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每當祭祀或出遊,錦衣衛必要充當儀仗隊,沈判自己都曾和幾個將軍侍騎,所以,正德此時這個要求非但並不過分不需要這般徵求意見式詢問,簡直就是沈判的職責所在。
“臣自當聽從陛下調遣。”
正德喝了一口茶,笑道:“不止是調遣,你也要支持朕哪。”
於是沈判立刻表示支持:“狩獵本就是皇家尚武修身的一種關鍵手段,況且陛下選的獵場是西郊,這是振奮我朝京師的城防,對韃靼部落無疑也是個威懾,臣以爲,陛下此舉英明!”
正德微微笑,說了聲“好”,便走過去攜起沈判的手:“朕可是第一次來你府上,帶朕轉轉吧。”
“是。”沈判只好前面帶路。
沈判的府邸並不算大,屋子也不算多,比起皇宮幾乎是不值一提,正德卻頗有興趣,邊走邊看,還不時地評上幾句,這棵樹種得好,那道牆該拆了云云。沈判全都應着,立刻命令跟隨的嚇人:“記着,這道牆明天拆了……”
來到了小花園,正德望着湖中的那座亭軒,笑道:“那就是刺客刺殺老江老張的地方?”
“是。臣家宅裡防備不周,請陛下責罰。”沈判說得誠惶誠恐,心裡可明鏡似的,正德哪在乎這個。
果然,正德道:“這有什麼,地位高了權力大了,在所難免會有橫刀相向的仇家,朕這個皇帝都免不了被寧王惦記腦袋!”說完,自己竟然得意地笑了起來,畢竟寧王被他收拾過了,還給了他一個出遊江南的好機會。
一個太監奉承道:“陛下乃先帝爺嫡長子,繼承大統那是上天之意,祖宗禮法所趨,不管什麼亂臣賊子都……”
正德皺了皺眉毛,那太監立刻聲音小下去,不說了。沈判倒是明白的,這個名字叫做朱厚照的年輕人,其實心裡頭對皇帝這個身份很是矛盾。
不想正德忽然開口道:“沈愛卿,聽說尊夫人是徐珏的長女?”
“回陛下,是。”
“哈哈,怎麼你跟老徐勾連上了?”
沈判笑道:“臣是一向敬仰徐大人忠君勤勉。”
正德笑得更厲害:“你以爲朕不知道,老徐的女兒是個美人,你求了三年親才把人家小姐娶到手!”
“陛下取笑臣了。”沈判賠着笑,心可是快提到嗓子眼了,“陛下,用膳時間到了,臣斗膽懇請您在寒舍……”
“不了。”正德打斷了他,“朕一會還得趕着回宮,安排打獵的事情,明天早朝前就啓程。你今日也好生準備。晚上等旨吧。”
“是。”
“那個什麼,老徐的女兒,讓朕見見吧。”
沈判心裡咚的一聲。給他“見見”?見了恐怕就看上,看上恐怕就帶走!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只要看中,這個任性胡鬧的皇帝可不管女人是什麼身份!
然而,沈判也早有防備:“回陛下,拙荊這兩日身體不適,正在內帷靜養,恐怕不方便……”
“哦,是嗎?”正德回過身,忽然曖昧地微笑着,“那朕更應該去瞧瞧了。帶路吧沈愛卿!”
沈判知道是在劫難逃了,便硬着頭皮抗旨:“陛下,這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難道朕還不能關心愛卿的家人嗎?”
沈判豁出去了:“拙荊乃微臣至愛,俗話說君子不奪人所愛——”
正德聰明,也足夠爽快,:“不奪不奪!”
聽到這一來一去的談話,兩個太監臉都綠了。
沈判深呼吸了一下:“好,陛下請至客廳稍待,臣這就帶拙荊出來。”
“好,好,要快,朕還等着走呢!”
徐荷書正在臥房裡坐着,看一本書。她有點呆有點悶。這種出不得門的日子要到何時才能結束?
手中的書被奪下,是沈判來了。
“做什麼?皇帝走了?”
沈判看着她滿臉都是有些天真的疑惑和懵懂,忍不住去握她的手:“我說你病了,但皇帝執意要見你。”
“我就得去見是不是?”
“他承諾不會怎樣,你不用怕。”
徐荷書笑道:“我不怕。”
“我抱着你去見他。”說着,他將她放倒在自己臂彎裡。見她又不同意要掙扎,他做出了一個很沉重的表情:“你不聽我話,難不成想落在皇帝手裡?”
徐荷書忙道:“不想!”
於是沈判得以將她穩妥地抱在懷裡,低頭看看,覺得懷中風景有點惹眼,便叫小洛:“拿件我的袍子過來。”
“哎。”
小洛拿着一件湖青的袍子來到他們面前。
“蓋在她身上。”
如此,徐荷書整個人便只露出了一張臉。沈判覺得可以了,便抱着她走出去。“荷書,一會你只嘴裡說‘給聖上請安’就可以,其他的交給我。”
她聽下了,卻不說話。沈判的手臂雖然託着她,一雙手卻沒老實,隔着那麼厚的衣服,在她大腿上和肋間摩挲着。“哼!”她伸出手去掐他的手。
沈判朝她笑着咧嘴搖頭:“嘶……好舒服!再來。”
“不要臉。”徐荷書低低地罵了他一句。
“對,就是這種表情。一定要做出不耐煩、不高興、沒精神的表情來,記住,你是病人。”
沈判抱着她,後面忽然跟隨來了以爲自己眼花了的蔡媽。“哎喲喂!”等她看清了,可也了不得了。光天化日屋外頭,老爺這是越來越沒譜了!怎麼,還是去會客廳?!
正德與兩個太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沈愛卿,你這是……”
“回陛下,拙荊病中乏力,臣只好將她抱出來。”
“哦,快坐快坐——”
這時候,徐荷書睜開了無神的眼睛,病怏怏地說:“臣妾給陛下請安了,請恕……咳咳,咳咳……”正德忍不住走過來,要看清她的樣子,沈判卻低了頭,拿手給她掠着臉上的亂髮,不知是要給她理好還是整亂。於是,正德幾乎什麼也沒看見。
“啊,不必拘禮。”他只隱隱約約看到她亂髮下的臉白皙、清秀。
感覺到沈判的手又揉了她一下,徐荷書於是以手掩口猛力地咳了起來,咳得全身震顫。
太監都看不下去了:“喲,夫人怎麼病得這麼厲害,沈大人沒請大夫嗎?”
“請了。大夫說不能見風,要在屋子裡養幾天。”沈判很抱歉
地向正德望着,“所以,臣請……”
正德體恤下情地道:“嗯,你去吧,朕也該走了。”
“是。陛下再稍等片刻,讓臣送您出去。”
“不必了!”正德明顯沒盡興且沒了興致,起身邁步就走。太監親衛連忙跟上。
沈判在後面弓身說着送別的話,見皇帝走遠了,這才飛一般地跑回房間。
徐荷書腳剛一沾地,就氣鼓鼓地說:“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吧?”
滿想着沈判會說“當然不會再有”,卻不料他說:“可能還會再有。”
“爲什麼?”
他很有點興奮地看着她:“荷書,你喜歡出去打獵嗎?”
雖說徐荷書對鹿啊兔的非常喜歡,不忍殺傷,但對比現在的生活狀況,這問題毫無疑問是肯定的答案。她點點頭。
“皇帝明天要去西郊打獵。我帶上你,你可願意?”
徐荷書再點頭,笑了。“不過,我還有點事,下午我得出去一趟。”
沈判自然知道她是赴約去見孫茯苓和方愛,她卻不知道還會有個謝未。派出去的下屬還沒回來,也不知道謝未現在是生是死是傷。但他十分明確這一點:今天絕不可以讓徐荷書出門。
“你應該是沒有要緊的事,就別出去了。”
“不行,我要出去,你不能這樣管着我。”
“你要見誰,我派人請過來就是。”
徐荷書不搭理他,拿了一件斗篷罩在身上,這就準備走。
沈判嘆了口氣:“新娘子三天不能出門,你沒聽說過嗎?”
“哼,你就瞎說吧,我知道南邊的風俗是第二天就回門,回孃家。”
“唉,不是說着這。新娘子過門三天內如果外出,就會死生身母親,你竟然不知?!”沈判簡直是聲色俱厲。
徐荷書愣了一下:“你休想騙我。我纔不信這一套。”
“你可以試試,試試看你就知道了。事後別後悔別怪我沒告訴你就行了。”沈判無奈地搖搖頭,“以前咱們家裡有個楊媽,女兒出嫁後第二天就回來看她,結果呢,突發疾病一命嗚呼了。”
徐荷書想了一想,雖說將信將疑,卻也終究不敢冒這個險。“哼,誰知道你是懂得不少,還是瞎話編得勻……”
沈判立即轉移話題:“荷書,其實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同意跟我去打獵。你其實可以選擇不去。”
“我爲什麼不去?”
“我走後,你在家裡豈不十分自在?你若想逃走都十分容易。”
徐荷書冷笑:“到深山老林去打獵,也有很多逃走的機會。”
“哦?”沈判拍着自己的後腦勺,“那我一路可要嚴加看管你了!”
沈判計劃帶着她同去,自然是怕她留在家裡有逃離甚至是跟謝未逃離的可能性,但侍駕出獵豈能帶着家眷——尤其是女人?他有他的辦法,讓人護送着她不遠不近地跟在大隊儀仗人馬後面,到達獵場各自安置下後,一切便如魚得水了。寒冷的冬天,山林,雪地,獵物,危險,陪伴……他覺得這是轉換她心情的絕佳時機,他渴望着這次能用他全部的溫柔和熱情來得到她的心,她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