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諾言(四)

一場洗塵接風酒居然吃出了幾分壯志未酬的悲憤味道來,也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咀嚼着周法尚老將軍臨終遺言,賓主雙方都沒了把盞言歡,互相吹捧的興致。悶悶地又繼續了小半個時辰,來護兒藉口不勝酒力,率先告退。其他水軍將士見主帥告辭,也紛紛起身離席。

崔君肅本想找機會再吹噓幾句,聽衆卻走光了,只好悻悻作罷。老太守裴操之怕他感覺鬱悶,私下邀請他帶着軍中文職來日去登山賞景。崔君肅聽後大喜過望,沒口子應承下來,把整晚上的不快登時忘到了耳根子後。

第二天,水師在齊郡停留一日。裴操之帶着文人們自去登高,李旭亦在自己家中擺了桌酒,邀請幾個故人前來小聚。因爲打着家宴的名義,所以他請了來護兒、周紹範和另一位曾在虎牢關之戰中有過一面之緣的老將軍馮慈明三位,其他無關人等一概不在受邀之列。而齊郡這邊,旭子也只叫了羅士信、張須陀相陪。

衆人都是武將,說起話來無拘無束,氣氛比昨日融洽十倍。酒酣耳熟後,張須陀問及此番徵遼的具體經過。來護兒嘆了口氣,說道:“哪是什麼凱旋班師啊,也就是爲了不墜陛下聲名,我才腆着老臉在你們幾位面前誇功。那高句麗分明又使了一次緩兵之計,可恨虞世基、裴寂等人無目,居然連這點小把戲都看不出來!”

“恐怕無目的不止是虞世基、裴寂幾個寵臣吧!”衆人心裡暗道,卻誰也不便宣之於口。皇帝陛下喜歡在外人面前裝聖人,這是大夥都知道的事實。當年他爲了製造萬國來朝的假象,邀請西域諸胡來大隋觀燈,一路上吃飯、住店皆不準百姓收錢,弄得沿途諸郡怨聲載道。第一次征討高麗,也是他聽信一干文臣妄言,想憑着威嚇兵不血刃,結果錯過了最佳戰機,弄得數十萬精銳不得還鄉。

“我本想來一次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先擒了高元那無恥小賊,再向陛下請罪。無奈崔君肅這斯以諸將身家性命相威脅,弄得大軍士氣渙散,唉!”來護兒以用拍案,遺憾之情溢於言表。

“都是崔君肅這廝誤事!別的本事沒有,拍權臣馬屁,以官威欺壓同僚的招術卻高明得很!”老將軍馮慈明亦恨恨地在一旁幫腔。昨日李旭藉着和周紹基的敘舊的幌子,狠狠地給崔君肅吃了一個癟。此舉令一干水師將領大覺痛快。所以今天不用對方發問,馮慈明就主動把衆將如何被迫從前往平壤的途中撤軍,如何與崔君肅結怨的過程一一道出。

原來,經過連續兩年戰爭,特別是去年大隋武將們所執行的那種摧毀策略後,高句麗國亦疲敝異常,兵馬戰鬥力大不如前。是以此番水師在畢奢城外登陸,幾乎是以催枯拉朽之勢一舉拿下了這座高句麗經營了多年的重鎮。高元小丑連續調兵來戰,都被大夥一鼓而破之。正當水師將士準備一股作氣拿下平壤的時候,偏偏皇帝陛下的聖旨從遼東城外送來了。

衆朝臣經過商議,居然准許了高句麗國請和!命令自見到聖旨之時起,三軍將士不可再繼續向高句麗境內深入,必須奏凱班師。

來護兒將軍與高句麗人交手多次,深知其狼子野心。因此不肯奉旨,召集弟兄們說道:算上這一次,我們已經第三次兵臨平壤城下了。如果還打不下該城,此辱這輩子也無法洗雪。一路上高句麗人的疲敝模樣大夥也看到了,只要你我再加一把勁兒,肯定能將高元小丑捉到,挖出他的心肝來祭拜我大隋三十萬冤死的孤魂。

衆將皆曰:諾!欲速戰速決。長史崔君肅卻跳出來,指責來護兒不尊聖旨,有違人臣之道。

來護兒說不過他,怒曰: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況且陛下也不知道水師已經勝券在握!

崔君肅明明不知兵,卻擺出一幅高高在上的架勢對衆將呵斥道:“如果你們敢聽從來將軍的命令,不肯奉旨。我今天一定把諸位眼中只有將軍,沒有皇上的舉動報告上去。打下平壤,大夥未必有功。一旦戰敗的結果,你們的家人絕對擔當不起!”

當場,就有幾名脾氣暴躁的武將跳起來對崔君肅報以老拳。但大夥氣出夠了,卻擔不起造反的污名,本來高昂的士氣瞬間降到了最低點。如此,即便將軍們有心再戰,也失去了必勝的把握。只好聽從了崔君肅的建議,掉頭撤軍。

“他奶奶的,這個誤事的狗官!”沒等周紹範將話說完,羅士信氣得一拍桌案,破口大罵。“這狗孃養的豈是什麼忠君體國,分明是不知武事,卻喜歡瞎指揮。”

他力氣甚大,一拍之下將自己面前的整個小几都拍塌了下去。瓜果、菜餚灑了一地。李旭見狀,趕緊喊僕人進來將地面收拾了,重新換過一張小几擺於羅士信面前。

羅士信自知失態,陪着笑臉向大夥解釋:“嘿嘿,幾位大人別見怪。在下聽着這些無賴文人的舉止就心煩,方纔一時衝動了,請諸位大人多多包涵!”

“羅督尉乃性情之人,何罪之有。”來護兒擺擺手,笑着說道。被羅士信這麼一打岔,他的心情反而好了許多,愚悶之氣也隨着那幾句狗官的罵聲平了不少。舉起酒盞,向羅士信微笑至意:“久聞羅督尉少年英雄,今日一見,果然豪情蓋世。老夫敬你一杯,多謝你替我罵出了不願罵的話!”

“願與來老將軍同飲。士信雖無福追隨麾下,但亦常聞將軍大名。”羅士信舉盞相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賓主雙方又舉盞互敬,氣氛愈發融洽。席間仔細議論起三次東征得失,發現居然有兩次都是誤在一羣不知兵,卻喜歡對武事橫插一腳的文人身上。“我原來以爲讀書讀多了,自然會長見識。誰知道有時候書讀多了,反而會把眼界讀得越來越窄!”羅士信膽子大,信口非議。

“恐怕讀窄的不僅僅是眼界,有些人,心胸也給讀得窄了。”周紹基苦笑着搖頭,憤憤地說起另一段令人義憤的經歷。

彼此意見不合,在武將之中是很常見的事情。大夥爭論之時各抒己見,爭論過後也就罷了,哪怕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證明自己的論斷完全正確,誰都拉不下臉來以最初的言論居功。偏偏那位崔長史不然,自從艦隊從東萊登陸起,無論走到哪,他都要拿班師的英明決定吹噓一番。吹完了陛下聖明,就自吹敢於直言,衆人皆醉之時就他一人獨醒。弄得大夥避之不及,吃飯時無人願與他相鄰。此人卻渾然不覺,自謂曲高和寡,光彩讓衆人不敢仰望。

“嗨,這種人天生就是出來惹人厭的,實在不值得我輩較真兒。你別理睬他,他的興致自然就淡了。”旭子又給衆人敬了一輪酒,笑着安慰。

剛纔羅士信拍案罵娘時,他一直含笑不語。事後大夥議論東征,他亦聽得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此刻偶發一言,卻大有道理。不但讓來護兒等人聽着順耳,還點出了對付無聊者的最實用招術。

置之不理!某些人的招術就是爲了給你增加困惑,你表現得越在意,他笑得越開心。如果面對流言和非議如風過耳,那些包藏着禍心的嗡嗡聲還能收到什麼效果呢?這是旭子在前些日子流言四起時自己感悟出來的人生真諦。未必很強勢,卻極爲有效。

“爲李郎將此言乾一杯!”來護兒若有所悟,大笑着建議。他平素的確有些固執,但絕非剛愎自用之徒。近日來卻被崔君肅這無恥的傢伙給描述得就像一個不分輕重的莽夫蠢材般下作。偏偏以他一軍主帥的身份,無法和這文人較真兒。如果與姓崔的翻臉,過後此人一定會說:看,我說中了吧。他惱羞成怒了!

因此,來護兒滿腔愚昧無處宣泄,只能在人少的場合偶爾借酒勁撒撒瘋。李旭的話雖然未必是有心而言,卻無疑起到了一語驚醒夢中人的作用。以來護兒本人在軍中的身份、地位,再來十個姓崔的也動搖不了。如果他過於執着了對方的言語,反而會成就了此人的聲名。到時候人嘴兩張皮,千傳萬傳後,還說不定把事實歪曲到哪般模樣。

“乾杯,爲李郎將之悟!”張須陀舉起眼前酒盞,笑着響應。旭子在變,老將軍明顯地感覺到了其中變化。如果說以前的李旭是塊好鋼,卻失於脆硬。最近,這塊鋼卻好像被人淬了火,表面上堅硬依舊,內部卻彈性宛然。

“李郎將已經有了家室吧!”來護兒也感覺到了今天的李旭與他記憶中的那個大不相同。放下酒盞後,笑着相詢。以前的旭子就像他手中那把黑刀,即便刻意掩飾,依舊鋒芒畢露。而現在,他卻彷彿被藏進了鞘裡,變得更含蓄,更穩重。

這種情況通常會發生在大多數男人成親之後,有了女人,不僅僅意味着生活中多了一份幸福,還意味着他們肩頭又多了一份責任。

“剛剛納了一房妾。”李旭點點頭,微笑着迴應。作爲正處於幸福之中的男人,他喜歡把幸福與所有人分享。

“怪不得此番與將軍重遇,給老夫的感覺大不相同!”來護兒大笑,再次命人將面前的酒盞斟滿。

“怪不得,怪不得!”張須陀亦笑,高高地舉起的酒杯。

“當日聽聞李郎將徑自掛冠而去,把一幫辛辛苦苦帶出來的弟兄白白便宜了宇文家的那個小子,老夫還爲你憤憤不平。沒想到你居然因禍得福,不但在此成了家,人看上去也長大了不少!”喝罷新一輪酒,來護兒笑着誇讚。

他今年已經六十開外,所以用長者口吻對旭子說話並無不妥。雖然二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像此時顯出來的那麼親近。並且當日李旭之所以被宇文述逼迫,他亦要負很大責任。

李旭微笑着舉杯,眼神明澈而平靜。“宇文士及才能本來是我十倍,許國公命令晚輩將雄武營交由他來掌管,也在情理之中。晚輩只是遺憾當時走得匆忙,未來得及向老將軍辭行,也沒機會看到老將軍在皇天原發威,一日破敵三陣!”

“什麼發威啊,小子真會哄老夫高興。楊玄感麾下的精銳就是李子通帶得那幾萬人,虎牢關下一戰都被你收拾光了。我們後來再追上去,不過是揀些軟柿子捏而已,想不勝都不容易!”來護兒看着李旭的眼睛,笑着說道。對方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平靜讓他感到驚奇,自己像對方這個年齡的時候,心態絕對不可能做到如此平和。

如果一年前有人這樣誇他,旭子會將此人引爲知己。但現在,通過與張須陀等人相處,他已經學會了將榮譽給所有關聯者分享。共享利益,則共享危險。“老將軍過謙了,當日之戰,晚輩只是運氣好揀了個大便宜而已。幾位老將軍指揮若定,纔是最終獲勝的關鍵!”

“便宜,這種便宜怎麼別人沒勇氣上去揀?”來護兒大聲否認。“你會認爲一口氣擊潰我右御衛、右武候兩路兵馬的敵軍是個大便宜麼?”他偏過頭,向周紹基追問。在麾下的動作中,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張老將軍,羅督尉呢,你們能想象出來當日的情形有多危急麼?”來護兒將目光看向對面,繼續追問。

“不清楚,李郎將爲人低調,從沒提起過虎牢關之戰的具體情況!”羅士信笑着起鬨。張須陀則輕輕搖頭。相處半年多來,他二人從沒聽旭子說過虎牢關之戰的詳情。偶爾大家根據一些傳言找旭子覈實,對方的答案也總是言簡意賅。

來護兒今天有心擡舉旭子,喝了一大口酒,慢慢向衆人講述起了虎牢關一戰的整個過程。有道是花花轎子衆人擡,馮慈明、周紹基聽出來護兒有向李旭臉上貼金的打算,也跟着在旁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幫腔。三人添油加醋,把雄武營對戰局的作用以及李旭的英勇誇大了足足十倍。從李子雄接連擊破右武侯和右御衛的突然,一直說到大隋中軍被對方死士纏住,局勢瀕臨失控的危險。彷彿沒有旭子,虎牢關一戰朝廷的三十萬大軍就要全軍覆滅一般。只聽得張、羅二人頻頻舉杯,大呼過癮,恨不得自己身臨其境,親眼目睹同伴昔日的風采。

旭子知道今晚貴客是故意給自己這個主人長臉,所以乾脆捧着酒盞,專心地做一個聽衆。直到來護兒說完了虎牢關之戰,把話題又轉到了宇文述父子狼狽爲奸排斥賢才的時候,他才放下酒杯,笑着攔了一句:“今日難得與老將軍重逢,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就沒必要提了。況且若沒有當日之誤,我也沒機會到張老將軍麾下做事,並能結識這麼多好弟兄!”

他記得自己剛剛被宇文述設計從雄武營趕走時的心情是多麼憤懣和彷徨。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時隔將近一年,那段不快的回憶已經被歲月衝得很淡。如今再提起雄武營的弟兄來,旭子心中更多記得的是彼此之間的生死友情。甚至對張秀和宇文士及兩個涼薄的傢伙,他心中亦沒有多少嫉恨。自己犯了年少無知,不懂得防備的錯,吃了虧,學了乖,這已經足夠。人不能永遠活在怨恨中,更沒有必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折磨自己。

“小子幾乎都快榮辱不驚了!”來護兒偷眼看李旭的表現,心中暗暗納罕。他不知道李旭性子生來就有幾分隨和,所以對年青人的定力愈發佩服。換做別人受了李旭去年那種委屈,不懷恨個十年八載絕不會罷休。而來護兒看過的所有年青人當中,如果有人曾經立下過旭子去年那種戰功,恐怕要在酒桌上誇耀一輩子。

這個少年人值得自己拉攏。來護兒笑着在心中做出決定。李淵這個人有眼光,宇文述的眼光也不差。但他們還是把少年人看得低了,如此人物,又何必非納他入家族。關鍵時刻扶他一把,日後回報必將是付出的十倍。

他把頭轉向張須陀,暗自羨慕對方的好運氣,憑空揀了一個得意臂膀回來。卻看到張須陀舉盞大笑,滿臉得意。“的確如此,若非宇文述弄權,咱們哪有沒機會於此相聚!來來來,且乾了這杯,慶賀老天眷顧,能得今日之歡。”

“幹!”大夥鬨笑着舉盞。

酒越喝越投緣,話題也越說越廣。從遼東扯到河南,又從河南扯到洛陽,當旭子問及雄武營近況,來護兒想了想,回答:“他們這次徵遼與我走得不是一路,但我聽人說在大軍初渡遼河時,雄武營曾經數度擊潰高句麗人的反擊。陛下對弟兄們的勇悍大加讚賞,還在羣臣面前提起你,說諸將若能都像你一樣用心治軍,遼東旦夕可定!”

“陛下居然提起我?”李旭平靜的聲音終於發生了一些變化,驚詫地追問。他沒想到楊廣依然能記得起自己的名字。在他的推測中,心思多變的皇帝陛下早已將他這個將軍忘乾淨了,根本不會想起當日命令他來齊郡之前所許下的承諾。

“是啊,陛下對你可賞識得緊呢。他曾當着羣臣面說,如果你不是因爲忙於剿匪脫不開身,定能率領雄武營建立更多功業!”馮慈明老將軍笑着爲來護兒的話提供佐證,“犬子就在陛下身邊做侍衛,家書中曾經提到過此事,羨慕不止!”

聽完馮慈明的話,李旭的感覺更爲驚詫。“可今年匪患爆發是三月份的事,在今年頭兩個月,我根本沒接到過兵部的調令?”

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導致自己錯失了最後一次前往遼東的機會?誰這麼大膽子敢在陛下面前說假話,誰又敢捏造地方匪患的事實?旭子瞪大眼睛,用目光四下追問。他發現張須陀、羅士信二人雙眼中亦寫滿了驚詫,周紹基的眼神很迷茫,馮慈明老將軍的眼神很猶豫,而來護兒老將軍的眼神則被怒意所充滿。

“這幫蠹賊,居然膽敢欺君!”明白過來事情真相的來老將軍咬牙切齒地罵道。有人不想讓李郎將返回內府軍,所以刻意多捏造了一場匪患出來。如此,兵部就可以不給李旭下調令,而得不到朝廷軍令的李旭,也不敢擅自離開齊郡,主動到陛下面前請纓。

“你莫爲此事煩惱,這回班師,老夫一定在陛下面前替你把事實真相說個清楚!”望着李旭又驚又撼臉色,來護兒大聲安慰道。“定是某些人怕你重回雄武營,分了他家的兵權。某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出頭,寧可耽誤國家大事,也要照顧自己的私心!”

是宇文述搞的鬼!張須陀將目光轉向馮慈明,從對方暗示裡他得到了肯定答案。大夥沒有像來護兒一樣的地位,不敢公然替李旭鳴不平,言語之間,卻帶上了幾分對自家弟兄的迴護意味。

“老夫別的事情做不到,你立了多少戰功,爲地方做了多少好事,卻一筆一筆記得清楚。也一筆一筆向朝廷彙報得明白。在這裡,未必不如你去府兵中受人的鳥氣!”張須陀舉起酒杯,大聲安慰。

“李將軍莫惱,眼下烽煙四起,你在齊郡,一樣可報效朝廷,替陛下分憂!”馮慈明舉起酒盞來,向李旭勸道。

“是啊,以李郎將之才,前程又豈會幾個小人所擋!”周紹基亦舉盞,向李旭表示同情。

一股淡淡的暖流淌過心底,旭子知道大夥都關心着自己。他笑着將面前的酒喝乾,在舉起酒盞的同時,亦將剛纔表現出來的所有不快硬吞落肚。‘宇文家的人這樣做,就是爲了讓你困擾。’他記得自己剛纔安慰來護兒的話,也知道,屬於自己的,唯一的應對方式。

“張通守說得好,你在這裡,一樣建功立業。”來護兒說話的聲音很大,幾乎在向所有人宣佈,“有什麼需要的,你儘管提出來,老夫只要能做到,肯定傾力相幫。咱們爺兩個就爭這一口氣,絕不讓那些暗地裡給你使絆的人得了逞!”

“多謝老將軍提攜!”李旭站起身,再度向來護兒施禮。對方這樣說,等於公開地在表態。在共同對付宇文家族這個敵人上,彼此是天生的盟友。旭子自知沒有與來家聯手的實力,但眼前卻是一個完成張須陀所託的絕佳機會。

“晚輩亦願意留在齊郡剿滅周邊殘匪,以報陛下厚愛和幾位將軍擡舉!”他皺了皺眉頭,臉上露出了幾分爲難之色,“但眼下最大的麻煩是麾下弟兄們沒有甲杖可用,每每臨戰,全憑一腔血勇來支撐。讓晚輩這個爲將的亦不忍心放手一博,無奈錯過了許多平亂戰機!”

聽到李旭的要求,來護兒禁不住一楞。他今天之所以肯賞光來一個後生晚輩家中赴宴,並且於席間一再讚賞主人的勇猛,就是看中對方的日後發展前途,想把彼此之間的關係拉近一些,以便將來讓自己的家族和子孫在需要時能多一道助力。

以對方目前的地位和境遇來看,這實在是雪中送炭的恩德,別人做夢亦求不來。沒想到李旭非但不懂得感恩,還趁機提出瞭如此無理的要求。

大隋朝雖然不禁民間擁有短刃和鎧甲,但尋常市井之間的東西怎及得上先皇在世時統一監造的那些精良?近幾年國力日疲,因此兵部對鎧甲器杖管理甚緊,百具以上出入皆有記錄可查。武將如果私自將兵器送人,肯定會被言官彈劾。那是國之重器,豈是爲將者可以私相授受的?

來護兒有心拒絕這個無理要求,,但方纔的話又說得實在太滿,剛拍完胸脯,對方把手出來了,又立即縮頭的話,未免有些下不來臺。

“這事莫非很令來老將軍爲難麼?若是如此,就當晚輩說了一句醉話!”李旭見來護兒半晌無語,笑了笑,舉杯賠罪。

來護兒的猶豫讓他很納悶,旭子清楚地記得當日雄武營前去遼東接應宇文述之時,宇文士及輕易地就弄到了數千條長槊,上萬匹戰馬。來護兒在軍中勢力雖然不如宇文述強,但其本人出馬,總比宇文士及面子大吧!怎麼會如此沒擔當?

“此事說難也不難,但牽涉到的關係太多,太複雜!”來護兒放下酒盞,鄭重回答。他是個老於世故的人,仔細一想,就明白了素來持重的旭子爲什麼突然變得如此不通清理。“來某不瞞諸位,如果李郎將眼下帶得還是雄武營,甭說幾百套鎧甲兵刃,就是把數萬兵士重新武裝一遍,老夫也能做得了這個主兒。但雄武營好歹是府兵,郡兵卻屬於地方……”

“如此,真是我等唐突了。來將軍勿怪,李郎將和我也是憂心時局,一時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一層關係!”張須陀本來滿懷期待,聽到來護兒如此一說,趕緊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向來護兒討要鎧甲的餿主意是他向旭子提出來的,齊郡沒有足夠的良匠和資材,的確無法打造出兩萬士兵的裝備。而朝廷又不肯給地方調撥,逼不得以,他纔出此下策。

“兵部那些鳥人做得什麼事兒啊?本爲替國家出力,卻逼得你我私下綢繆!嗨!”水師副總管馮慈明裝做出幅生氣的模樣,將酒杯向案上一頓,咚咚有聲。

此刻最好的選擇就是轉移話題。大夥趁着酒勁兒罵罵兵部的文官,算不得什麼大錯,也避免了賓主雙方的尷尬。

李旭卻不能體味到老將軍的好心,站起身,狂灌了自己一盞酒後,紅着臉道:“是晚輩考慮不周,給諸位添麻煩了!該罰,該罰!”說罷,他又自己狂灌了自己一大杯。此刻,他心中堆滿了歉意。本來想替地方盡點心的,誰知道自己的力量居然如此弱小,連一點好處也討要不來。

見到李旭誠心道歉,來護兒等人也甚覺無趣。今天大夥本來喝得很盡興的,居然爲些與私人利益不相干的事情攪了局!沉吟了一下,來老將軍試探着說道:“本帥這次跨海東征,倒是繳獲了一批高句麗人的甲杖,雖然有些殘破了,修一修也能湊合着用。只是長史崔君肅眼睛一直盯得緊…….”

“崔大人和幾位隨軍文官都被裴太守請去登山賞秋了,他們這些讀書人飲酒作賦的興致一上來,肯定什麼都顧不得!”張須陀聽來護兒露出口風,立刻緊緊跟上。

關於飲酒做賦裡邊還包含着什麼調調,賓主雙方都心照不宣。以裴操之的做事之能,他如果想讓崔君肅等聖人門下對齊郡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無數個好辦法可用。至少,今天賞秋的人臨下山時都能得到一份豐厚的潤筆,雖然大夥在山上未必寫過一個字!

“那好,後天大軍拔營時,我將那些繳獲來的累贅放下,交由你齊郡處理吧。還有一些損壞了的兵器鎧甲,張通守和李郎將如果不嫌棄,就一併收了,暫時寄放於你們兩位手中,待朝廷需要時,再行歸還!”來護兒見齊郡上下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點點頭,做出最後決定。

“多謝來老將軍成全!”張須陀、李旭、羅士信再度舉杯,向大方的貴客致謝。

賓主同時大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李旭趁機命人拿來三份“薄禮”,算做慶賀三位故人凱旋。來護兒看也不看,直接交給身後的親衛收了。

趁着酒興,來護兒問起李旭到齊郡之後的情況。張須陀把旭子到來後的幾次惡戰的過程如實說描述了一番。他說話不喜歡添油加醋,但平平淡淡中自帶一分真實感。在座三位貴客都是武將,聽到當時敵我雙方大致情況,便能猜到現場到底是一番什麼光景。當聽聞李旭、秦叔寶、羅士信和獨孤林四人只帶了一千騎兵便敢偷襲十萬叛賊時,不覺對四人的勇氣大爲佩服。

“那位獨孤督尉,可是柱國大將軍獨孤信的兄弟?”馮慈明聽到張須陀提及一個自己熟悉的名字,驚問。

“正是,當初他自告奮勇來投軍,我還以他面孔生得細嫩,差點沒趕走了他!”張須陀笑着回答,“還有羅士信,也差點被我趕出了大營。好在他們兩個性子倔,沒被我三言兩語給說沒了信心!”

那是數年前的故事了,當時亂匪像星星點點的火苗般剛剛於野外露出頭來。各郡奉命重整郡兵,張須陀亦抱着試試看的心態貼出了招募英傑告示。結果第一天來了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衣着光鮮,言談桀驁。張須陀不願意接受,以兵法、武技相考。沒想到對方居然文武雙全,不但把所有問題答得頭頭是道,還在馬上與秦叔寶打了足足二十個照面。張須陀大喜,擺宴慶賀,本以爲自己的好運就此結束,結果第二天又有一個十四歲的小毛孩子前來投軍。

有了頭一天的經驗,老將軍不敢慢待他,只是以年齡小爲理由笑着勸他回家。小毛孩卻不肯,自言姓羅名士信,武藝精熟足可爲將。張須陀見他說得有趣,命人擡來一重一輕兩個石鎖讓他拎,能拎着任何一個圍校場走半圈便可入伍。羅士信卻一手一個,將訓練士卒用的五十斤和三十斤的石鎖同時提了,當雙錘揮舞着在校場上耍了一整圈。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夫即便再年青二十歲,也沒這般膂力!”來護兒笑着評價。然後將目光看向李旭,問道:“李郎將從軍時,也不到十伍歲吧?”

“晚輩比羅督尉大上十幾個月!當年已經十五。他和獨孤督尉兩個都比晚輩年齡小,但本事都比晚輩高許多!”李旭笑了笑,十分謙虛地回答。

“也別那麼說,若論用兵能力和騎射之術,我們兩個加在一起也未必敵得上你一個!”羅士信聽李旭如此自謙,趕緊出言否認。在旭子初到齊郡時,他們幾個地方將領的確起過與其一爭高下的念頭。大夥都是年青人,都名聲在外,難免彼此不服氣。可經歷過數次並肩戰鬥之後,這種好勝心慢慢變成了彼此之間的欽佩。人各有所長,不可能樣樣都比別人強了。能看到其他人的長處,並與對方互相學習,這纔是一個真正的強者。

“他們幾個差不多,就是我這個老骨頭沒什麼本事,還腆着臉賴在通守的位置上不走!”張須陀笑着說道。麾下幾個年青人能互敬互愛,讓他這個當通守的在客人面前非常有臉面。

“通守大人過謙了!有道是薦賢者賢於賢,通守大人不但能挖掘到這麼多當世英才,而且能知人善用,又豈是碌碌無爲之輩?”來護兒笑着,衝張須陀舉盞。

“是啊,通守大人麾下有如此多良將,何愁匪患不平!”周紹基亦笑着相勸。

“如果光一個齊郡,我倒不愁。陛下許我齊郡郡兵越境擊賊,但四面八方,卻沒有一個郡無匪患存在!”提到匪患,張須陀輕輕搖頭,臉上的表情些許有些無奈。

幾位客人都來自東都,對地方匪患情況略有耳聞,卻沒想到其已經激烈至令張須陀這個名將發愁的地步。放下酒盞細問,張須陀掰着手指頭,將王薄、霍小漢、呂明星、帥仁泰、左孝友等賊的實力大小一一道出。這些巨匪任何一人麾下都有十萬餘衆,最近還隱隱有了互相勾結之勢。導致郡兵們首尾難兼顧,出擊其中任何一個,都不得不提防有人趁機攻打自己的老巢。

“更厲害的是瓦崗軍,人數雖然不多,戰鬥力卻非常強悍!”羅士信在一旁大聲補充。

“瓦崗軍不是隻有一萬餘衆麼?”老將軍馮慈明驚問。他聽說過這支有義賊之名的隊伍。該哨響馬就活動在距離洛陽不遠的東郡,經常出兵搶劫永濟渠上向東都運送物資的官船,每次都是撈一票就遠遁,朝廷幾度派兵去剿,每次都追不上他們的腳步。

“依末將淺見,眼下各地亂匪人數雖多,卻都是些烏合之衆。只要朝廷肯用心去剿,早晚都可盡滅之。只有瓦崗軍,軍紀嚴明,號令整齊,今後有可能會是我輩勁敵!”李旭見衆人說得熱鬧,亦放下酒盞加入了討論。

“李郎將如此推崇瓦崗軍,莫非已經與賊軍交過手?”來護兒沒想到還有連李旭都佩服不止的賊軍,瞪大了眼睛追問。

“兩個多月前在泰山腳下交了一次手,當時我方有騎兵一千,其中兩百重甲。瓦崗軍有四千步卒,輕騎百餘。”李旭點點頭,非常鄭重地回答。他希望自己的話能引起來護兒等人的注意力,並將這種情況如實彙報給朝廷。以徐茂功的本事,如果朝廷掉以輕心,派一個不會打仗的庸才去對付他,恐怕是白白給瓦崗軍送鎧甲器械。

“結果如何?”馮慈明老將軍關切地問。“你等曾經帶着一千騎兵破賊十萬,對上四千瓦崗軍,難道會輸了麼?”

他不敢相信這個推斷,如果事實真的如此,朝廷的確需要派重兵去對付了。東平距離洛陽不過三百餘里,瓦崗軍如果圖謀不軌,旦夕之間便可殺到東都城下。

“結果打了個平手。”李旭搖頭,輕嘆。“我軍損失騎兵近四百,殺敵,殺敵估計是同樣的數!”

以四百騎兵只換回了對方四百步卒,這種結果其實已經是大敗虧輸了。況且這夥騎兵當中還有李旭、羅士信、秦叔寶和獨孤林四個名將。那獨孤林的本事到底怎樣來護兒等人心裡不清楚,但羅士信和秦叔寶可都是陛下曾經親自命人畫了像交與羣臣傳看的。

想到這,幾位客人不約而同地追問道:“對方領兵者何人?李郎將知道麼?”

“有幾個好手,一人叫程知節,武藝不在秦督尉之下。一人叫單雄信,與我打了個平手!”不待李旭說話,羅士信搶先回答道。“但二者都不是其中最厲害的。居中調度,掌控全局那個傢伙叫徐茂功,指揮有方,用兵嚴謹,爲人陰狠毒辣,爲了達到目的什麼招術都敢用!”

徐茂功是這樣的人麼?李旭擡起頭,看到羅士信義憤填膺的臉。他明白羅士信是在爲自己報打不平,笑了笑,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

提及地方上愈演愈烈的匪患,張須陀趁機提出讓齊郡給陛下送賀禮的隊伍與水師同返東都。比起方纔李旭所求之事,這點小忙已經是舉手之勞。來護兒沒理由在給了對方一個天大的恩惠後反而於小事上糾纏,笑了笑,一併應之。

於是好客的主人們再度舉杯,感謝貴客的仗義。客人們亦舉杯回敬,感謝主人的熱情。爲大隋,爲皇帝,爲徵遼,爲早日攪平亂匪,恢復天下的安寧,只要想喝,大夥都能找到足夠的理由。直到每個人都雙眼迷離,腳步不穩。

那一晚,李旭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他發現自己又開始變得很難喝醉,並且平素不大管用的口齒在醉後很是清晰,無論對方說什麼話題,都能順利的插上幾句,並且能博得很多笑聲。“其實這樣也不錯!”他暗暗地告誡自己。生活就是這般模樣,當你小心翼翼地隱藏起自己的鋒芒,它也輕易不會向你露出尖牙。

當別人給你笑臉時,你儘量笑臉相待。哪怕前一刻彼此之間還有很多說不清的恩怨是非,但此一時,彼一時,向前看總比向後看要安全。

閒談中,他發現自己半年來日子的確過得太安逸了,居然不知道外邊發生了那麼多有趣的事情。

今年三月份,就在他帶兵前往北海的時候,扶風賊帥唐弼立李弘芝爲天子,有衆十萬,自稱唐王。四月初,榆林太守成紀董純大破彭城賊,斬首近萬。五月,屈突通將軍破延安賊劉迦論,並擊潰了劉迦論引來的胡人兵馬數萬。

大隋朝還在繼續它的輝煌,雖然這種輝煌看上去已經有些退色。除了這些武將們津津樂道的勝利消息外,旭子還聽說了李家與柴家的婚事。婚禮舉行在去年冬,他來歷城赴任之時。“柴家和李家都是大隋名門,迎親當日,前去觀禮的賓客足足有兩千餘,整個長安都給轟動了。”周紹基曾親自出席好朋友柴紹的婚禮,提起當日婚禮之盛,猶自一臉羨慕。

正在給大夥敬酒的李旭跟蹌了一步,醉眼惺忪。“爲大隋國運賀!”擡起頭,他給了大夥一個開心的笑臉。

“爲大隋國運賀!”衆人舉酒相應。很快忘記了正在談論的話題。

酒罷送客人出門時,來護兒返身走到旭子身邊,拍了拍旭子的肩膀,笑道:“小子,你總是能令人刮目相看!”

“是麼?多謝前輩誇獎!”李旭笑語相回,坦誠滿臉。

兩天後,水師與齊郡的送禮隊伍同時西返,旭子帶着五千郡兵接管了大軍遺棄的營地。那裡封存着水師總管來護兒和長史崔君肅二人共同決定留給齊郡代爲處理的一批繳獲自高句麗的輜重以及一批損壞了的甲杖。旭子命人粗略清點了一下,大約有三千套完整的府兵專用厚甲,五千多套高句麗人用的皮甲,五千多面盾牌,還有兩千多根步兵用長槊。

郡兵的戰鬥力當即提高了一個臺階。九月,霍小漢犯狼邪,李旭,羅士信領兵五千越境擊之,大破其軍,俘虜一萬五千餘。

十月,秦叔寶破呂明星,俘敵近萬。

十一月,正當大夥爲郡兵的實力高興的時候,東都方面傳來了一個壞消息。馮慈明老將軍主動請纓去東郡平叛,兵敗,身死。麾下兩萬精兵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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