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着,古人既然這樣說,定有它的道理,一個人如果死了,便什麼都剩不下,連個證明自己存在的痕跡都沒有,多年之後,就連那一方小小的墳頭都長滿雜草,悽然的居於一方,無人問津……好吧,便是你運氣大,活了下來,只怕不是瘋,便是傻,到那時,你的父母可還會管你,先不說你已嫁做人婦,嫁出去的女兒猶如潑出去的水,便是他們想管也不能管,再者,我很懷疑他們根本不會去管。”林初晗語氣淡淡的,面上也沒什麼表情,但就是這麼一個名不轉經傳的小女子,卻讓她們不停思索,爲什麼從她嘴裡說出的話,和她們多年來所受教育大相徑庭不說,還隱隱的,有種她所說纔是對的感覺。
“……爲什麼?”這次是另外一位穿紫色衣衫的小姐發問,其他人也是一臉疑惑懵懂,而早先站在林初晗身邊的陸貞兒,已藏入人羣中,和其他人一般不停思索、沉吟,許是因爲見識、學識較之他人高出一籌,面上倒無恁多抗拒之色,反而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因爲你們活着,便是他們一輩子的恥辱……”林初晗冷冷的看了一眼發問的小姐,許是被林初晗口氣中的冰冷所懾,那女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倒是她旁邊的手帕交,訝然的喊出聲:“不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妹妹,若你們死了,他們還可用‘貞潔女’三字來堵住衆人的嘴,但你們沒死,還好好的活着,不過是瘋癲失神,想想看,若被人知道,府裡出過這等女子,其他小姐姊妹該如何說看人家?”
“不,孃親和父親定不會這般。”有人忍不住高叫出聲,聲嘶力竭、滿含後怕,卻叫出其他小姐的心聲。
“摸摸你們自己的良心,他們,到底會與不會……設身處地想一想,若是你們家中,有一小姐妹瘋癲了,還舔着臉,在夫家賴活着,你們是否會鄙視厭棄之,生怕日後自己不好找婆家……”林初晗頓了頓,她覺得該讓這些後宅女子好好想一想,免得她一下子灌輸太多,回到家,一個個受不住,發了狂自了殺,倒時再來怪她:“別忘了,就如同你們一開始所說,家族榮耀大於一切,那麼你們是覺得一個外嫁的女子重要,還是本族利益重要?”
一時間,整個後花園寂靜無聲,唯有細雪飄落在地的聲音……
“所以,我所做一切只爲自保,反正便是我嫁過去,不過只能享受幾月榮耀,倒不如壞了名聲,日後再尋覓良人。”林初晗口乾舌燥的停了口,講了這麼久,嘴巴都快起泡,爲什麼都沒人給她上茶,難道說……她講的不夠振奮人心?
“可是,名聲已毀,如何再尋良人?”陸貞兒突然開口,深邃的眸子,筆直的望着林初晗,好似透過林初晗,看着遠處某些不知名的地方。
“我問你?何爲良人?”林初晗舔了舔乾澀的嘴脣,繼續道。
有性子活潑的主動回答:“自然是家族顯赫,一輩子受人敬仰、錦衣華服、玉盤珍饈,若是王侯子弟最好,若是不能,身有功名也不差,要是夫家能再重視一二那便更好……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就你想美事呢。”旁邊一女子撇了撇嘴,不高興的刺了刺,誰不想
這樣,問題是有幾個能有這樣的福氣。
“我就想想怎麼了。”
“……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涼亭上一身子嬌弱的小小姐,小聲開了口,她今年不過十一芳齡,卻也想這些個男男女女之事,頓時惹得其他女子掩脣而笑。
林初晗見氣氛不錯,脆聲道:“很多人都是這麼想,但是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大家……一個是侯門豪宅子弟,一個是貧民之家的秀才,若是讓大家挑選,大家會選誰爲夫婿。“
畢竟涉及兒女私事,許多大家小姐早已面紅耳赤,更有甚者狠狠朝林初晗啐了一口,顯然不欲與之爲伍。
“自然是前者……”人羣中,有人小聲道。
“那我再問,若富家子弟寡情涼薄,貧家子弟視你若珍寶,又該如何選擇?”
“這……”衆人遲疑了。
“其實什麼纔是良人,每個人都可以有不同選擇,有些人喜歡財富、權勢,那麼她的良人便是富家子弟,有的人更愛一個真正護她、不會捨棄她、願意與之榮辱與共的男子,那麼她的良人便是貧家子弟,選擇不同,以後的人生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但……都是自己最想要,那便是最幸福。”說罷,林初晗也不管其他人怎麼想,拉着劉氏和林初婇二人就上了涼亭,她都快凍成冰棍,再不進去暖暖,怕是指頭都要掉了。
“四妹妹,你……”林初婇聽了林初晗一番言論,也是感觸良多,她們這些後宅女子雖是衣食無憂、生活優渥,但她們一生的伴侶卻是不能隨意挑選,若是命好,父母給找了戶好人家,她們的一生也不至於太過悽慘,若是運氣不好,碰上一個嗜色荒淫之人,她們一輩子也就毀了,可這就是她們的命,又能如何。
“怎麼?”林初晗先是狠狠灌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暖了暖肚子,這才抽空回了一句。
“沒怎得,不過是有些擔心你罷了。”劉氏一把握住林初婇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重又掛起笑臉,衝林初晗笑了笑:“不過現在看你的樣子,該是一點子事都沒有,害的我們白白擔心一場。”
“我能有什麼事,放寬心啦。”林初晗大氣的說着,突然靈機一動,放下握在手裡的茶壺,來到涼亭邊,撩着簾子朝外頭看去,就看見外面各家小姐面色不一,有的一片恍惚,有的嗤之以鼻,還有的自怨自艾、面色蒼然,這麼多人當中,唯有少數人真的把林初晗的話聽進去,開始思索起自己的人生,林初晗或許還不知道,自己的一時氣言,對這些女子的日後造成多大改變。
“三姐和五妹哪去了?”林初晗衝外頭張望一圈,卻是未看見那兩人。
“不知道呢,說不得去別處玩了。”林初婇心不在焉的回答,腦海中突然迴盪起那日在花園中碰到的一抹熟悉身影,擡頭仔細看了一眼林初晗的背影,咬了咬脣,忍不住開口詢問:“四妹妹,有一話,我不知該不該問?”
“二姐姐有話直說,咱們之間,不需客氣。”林初晗柔柔的笑了笑。
林初婇輕輕抿了抿脣,毅然道:“我聽說,前陣子有從京城來的貴客來找四妹妹,不知是不是真?”
“是真的。”林初晗肯定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這件事,府裡無人不知,不必隱瞞。
“那……可真是御賢王府大公子?”林初婇小心翼翼的問着,一旁的劉氏看了不禁皺了皺眉,這二小姐到底想做什麼。
“對……二姐姐可是有什麼問題?”林初晗這才發現不對勁兒,微微斂了斂眉,照理說,二姐姐該不會同樓冥軒有什麼瓜葛纔對,可爲何二姐姐一提起御賢王府,臉色都變了。
“也沒什麼,只不過……我就跟四妹妹直說了吧。”林初婇臉色有些紅,不知是被涼亭中的炭火薰的,還是羞得:“早年咱們還未貶至徽州城之前,姐姐我曾有緣見過他一面,那時,他救了姐姐一命,姐姐卻一直尋不着機會感謝他,所以,一時感觸,才問上一問。”
“原來如此。”林初晗點了點頭,偷偷覷了一眼林初婇的模樣,什麼救命之恩,分明是心花怒放、春心萌動,怕是看上那小子:“不過二姐姐好不巧,樓公子已經離開此處,回了京城,怕是沒機會當面道謝。”
“只要知道他過得好,我也就沒有遺憾了。”林初婇柔柔笑了笑,那樣的柔媚、明豔,卻透着一絲絲淡淡的傷感,轉眼便消失不見。
至於被林初晗她們幾個說起的林初靈,早早的便去了他處躲清靜,她可沒興趣聽林初晗那個賤人在那誇誇其談,陸知州的府邸,她來過許多次,對裡面也較爲熟悉,七拐八拐的去了南邊一處較爲僻靜的涼亭。
“死丫頭,跑哪兒去了?”林初靈不滿的撅了撅嘴,咒罵出聲,也不知林初婉那丫頭瞎跑到哪去,一扭頭便看不見人影,輕輕搖了搖頭,不再理會林初婉,獨自上了涼亭。
“靈兒妹妹,靈兒妹妹,好久不見啊……”突然從遠處傳來一略顯雄厚的男子聲音,帶着一絲絲激動,人還未近前,林初靈突地變了臉色,便想躲開,可是這處涼亭建的有些高,附近也只有一條通路,便是林初靈上來的那條,此刻,影影綽綽的能看見有人匆忙的走過來,便是想躲都來不及,林初靈只得僵硬的站在原地,忍不住在心中唾罵……該死的,怎會遇見他?
“靈兒妹妹,許久未見,你可有想哥哥我?”來人是一個肥頭大耳、心寬體胖的胖公子,乃陸知州大公子陸孝禮,也是那個曾引得林初靈一時爲城中笑談的癡情種。
“靈兒見過陸大公子。”林初靈雖不喜陸孝禮,但該有的禮數不能廢,不能爲了這麼個腦滿肥腸的傢伙,壞了她的名聲。
“快快請起,靈兒妹妹快快請起,無需多禮。”陸孝禮一激動,便緊緊握着林初靈的雙手,想要把人扶起,卻不知林初靈渾身一僵,恨不得把手背上那雙佔她便宜的肥豬手給剁成肉醬,使勁兒扯了扯,把手腕從陸孝禮手中奪了回來。
“請陸公子自重……畢竟男女授受不親。”林初靈垂着腦袋,掩住其中的厭棄之色,悄悄退了兩步,側了側身子。
“靈兒妹妹,多日未見,我想死你了……你還是從了我吧,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陸孝禮憋紅了臉,一把握住林初靈的雙手,激動的上前將林初靈抱在懷裡,把腦袋放在林初靈纖細白嫩的脖頸邊,深深嗅了嗅女子的體香,陶醉的說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