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詩會比不得除夕、上元節這等取消宵禁的狂歡之夜,但各店家商號抓緊這大好時機競相讓利,人潮涌動。
人們遊玩得高興,但這個時候,卻是京中幾大衙門最忙之時。
京兆府怕發生踐踏、走水等事故,頭上烏紗不保,請求各衙門協助。大理寺、五城兵馬司、刑部都會出動衙役捕快,巡邏維持秩序。
大理寺的兄弟們也都習以爲常了,顧均帶着人一路從洛水下游走來,抓住了兩個慣偷,交給了京兆府的人。正扭頭要吩咐兄弟們,到了天津橋頭就折返。卻不想,就這麼一瞬間,撞上了人。
眼前垂眸之人,雖然着了男裝,分明是一名女子。長這麼大,顧均還頭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女子,情不自禁的讚了一聲。
她驀然受驚的樣子,如小兔一般可憐而無辜,面上的紅暈豔若桃李。讓顧均打心眼裡覺得,自己剛剛冒犯了她,實在是無禮之極。
忙作揖道:“是在下冒犯,還請小姐勿怪。”
他身後的捕快見掌固撞到一名容顏極美的女子,紛紛起鬨。
看到這方動靜,方錦書停住了腳步。兩人這番讓來讓去,倒是有趣。原本想着方慕笛能不能碰見身份相等的寒門學子,卻不曾想頭一個撞見的,是一名大理寺的小吏。
每個衙門着裝不一樣,方錦書自然一眼就分辨了出來。看對方的年紀,卻是正好相配。她低聲吩咐吳山:“你讓人打聽一下此人的來歷,家境如何,有無娶妻。”
吳山一愣,四姑娘的這個命令顯得有些奇怪。但他並沒有多問,叫過自己侄兒,讓他去辦此事。
司啓良見狀,走了過去拱手道:“小生司啓良,敢問閣下如何稱呼?”這個時候,由他出面最爲合適。
顧均忙抱拳道:“在下大理寺掌固顧均,可是大公子當面?”
司啓良的祖父乃是大理寺少卿,司這個姓氏原本就少見,在京城有名有姓的就只得他們一家。顧均作爲大理寺小吏,還沒有和司家打交道的資格,但這不妨礙他知道上司的家庭狀況。
司啓良笑道:“正是,這卻是巧了。”
可不是巧了麼?這麼一來,如果兩人真是良配,看在司家的份上,顧均也不會薄待了方慕笛。
說着,司啓良介紹了方慕笛的身份,問道:“顧掌固是帶着弟兄們在巡邏?不若我請大家喝點茶水,歇歇腳再走。”
作爲大理寺少卿的嫡出長子,他既然遇見了在巡邏的捕快,理當表示關心。就這麼走了,或許會落下一個刻薄的名聲。
雖然錯不在他,但嘴巴長在旁人身上,誰知道會怎麼說?不如花費少許銀錢,一來堵住衆人的嘴,二來替祖父維護官聲。
再說,之前在路上時,方梓泉低聲跟她解釋了幾句方慕笛的事情。作爲官宦家的子弟,方梓泉只說了龐氏爲她定下的那門婚事,司啓良心頭就跟明鏡似的。
此時見到方慕笛跟顧均不小心撞到了一堆,他也有心留人下來,有時間查探一下。
聞言,顧均有些猶豫。他領着兄弟們出來並非遊玩,而是有公務在身。但上司的公子一片好心,不答應豈不是不給面子。
他正猶豫間,他身後的捕快不答應了,起鬨道:“掌固大人,莫非是不好意思了?”
洛水河岸兩邊人太多,衆人在其中巡邏是樁苦差事。這會好不容易有機會歇腳,都不想再走。他們想得沒有顧均那麼周全,只想趁機偷個懶。
司啓良猜出他心頭所想,笑道:“這裡人多,有顧掌固在此,自可震懾賊人。”他連理由都替對方找好了,顧均當即應了下來。
河邊的茶肆裡早就人滿爲患,但大理寺捕快到了,掌櫃的哪敢得罪。他還仰仗着對方,保得他這間茶肆的平安。
當即哈着腰迎了上來,在後院裡臨時擺了一桌,招待這些大理寺捕快。吳山見狀,帶着侄兒吳寶全跟衆人混在一起,買了酒一道吃喝。
吳山是護院,捕快是吃官飯的漢子,都是靠手底下武藝混口飯吃。吳山老於江湖,性情爽朗,喝了點酒,幾下便和衆捕快相熟起來,言談無忌。
司啓良讓小二爲衆人上了好茶點心,便帶着方家姐妹、方慕笛、顧均往二樓的雅室走去。
方慕笛一直紅着臉走在最後面,一顆心怦怦亂跳。她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鼻尖,不由想到之前撞到顧均鐵板一樣胸膛的那個瞬間。這輩子,除了血脈至親,她還沒有離哪個男子這般近過。
回想起對方撲面而來的陽剛氣息,讓她腦中思緒一片混亂,連胡姨娘的叮囑都忘了精光。
顧均走在司啓良身邊,也有些心不在焉。他知道禮部侍郎方家,對方哪怕只是方家二房所出的庶女,在他看來也只能仰望。想着這些,不由心頭有些發堵,好幾次都忘記回答司啓良的話茬。
方錦書衝方錦暉得意地一笑,意思是:大姐,你看這一對可好?
在外人面前,方錦暉不好訓斥與她,輕聲道:“回家再找你算賬。”她還來得及沒有責備妹妹擅做主張,爲母親惹來一個麻煩,妹妹反倒得意起來了。
方錦書調皮一笑,在心頭美美地想着:沒想到這趟出門如此順利。雖然顧均不是她之前想好的讀書人,但方慕笛若是嫁給了他,兩人年紀相當,比嫁給那貪財好色的老員外強上百倍不止!
眼下,就等吳山回稟消息了,看看這顧均是否娶妻,家境如何。希望一切順利,兩人門當戶對纔好。
正想着,聽見從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地下了樓。
一名束着紫金冠的錦衣男子,從樓上衝了下來。在他身後,還跟着一名老僕幾名長隨,喊道:“小侯爺!您慢着些。”
他頭也不回,一門心思往樓下衝。轉過彎,正好遇見司啓良一行人。
這時,司啓良和顧均剛剛上完樓梯,方錦書和方錦暉走在他們身後,還差幾步纔上到二樓。方慕笛神思不屬的走着,纔剛剛走到了一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