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夢死”其實是一個逃避現實的地方,在這兒有前來尋風流的達官貴胄,也有流連於花前月下買醉的酒鬼,還有些見不得光的人,比如說殺手。“醉生夢死”表面上是一間妓院,其實卻是殺手集團“暗河”的秘密分舵。任誰也想不到一個軟若無骨,溫柔似水的女人會向你出手,而前不久戶部侍郎沈括就神秘的死在了鄭州,許多人都說他的死與溫柔鄉脫不了關係,因爲沈括喜好美色,每到一個地方首先會去的便是當地最有名的妓坊,有人看見戶部侍郎當晚帶了一個女子回家,從此他便再也沒能從牀上下來,因爲他已經死了。
錦衣衛千戶卜鷹奉命追查此事,因爲戶部侍郎的死還牽扯到另外一件事,這件事情極爲隱秘,牽扯到當年明神宗朱翊鈞下的一道密令,究竟這道密令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不過卜鷹知道,此事絕對不能外泄。可如今派出去追查此事的錦衣衛“三梟”居然將那神秘女子給跟丟了,此事極爲嚴重,要想重新查找線索,卜鷹唯有深入溫柔鄉暗中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有人總以爲溫柔鄉里沒有江湖,然後有一種江湖就往往藏在溫柔鄉中。兵不血刃,在溫柔鄉里有時候你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查到沈括死前所到的妓院便是這鄭州最有名的妓坊“醉生夢死”,他舉着白玉酒杯,飲着裡面陳年的佳釀,暗暗的說道:“‘醉生夢死’果然是個好地方!”
“瑤紅姑娘出來啦——”
此刻他只聽到樓上傳來細碎的裙釵婆娑聲,一道如夢似幻的煙霧飄然升起,一陣幽香襲來,一位美如仙子一般的女子緩緩走下樓來。卜鷹的薄脣邊終於露出了笑意,他暗道:“沈括還真是會享受,這‘醉生夢死’確實是個好地方!”
這瑤紅乃是“醉生夢死”的花魁,姑娘美得出奇,或者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個像她這樣溫柔似水,柔情盪漾的女子了,她的一顰一笑都會融入你的眼簾,讓你魂牽夢縈。只要是個男人就沒有不喜歡瑤紅的,而她也宛若那瓶中嬌花被高高供在了臺上,沒人捨得斥責她一句,即便她總是姍姍來遲,又翩然而去,總是讓人不能盡興。不過卜鷹覺得越是這種帶有神秘感的女人越是令人喜歡,那種心底的喜歡是貓撓一般不癢不痛,總讓你覺得你永遠還不夠了解她,而她永遠都是那麼神秘莫測,令你忍不住想要扒開她的衣裳,一點一點看清楚她。
他笑了笑,瑤紅的目光宛若翩然而過的紅色蜻蜓,纔剛輕輕點在他的身上,便又隨着流水而逝。卜鷹的手上戴着一雙白色的手套,誰也不知道這雙手套下的手長什麼樣子?只不過他的手是修長的,有人說他的手曾經被火焚燒過,傷勢嚴重,可見白骨。有人說他的手上紋着錦衣衛極爲機密的刺青,所以只能戴上手套,不過誰也沒有真正見過這雙手長什麼樣。但這並不影響他殺人,聽說卜鷹殺人的時候會從腰間抽出一把游龍軟劍,當今世上見過這把劍長什麼樣子的人並不多,畢竟見過這把劍的人大部分都已死在了他的劍下。
瑤紅站在樓下的舞臺上跳了一支“飛燕舞”。漢宮第一大美人趙飛燕,體態輕盈,身輕如燕,她的舞姿婀娜多姿,縹緲似仙,故而流傳下一支絕豔之舞——“飛燕舞”。如今鄭州第一美人瑤紅跳起這支舞來也絕不輸於趙飛燕,甚至比趙飛燕更有風情,畢竟趙飛燕只能漢成帝獨享,她即便再美也是別人的,可這“醉生夢死”裡的瑤紅姑娘則不同,只要你出得起價錢她便可以做你的“趙飛燕”,每日輕歌豔舞於你掌中。能得到她的男人豈不比漢成帝還要風流快活?
這樣的美人終究是令人墮落的。卜鷹如癡如醉的舉杯看向瑤紅,也不知她是故意冷落自己?還是根本就沒認出自己錦衣衛千戶的身份來?她與樓下的客人調笑歡愉,卻始終沒有上樓來敬卜鷹一杯,這種煎熬似乎讓卜鷹對她越發感興趣。這個世界上若想找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姑娘必定是在青樓,只有這裡的姑娘才最貼心,懂你。一副對你無所求,百般依從的模樣,最能令人忘記煩憂。然而青樓的姑娘也是最薄情的,因爲她對你的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因爲你的錢,誰也不會爲了愛情而一頭撞上去的,這是身爲娼妓首先要會學習的。她們這一生都在學習如何勾引男人,如何毫無痕跡且恰當好處的勾引男人,然後激發男人對她們所有的慾望,如何讓男人肯爲她們大把大把的掏銀子,哪怕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卜鷹冷冷一笑,舉起酒壺又倒了一杯酒,他喝着杯裡的酒默默的等待着,此刻他終於聽到了瑤紅走上樓來的聲音,那三寸金蓮緩緩而來,身上的金步搖、項鍊、手鐲、裙穗子,潺潺作響。瑤紅的手中端着一壺上好的花雕,她先是替卜鷹倒滿了一杯,然後優雅的一笑道:“不知千戶大人到此,瑤紅失禮啦!”說完將手中的酒杯遞給了卜鷹,卜鷹年輕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光芒,一種男人吸引女人的光芒,他很帥氣的舉杯飲下,嘆道:“佳人不能唐突,美酒不可糟蹋。”
瑤紅拂袖柔聲一笑,然後端起酒壺又替他斟滿一杯,柔情似水的問道:“鴛鴦帳底暖玉人,不知千戶大人是否有興趣在‘醉生夢死’留宿一晚?”
卜鷹的雙眼發光,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柔,他調笑道:“我只怕會不明不白的死在這‘醉生夢死’裡!”
瑤紅伸出手指捅向他胸前繡着的那隻老鷹身上,然後咬牙輕笑,“難道千戶大人害怕瑤紅會殺了你不成?”
卜鷹伸手握住了她的纖指,令她不能抽回手去,瑤紅用力想將手指拔回去,豈料卻被他一把抱起。卜鷹低頭看着在他懷中嬌羞掙扎的美人,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醉生夢死一場又何妨?”
瑤紅輕笑着被他給抱上了閣樓,推開房門,裡面紫紅色的輕紗帷幔逶迤,孔雀翎掌扇交叉遮簇,水晶珠簾潺潺,薰着芸香,一股芳香襲人,大紅的鴛鴦帳擱在中間。瑤紅一雙蓮藕般的玉臂癡纏在卜鷹挺拔的脖子上,勾魂奪魄的眼眸睨視着他,卜鷹歪着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問她,“你在看什麼?”
瑤紅紅脣襲上他的耳邊,咬牙輕語道:“千戶大人,今晚會爲我而留下麼?”
卜鷹微微一笑,將她一把抱上了牀,推開她撫摸上來的手,緊緊的按在牀上,一雙鷙鷹一般的眼眸突然看着她問:“據說戶部侍郎沈括死的那天從‘醉生夢死’帶走了一位姑娘,你可知道她究竟是誰?現在在何處?”
面對卜鷹突如其來的威懾,瑤紅並沒有嚇得失魂落魄,反而面不改色的笑着,伸出修長的小腿,那白玉般的三寸金蓮慢慢從卜鷹的腿上滑了上來,然後纏繞在他挺拔有力的腰上,輕輕的上下摩擦着,咬牙輕笑,“呵呵……你說呢?從‘醉生夢死’裡帶走的只有夢,這是最溫柔的地方……千戶大人,你究竟想要誰?”
卜鷹原本挺拔的腰身漸漸垮了下來,慢慢的壓在了她的身上,不知何時瑤紅的雙手已經宛若兩條蛇一般纏繞上了他的手臂,輕輕滑過他的脖子,然後撫摸着他的臉,一雙眼切切的看着他,不斷的扭動着那柔軟誘人的身軀。在這樣的美人面前你若想保持清醒實在太難,在這樣的美人面前你若想裝君子也很難。瑤紅扭動的身軀摩擦着卜鷹胸前的那團熱火,她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而嬌媚起來,紅色的舌尖宛若一條誘人的小蛇,捲起纏繞在嘴角邊的秀髮,含入烈焰紅脣中。卜鷹的腦子突然一片混亂,他的腦中已沒有了案情,只有瑤紅。腦海中想的全是她那惹火而誘人的胴體,鼻息裡全是她發間散發出來的幽香。她似乎就是一劑吞噬人心的毒藥,在她面前你甚至連你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哪怕爲她而丟掉了性命也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
卜鷹終於明白“醉生夢死”爲什麼是這麼多男人的“葬身”之地,他們寧願把自己的靈魂、身家甚至性命都丟在這裡,而且也絕對無怨無悔。
牀帷輕搖,紅帳緩緩被放了下來……沒有人能夠逃出瑤紅的繡房,哪怕他是再豪氣干雲的男人,一旦進來了就再也走不出,只要他還喜歡女人,這繡房便會成爲他的葬身之地。
熊冽在雲海山莊的一劍已然讓他成名,逍遙子告訴他他的劍招已成,雖然還沒有練出傳說中的劍氣,但已是一個合格的殺手,不過身爲一個殺手,就算劍法再厲害也沒有用,因爲他畢竟還少些江湖歷練,於是便讓他獨自下山去江湖中闖蕩一番。
熊冽下山後發現近日來錦衣衛的人馬總在鄭州出現,他想:“難道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不然錦衣衛的人馬怎麼都出動了?”不僅是熊冽“暗河”的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們知道錦衣衛的人都在尋找夏芸,便吩咐夏芸儘量避開與他們正面交鋒。
這幾日夏芸都躲在湖中的梨花塢內不敢出來,直到黎冷印找到了她,他道:“逍遙子的徒弟已經下山了,夏芸,這可是你接近他的最好時機,到時候見機行事將他殺了。此人一死,我們對付逍遙子便容易得多了。倘若放虎歸山,日後要想殺逍遙子就更難了!”
夏芸皺眉道:“可是錦衣衛的人也在尋找我,倘若被他們知道戶部侍郎沈括的死與‘暗河’有關豈不麻煩?”
黎冷印笑道:“這個你大可放心,卜鷹那邊有瑤紅替你解決!”
夏芸道:“一個不會武功的妓女如何能對付得了卜鷹?”
黎冷印冷笑道:“對於男人而言,瑤紅便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武器,沒有人能夠逃過她的掌心,卜鷹遲早都會死在她的手中!夏芸,身爲女人,你應該向瑤紅學習。有時候最厲害的武功便是不會武功,最厲害的武器往往是人!我知道熊冽那個傻小子鍾情於你,你何不好好利用他對你的感情?”黎冷印說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我希望你能儘快完成任務,帶着熊冽的人頭來見我!”
夏芸低頭皺眉,點頭道:“是——主上!”
夏芸離開梨花塢去找熊冽,他果然在如意客棧投宿,熊冽見到夏芸的時候也吃了一驚。夏芸道:“你爲何見到我這麼吃驚?像是見到鬼似的!”
熊冽搖頭笑道:“近日鄭州有很多錦衣衛的人出沒,我只是擔心你而已!”
夏芸一怔,低頭用貝齒輕咬着嘴脣道:“你……你真的擔心我?”
熊冽點點頭。
夏芸蹙眉,擡頭道:“倘若我是個壞人你也擔心我?”
熊冽詫異了一下,看着她的臉點了點頭。
夏芸內心一陣掙扎,她不能再多看熊冽一眼,可是身爲一個殺手她必須學會掩飾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哪怕她的心裡多麼感激熊冽不畏生死的救過自己,多麼感激熊冽對她的這份關心和愛意。她明白自己接近他的目的是殺了他,就因爲這樣當初她纔會刻意的疏遠他,因爲他們本就是敵人,可如今命運卻讓她不得不再次面對他。夏芸握緊了手中的劍,然後坐在了桌前。
熊冽倒了一杯熱茶給她,然後問:“你怎麼會來找我?”
夏芸道:“我爲何不能來找你?”
熊冽低頭一笑,“我以爲你很討厭我,所以才一直拒我於千里之外!”
夏芸微微一笑道:“那你一定不明白女人的心,有的時候她說討厭你便是喜歡你!”
熊冽愕然,傻傻的道:“難道……你喜歡我?”
夏芸看着他呆頭呆腦的模樣,突然噗嗤一笑,舉起手中的熱茶道:“我可沒說過自己討厭你,又何來的喜歡你?”
熊冽伸手摸了摸腦袋,尷尬的一笑,然後道:“師父說的果真沒錯,女人的心就像天邊的雲,總是讓人猜不透!”
夏芸喝完茶水道:“我這次找你是爲了報答你對我之前的救命之恩!”
熊冽道:“我救你並不是圖你的報答,只是不想你死而已。”
夏芸直勾勾的看着他問:“你對每個女人都這樣?還是隻對我這樣?”
熊冽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急忙拿起劍起身道:“我……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夏芸突然伸手擋在了他的面前,雙眼宛若調皮的蝴蝶一眨一眨的看着他,問道:“你不想要見到我嗎?難道你討厭我?”
熊冽急忙搖頭,臉都憋紅了,“不……我……我怎麼會討厭你呢?”
夏芸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