經長大了,也練成了劍法。我想知道自己是誰?我要替我死去的爹孃報仇!”
逍遙子看着熊冽眼中的憤怒,深深一嘆:“該來的始終要來。阿冽,既然你已決定,我也是時候告訴你擄走你母親的那個豪強是誰了。他便是霹靂堂的堂主雷忘我!”
熊冽一聽不由混色發抖,握拳怒吼:“竟然是他!雷忘我便是當年擄走我母親的豪強!”
逍遙子道:“下個月便是雷忘我六十大壽,那個時候是你殺他的最佳時機!”
熊冽點了點頭,上官無痕突然走了出來道:“你們要去殺雷忘我?不行!此人武功高強,更何況霹靂堂乃是龍潭虎穴,我絕不會讓你們去冒險的!”
逍遙子轉頭看向上官無痕道:“無痕,這是我師徒二人的事,你無需插手……阿冽,你先下去練習劍招吧!”
熊冽點點頭,轉身從上官無痕身邊走過,上官無痕已然能夠感覺得到他身上的怒股殺氣。她幽幽的看向逍遙子道:“爲何?爲何你偏偏要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來令人擔憂?難道……難道就不能忘掉仇恨好好的活着嗎?”
逍遙子低頭笑道:“無痕,江湖中最不可能忘記的便是仇恨。”
“那麼愛情呢?這些年……你可曾忘記過我姐姐?爲何……爲何你明明活着,卻始終不肯來找我?”
逍遙子擡頭看着上官無痕那充滿幽緣纏綿的眼睛,心痛如刀,他也是個人又何嘗沒有感情呢?不過他自始至終都不能夠接收上官無痕對她的感情。他沒有說話。有時候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也是最決絕而無情的回答。
上官無痕怒道:“你知道我又多恨你?!”
逍遙子道:“你恨我是應當的。”
上官無痕憤怒的轉過頭去,擡頭看向那石壁上的詞,幽幽嘆道:“色染鶯黃,枝橫鶴瘦,玉奴蟬蛻花間……今宵歸夢,一餉許躋攀。逍遙子,我終究得不到你的感情嗎?”
“無痕,我不是你的良人。”
上官無痕再無多言,已然緩緩離去,看着她淒冷的背影,逍遙子的眼中也不知道是傷感?還是惋惜?沒有人會明白他的心,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