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回去罷。這麼晚了,今晚這園子里人又雜,看看蔣姨娘怎麼樣了,別讓她又惹出什麼亂子來。”秀兒吩咐道。
“可這裡留下你一個人怎麼行?”靈兒明白秀兒的心思,可她總覺得這樣的時刻她應該陪着她,雖然自己幫不上什麼忙。
“我能應付。別擔心。如果實在不行,這不走廊裡還有值夜的人嗎?”秀兒推着靈兒往門外走去。
“那好,小姐。如果自己應付不了,就讓人趕快去喊我。”靈兒不放心地看着秀兒,轉身走了出去。
秀兒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桌前,面前精緻的酒杯早已斟滿。清澈女兒紅泛着陣陣醇香,這杯酒在平常人家應該是合巹酒吧!想起華姑姑對自己不止一次的交代,她猜想着。
她顫抖着手端起面前的酒杯,眼裡已是淚流滿面。想起年邁失去女兒之後肝腸寸斷的父母,想起水乳交融、你儂我儂的幾個姐姐,想起對自己關照有加、視如親生姐妹的宦柔,想起還在那排低矮的僕人房間裡的蔣翠翠,還有疼愛自己的月娘、華姑姑,靈兒,她的心裡滿滿的。
“也好,也好,幸虧你們今晚不在。讓我不必不捨得面對你們!”秀兒凝視着眼前的酒杯,飲泣着。她不想走這條路的,可是她沒有辦法,如果以後過這種以肉體出賣自己,拋卻靈魂單單剩下軀殼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的生活,她寧願一杯毒酒結束自己的生命。那麼多的牽掛,如今她顧不得了。
遙望着蘇州的方向,她喃喃低語:“爹爹,娘。對不起。你們保重吧!”她站起來,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咚咚磕了幾個頭。
站起來走回去。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秀兒一驚,不由往後退了一步,猛然擡頭注視着來人。
“你……你……”面對着來人,一向伶牙俐齒的秀兒口吃起來。
“怎麼?沒想到?還是不認得我了?”來人臉上有些微的疲憊,還隱隱透着一股怒氣。他徑自走到秀兒面前,一把抓住秀兒的胳膊。眼睛裡噴出兩道能夠灼傷人的怒火。
在這樣的逼視下,秀兒漸漸垂眸掩了眼中的怯意。“怎麼會是你?你不在揚州的,不,你什麼時候來的揚州?怎麼不提早告訴我,害得我,我……”她說不下去了,這麼多日來的恐懼擔憂,痛苦和折磨在這一刻如奔瀉的江河滔滔而出。都化作滿腹的委屈在這個人的面前袒露無遺。 “唉!你啊!”盧摯一把把眼前這個軟弱得可憐巴巴的人兒攬入懷中,嘆息一聲,無可奈何地低聲呢喃着:“還以爲你多麼堅強!這麼強撐着,我讓你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拿着暖玉去聚賢閣求助,你怎麼不去呢?”
懷裡的人啜泣了一陣,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擡起頭看着他委屈地說:“這件小事怎麼敢去麻煩他,我……”
“這件事還是小事?”盧摯伸出一隻手輕輕擦去秀兒臉上的淚痕,有些責怪則更多的是埋怨地說,“這件事如果是小事,那什麼纔是大事!以後不許這麼自作主張!只要是你的事兒,對於我來說就不是小事!你記着這句話。”
這算是對自己的承諾和誓言嗎?一陣狂喜霎時卷遍秀兒的全身,心砰砰亂跳着,從盧摯進門的
難以置信開始,到現在切切實實的溫暖的懷抱和充滿關切的話語。她感到,一種稱之爲幸福的東西正在悄悄走近她。
“真的嗎?我的事情對於你來說都是重要的事情?”她眼中含着熱切和柔情,如水的清眸映着自己的臉龐,盧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重新將這個柔弱的身子納入自己的懷裡,下巴摩挲着她光滑的髮絲,情深意切地說:“我以爲你懂的,傻丫頭,你以爲象徵着我身份的髮簪是隨便可以贈人的嗎?還有那塊兒暖玉,見到暖玉就如同見到我一樣。這麼重要的東西,我只給對於我來說至關重要的人。”
秀兒伸出胳膊緊緊環住他精壯的腰身,閉上眼睛,沉浸在這樣的幸福裡,可是一個疑問又探出腦袋,嬌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參加花魁賽?還……”
“我雖然走了,可我讓好友幫我在這兒暗地裡關照着你,他在前幾天就打探出消息,飛鴿傳書告訴了我,無奈正在追查一個大案,無法脫身而來,我就傳書於聚賢閣的掌櫃,讓他無論花多少銀子也要保住你!”
“可我還一直在……”原來這麼多天來他都在關注着自己,爲自己奔波着,可是自己什麼時候信任過他,心裡一陣歉意和愧疚浮現。不僅緊了緊胳膊,“你今晚怎麼趕來了?”
“我怎麼能不來呢?怎麼能夠忍心讓你獨自守着空房整整一夜,還是忐忑不安、憂心如焚的一夜。再說了,我要追查的欽犯聽線人說也到了揚州。我馬不停蹄,剛到揚州,先到你這兒看看,讓你定下心來我再去官衙。”盧摯不禁眉頭緊鎖。
“哦,那快坐下歇息一會兒,用些飯菜。”秀兒連忙掙脫了盧摯的懷抱,將他拉坐到矮凳上,遞上筷子。
“我喝杯酒就好!這杯酒我是一定要喝的。”說罷端起面前的酒杯,又拿起另一杯酒放到秀兒手裡,“來,我們舉杯!”
“不。”秀兒一把奪過盧摯手中的酒杯,一把摔在地上。
“你怎麼?”盧摯一臉驚異地看着秀兒驚慌失措的樣子,既而忽然領悟地抓住秀兒的胳膊,滿臉都是怒氣,顫聲責問:“這就是你的完全之策,這就是你的辦法?用一杯毒酒結束自己的生命?你怎麼能做的出這樣的事情?你這樣輕鬆的放棄了自己,你讓我怎麼辦?”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的心思,又怎麼知道你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秀兒自知理虧,小聲解釋着。
“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總不能就這麼……”秀兒囁嚅着,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不敢直視盧摯噴着火的眼睛。
“唉,算了。總算沒有釀成什麼大錯!只是以後不許再這樣輕視自己的生命,殊不知只有活着纔有機會,一切可能纔會變成現實!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面臨這樣的困境。”盧摯看着面前這個讓他無可奈何的女子,想自己弱冠之年就混跡於官場,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如今面對這樣一個女子卻無計可施。心裡一陣嘆息。
“來,坐下吧!騎在馬背上一路飛馳,我還真餓了。你這一晚恐怕也是受盡了煎熬。坐下陪我吃些。”說着,將面前的酒杯放到一邊,拿起桌上的筷子,將一雙放在秀兒的
手裡。
秀兒看着滿桌豐盛精緻的菜餚,又暗暗看了看身旁盧摯帶笑的眼眉,臉上飛起淡淡的紅暈,在燭光下漸漸加深。
盧摯夾了一塊獅子頭放入秀兒面前的碗碟裡,看了一眼羞澀不已的女子,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深。
兩人你一問我一答的邊吃邊說。很快,桌上的菜已是殘羹剩渣。
盧摯起身拉着秀兒來到牀榻前,秀兒溫順地隨他擺佈。想到一會兒所要面對的和發生的事情,臉更是燒得厲害。
兩人在牀榻上坐下來,盧摯用手輕輕捧住秀兒的臉,溫聲說道:“今晚,我過來看看你,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你好好歇着,放心地歇着,一切我已經讓盧文安排好了。”
秀兒一驚,心也頓時放了下來。她有些茫然,難道他今晚不是來……一種淡淡的失望也隨之而來。可她很快掩飾好自己的情緒。
“你要去哪裡?”
“今晚趕過來還有一個急切的差事。這個人我已經追查了幾個月了。可他太過狡猾,每一次總是剛剛見到蹤影,他就泥鰍一樣消失了。因爲你的事情,我只帶着盧文飛馬趕來。我得先去府衙召集人手,部署一下。”盧摯簡單地將大致情況說明。
“哦,你們追查的人可是上次我們在聚賢閣看到的那個人?”秀兒似乎明白了些。
“嗯,上次追到城外幾十裡就被他的布了疑陣,追上馬車之後一看,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偷偷換了人。”說道那件事情,盧摯就恨聲不絕,坐位元帝最得意的侍衛,竟然被一個閹人擺了一道,說出去真是一件糗事。
“原來遇到了這麼一個老奸巨猾的對手,這也怪不得你,只是對方太過奸猾,嗅覺太靈敏了。”秀兒安慰着,“那你快去吧,不用擔心我,我在這園子裡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
盧摯摩挲着秀兒嬌嫩的臉頰,滿眼是濃濃的不捨,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女子開始走進了自己的心裡。
也許是第一次在大街上遇到的時候,那樣站在陽光底下,一臉茫然無措的神情就徹底觸動了他,以至於平時冷面冷心的他忍不住和她開起來玩笑。
在離開的時候又情不自禁地將自己隨身佩戴的玉簪給了她。自此之後,他人是離開了,可腦中總是會出現那個迎着陽光無錯的畫面。等到再次見到她,沒想到她女扮男裝彈奏出那麼動聽的樂曲。能夠彈奏出如此扣人心絃的女子,值得他好好去珍惜去保護。
可他不敢輕易地去接近她,他擔心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子被自己嚇跑。匆匆的一次相約又被差事打斷。他有些遺憾地離去,可又心有不甘,留下暖玉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誰知道這個傻丫頭竟然毫無所知,以至於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來保全自己。幸虧自己事先安排好了一切,纔不至於釀成遺憾。等這件事情完結之後,他得徹底告假安排好秀兒的事情。這個園子不能再呆着了。
“天色很晚了,你快休息吧!等我把這件差事忙完,我就接你離開這裡。”盧摯真誠地說。
秀兒也握住附在臉上的盧摯的手,”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了,我等着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