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剩下的幾個俘虜押去輜重營吧,別太苛待了他們!等到了滎陽後,仍然交給老徐處理!”張須陀揮揮手,命人把剩下的俘虜全部帶走。賊軍的仁勇校尉只相當於官軍的一個隊正,已經到了極底層。其下的軍官所知道的更少,問了也是白問。所以大夥不如省下點兒時間下來,坐在一起商議商議對策。
幾個文職幕僚們取來東郡、東平、濟陰、樑郡、滎陽等地的形勢圖,在地下拼成一大塊。秦叔寶、李旭、羅士信等高級將領圍上去,對着羊皮地圖指指點點。大隋已經內部已經多年未經過戰亂,武備空虛,因此所用的地圖還是前朝的。很多村落都與大夥所知道的對不上號,道路也相差甚遠。一些前朝曾經存在的小徑早已廢棄了,而一些前朝根本沒有人煙的地方,此時已經成爲了一個大集。
“地圖太簡陋,所以瓦崗軍佔了地頭蛇的便宜!”羅士信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已經發黃的羊皮,抱怨。
“道路和人會搬家,但山不會走!”張須陀沒有擡頭,順口回答。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前行的路上,此番出征,郡兵們選得是相對比較難走的路線,穿濟北、東平二郡進入東郡。眼下大夥正處於濟陰、東平和東郡交界的位置,離目標尚遠。
瓦崗羣賊在這麼遠的距離上,已經開始佈局,其後不知道還藏着多大的陷阱。因此,張須陀不得不加倍提防,一面重蹈了馮老將軍的覆轍。
“瓦崗軍經李密這麼一折騰,戰鬥力已經大不如前。所以大人也不必太把敵人的安排放在心上,李密安排他的,咱們行咱們的,一切小心就是!”北海郡丞吳玉麟見張須陀臉上的表情凝重,笑着出言開解。他曾經與瓦崗軍交過手,所以對徐茂功所帶領的那支隊伍印象極深。但通過最近幾日交戰,他驚詫地發現眼下各路瓦崗軍的實力和徐茂功當日所帶那支隊伍根本沒法比。如果將當日徐茂功所帶的那支隊伍比做是一羣野狼,最近這幾路瓦崗軍就是一羣野兔子。只要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就四散了。
“李密只是剛剛接手瓦崗,需要時間來鞏固權力而已。那廝性喜浮誇不假,但本事也是有的,否則當年楚公楊素也不會對其倍加推崇!”張須陀搖搖頭,不同意吳玉麟的觀點。在他眼裡,瓦崗軍目前表現出來的軟弱,一半是因爲李密故意拿弱旅來迎戰,藉以掩飾其真實的戰略部署。另一半原因則是,瓦崗軍剛剛開始擴張,各路兵馬整合到一處尚需要時間。如果加以時日,以李密的籠絡人才的本領,再加上徐茂功的煉兵之能,翟讓的雍容大度,這支兵馬必將令所有人心驚膽顫。
“楊素當年也未必看得準,否則,憑李密那麼大的本事,當年他怎麼會一再敗於仲堅之手?”羅士信從地上站起身,一邊活動筋骨,一邊道。他永遠屬於樂天派,對自己一方的實力非常有信心。“並且那廝被仲堅打得當年連老巢都不敢回,丟下楊玄感不顧,半路上偷偷逃走了!這回再遇到老對手,心裡豈能不怕?”
“那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說不定仲堅就是李密那廝的剋星!”秦叔寶微笑着替自己一方打氣。當年的情況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關於這一點他心裡很清楚。當年大隋官軍對外激戰正酣,李密攛掇着楊玄感在背後給自己人捅刀子,此舉實在不得人心。非但府兵將士們恨之入骨,天下的許多有識之士,也對其行爲十分不齒。而現在,亂世已致,人們希望能找個大靠山博取出頭機會。李密的姓氏和瓦崗軍的招牌就有了凝聚力。其名頭在河南諸郡即便不能算衆望所歸,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地方大戶在私下與之暗通款曲。
“此一時,彼一時。當年李密麾下也沒什麼得力幫手,如今他麾下的那些人卻個個都名聲在外!”張須陀依舊是搖頭,面色凝重。他理解秦叔寶的用心,但兵兇戰危,作爲掌握着上萬弟兄生死的主將,能謹慎還是謹慎一點好。
“要麼,煩勞李將軍說說。李密用兵到底怎麼樣?”話題既然扯到了李旭頭上,吳玉麟拱了拱手,請教。
“李密用兵不太喜歡按常規。當年在黎陽城下,雄武營勝他勝得很險。他用的計策幾乎都是我沒想到的!一個接着一個!”旭子回憶了一下,老老實實地回答。
對付李密,他並不太忌憚。但一想到對方麾下還有個徐茂功在出謀劃策,他心裡就十分不是滋味。那種感覺包含着一點點畏懼,一點點顧忌,還有無數重深的遺憾。
東郡的地形複雜,眼前的一草一木,像極了他當年剛剛踏入燕山範圍時所見到的景象。山挺拔而壯麗,樹高大而魁梧,就連草尖上的風和天空中的雲,都透着股同樣的大氣與蒼涼。
但這次,他與徐茂功不再是互相鼓勵,互相扶持的好夥伴,而是互相算計着如何奪走對方的性命。這不能不說是人生的一種悲哀,偏偏這種悲哀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要長期相伴於他左右。
“仲堅真不謙虛,李密智計過人,你卻輕輕鬆鬆擊敗了他。你這樣說,不是誇自己比他還厲害十倍麼?”羅士信沒聽出李旭語氣中的消沉意味,伸手捶了他一拳,笑着打趣。
“不是我比他才能高,而是當日我帶兵守城,他帶兵攻城。黎陽城牆高大,防守一方本來就很佔便宜。並且當時對他來說事態緊急,否則就會被趕來的其他援軍包圍在黎陽城下。所以,他準備得很匆忙,大多數策略的真正效用都沒發揮出來!”李旭看了羅士信一眼,鄭重地回答。
“他縱使計謀再高,帶得也是一羣烏合之衆!”羅士信依舊不服氣,“他奪了徐茂功的位置,徐茂功麾下那些人未必肯服他。眼下瓦崗軍中豪傑雖然多,但除了程知節、單雄信和那個姓謝的半大孩子外,其他人多徒有其名。像什麼周文舉、王當仁和王伯當,先前都是見到咱們旗號就跑的山賊…….”
“當年李密麾下也是一羣剛剛拿起兵器的船工,照樣兩次攻上了黎陽城頭!”李旭不待羅士信把話說完,便出聲打斷了他。“士信,咱們還是謹慎一些好,當年要不是李密準備不充分,黎陽城也許就被他給攻破了。並且,據我所知,徐茂功心胸很寬,不會放着大局不顧,刻意拖李密的後腿!”
他說話的語氣得很急,隱隱還帶着給朋友辯解的意味。衆人聽了,雖然不瞭解其中隱情,態度卻比先前認真了許多。“李將軍說得有道理,我們謹慎一些沒壞處!徐茂功的確也是個人才,可惜竟然爲賊人所用!”吳玉麟想了想,附和。
“據我所知,除了徐茂功之外,李密麾下還有吳黑闥、張亮、牛進達等人,都是不可忽視的豪傑!”李旭接過吳玉麟的話頭,繼續說道。怕衆人聽了這些不熟悉的名字後掉以輕心,他不厭其煩地補充,“這幾個人當年與我在黎陽城頭上交過手,武藝都不在士信和我之下。除此之外,那個牛進達還擅長臨陣調度,勝敗皆能不亂。”
“士信需要記住這些人,將來在陣前遇到不可再輕心大意!”張須陀看了不停搖頭的羅士信一眼,叮囑。
“他們?”羅士信的鼻子有些歪,但他不敢直接頂撞張須陀,低下頭,不無委屈地說道,“末將記住了,只要遇上,立刻拿出十二分本事來。若發現情況不好,乾脆直接向叔寶兄求救便是!”
他忿忿不平的模樣惹得大夥哈哈大笑,笑夠了,張須陀溫言安慰道:“你和仲堅的武藝都不在叔寶之下,但叔寶的臨敵經驗比你們二人高出許多。他今年已經四十多了,而你們兩個二十還不到,來日方長。”說到這,也許是因爲想起了自己的年齡,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老夫也不是逞筋骨之強的年齡了,所以你們幾個年青人,也別笑我膽小。咱們此行不求能建多大功業,只求能剎一剎敵人的威風,然後將弟兄們平平安安入滎陽去!”
“大人何出此言,我等一切依照大人安排就是!”羅士信趕緊上前一步,致歉。
“老夫並非抱怨你等膽子大。”張須陀笑着揮揮手,“老夫是心裡不安寧,總覺得正一步步向陷阱裡掉。而陷阱在哪,又弄不太清楚!”
聽張須陀說完,衆人亦覺得有些沮喪。齊郡弟兄以往與人作戰,幾乎從來沒這般瞻前顧後過。可眼下瞻前顧後亦沒有用,該打的仗還得打。皇上這次是通過給幾個主要將領升官的方式,暗示大夥要竭盡全力。如果短時間內沒有任何戰果報上去的話,下次欽差大人帶來的恐怕就不是嘉獎了。
“要不然,咱們也示弱一回?”李旭想了想,說道。
“怎麼示弱?仲堅不會建議咱們遇到韋城營這些小蟊賊,都要繞着走吧?”羅士信又豎起了眉毛,瞪大眼睛。
“剛纔張大人說李密尚未完全讓瓦崗軍衆將信服,所以,即便他能得到徐茂功的支持,也迫切需要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李旭點點頭,說道。
連日來,瓦崗軍一直以外圍的老弱與郡兵周旋,郡兵們一直示敵以強。雙方都對敵手加着小心,都沒拿自己真正的實力示人。這就好比兩員武將馬上交手,因爲彼此心存忌憚,所以最初都沒有盡全力。但一堆虛招後,他們心裡都盤算着如何給對方致命一擊。
以馬上格殺的經驗來看,致命一擊中出手的同時,也會露出一個大破綻。那電光石火的一瞬,對雙方都是機會,就看雙方誰把握得住!
“仲堅的意思是,李密心裡比咱們還着急!”張須陀目光突然一亮,捋着鬍鬚發問。
“咱們着急,咱們心裡自己知道,敵人卻未必清楚!而從李密以前做事的風格來看,他不是一個非常能沉住氣的人。”李旭點點頭,迴應。“大人懷疑他在前邊給咱們設了陷阱,但不知道再哪裡。咱們何必又一定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前往滎陽的路有很多,既然咱們此番打的是移防的名義,何不移得更像一些!”
“咱們只要不靠近東郡,瓦崗軍的所有安排就落了一個空。李密已經這次調動了十幾個山寨的兵馬,如果此戰最後根本沒打起來,恐怕屆時他很難向羣雄交代。”李旭皺着眉頭,低聲分析。
李密行事不合常理,大夥也不以常理來應對他。上次擊敗他是利用了他急於立功的缺點,這次,依然可以在此方面做文章。
“咱們繞開東郡,從陳留、大梁一帶進入滎陽!這的確是個好主意!”張須陀點點頭,承認李旭的辦法切實可行。但朝廷會不會認爲郡兵們消極避戰呢?有魚俱羅被冤殺的例子在前,誰人敢輕易冒這樣的險?
“我軍繞開東郡,但不進入滎陽城!然後”李旭的手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巨大的曲線,由東郡、濟陰一直畫到樑郡和滎陽郡的交界,“李密如果耐不住性子來追,決戰的地點就由我們來選。其所憑的地勢之利盡失。李密如果耐着性子不來追”旭子的手指從滎陽郡的幾個小縣外勾回,再次向東,“咱們就從酸棗掉頭撲向胙城,打瓦崗軍一個措手不及!”
獵物接連吞掉了四個香噴噴的誘餌,然後打着飽嗝,拍着肚皮,在踏入陷阱之前揚長而去。這種荒謬的結果氣得李密幾欲抓狂。爲了全殲遠道而來的官軍,他提前準備了足足有一個多月。但官軍突然改變了目標,沒有像他事先預想的那樣氣勢洶洶直奔瓦崗,而是在轉頭南下,入定陶,穿濟陰,在外黃附近順手抄了王當仁部的老營,然後帶着戰利品,押着俘虜,大搖大擺地走向陳留。
“強盜,這夥強盜。連老人孩子的口糧都要搶!”王當仁站在李密身邊,跳着腳大罵。外黃石嘴寨是他經營了多年的巢穴,在河南這旮噠,除了瓦崗山外,就是他的石嘴寨建得最結實,積攢的家底最雄厚。結果打了小半輩子劫的人不小心被官軍黑吃黑了,多年來的積蓄蕩然無存。那是他打算在瓦崗軍混不下去的時候,單獨樹旗立鼓時的備用物資。這回,後路再也沒了,只好跟着瓦崗羣雄一條路跑到黑。
“那張須陀本來就是個土匪,弟兄們落到他手裡,不是被殺,就是被賣給人家當牲口使,反正落不到好下場!”齊國遠曾經有過和王當仁同樣的切膚之痛,湊上前,咬牙切齒地幫腔。“密公,你可得爲弟兄們把這口氣找回來。要不是衝着您老人家,我們還真未必來此地呢!”
這馬屁拍得有些太囂張,導致屋子裡很多豪傑都皺起了眉頭。李密是個能成大事的,這點衆人誰都不否認。但說眼下瓦崗羣英都是爲了李密而來,未免有些把翟大當家沒放在眼裡。畢竟偌大的基業都是翟大當家和徐四爺等人這些年慢慢積攢起來的,若沒有他們這棵梧桐樹,憑其餘諸君的實力,未必能招來李密這位九頭凰。
“國遠不要胡說!”聽得弟兄的嘈雜之聲,李密豎起雙眉,狠狠地瞪了齊國遠一眼,喝道。他天生得蠶眉鳳目,又長於大富大貴之間,因此不必動怒便自有一番威嚴。“如今天下大亂之時,正是我等同心協力謀取富貴的時候。來到瓦崗山,大夥就是一家人。衝誰來的,原來誰的實力強,以後任何人都休要再提!能把楊廣的花花江山奪下來,救民於水火,我等還用愁不能名標史冊麼。若是天天分着你的,我的,不用官軍來剿,大夥自己就把自己弄散了,還能成什麼大事業!”
“這,這,既然密公如此說,齊某日後不胡說就是!”齊國遠鬧了個老大沒趣,拱了拱手,悻然道。
“不是胡說不胡說,而是眼光要看長遠。咱們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斤斤計較。當然,大夥最近遭受的損失,我會想辦法慢慢給予補償。我在河東還有幾處產業,最近已經派人變賣了。下個月便會有一筆財貨會送上山,大概值二十萬貫左右。當仁和國遠各分三成,其餘四成給最近幾次受了損失的將軍們分。大夥拿着這筆錢去募兵,應該還能補上近來損失的缺額!”
“多謝密公仗義!”見到李密自散家財爲弟兄們謀福,先前被齊國遠的話激怒的幾名將領也甚覺感動,上前幾步,七嘴八舌地說道:“密公自己留一些吧,我等寨子裡還有些積蓄。況且弟兄們只是被打散了,實際傷亡並不大!”
“對啊,如今命賤如草,給口吃的就有人跟着走,根本用不了這麼多錢!”
“弟兄們還是把錢收了吧。我李密從上山那一刻起,就沒把自己當外人。”李密四下拱手,提高了聲音回答。“況且錢財乃身外之物,本無需看得太重。咱們今天花出去,明天奪了楊家江山,連本帶利都能賺回來!”
“密公指點極是!”王當仁剛纔還爲老寨被劫而肉痛,此刻卻有些不好意思了。“既然大夥說了不分彼此,我那份就不要了。咱們一起徵兵,一起造他孃的反!”
“當仁,這可不行!咱瓦崗軍規矩分明,公就是公,私就是私。爾等爲天下人謀福,卻也不能讓自家子孫永受窮厄不是?”李密笑着搖頭,制止。
羣雄們都是些磊落漢子,如果要求他們都像李密一樣爲了大業散盡家財,估計其中一半以上人肯答應。但李密知道自己不能提這樣的要求,光憑几句好話帶來的熱情不會維繫長久。他記得上一次舉義失敗的教訓,當一帆風順時,也許振臂高舉,響應着就會像雲一樣從四面八方衝過來。可沒有些實際利益的話,他們稍遇挫折,便會像雲一樣飄走,根本不會有任何留戀。
君子動之以義,小人動之以利。真正圖不測之事時,還是要依靠那些目光短淺的小人。李密擡起頭,目光從三十多名將領臉上一一掠過,他看到了不同的表情,有的振奮,有的感動,有的卻冷靜如冰。
冷靜如冰的人能看穿他的小伎倆,但阻止不了他凝聚羣豪。李密笑了笑,最後將目光落在謝映登臉上,“大夥難得到的齊,謝將軍,你可否來介紹一下張須陀老賊的最新動向。他到陳留後繼續向西去了,還是掉頭向北?”
謝映登是原來的瓦崗寨哨探統領,現在與李密麾下的張亮共同掌管瓦崗軍的情報收集傳遞事宜。比起李密在楊玄感麾下所創立的那種在車、船夥計,遊商、行客中間安插細作的方式,謝映登的手段更細緻,收穫的情報也更準確。但其經營的範圍只涉及到瓦崗周邊的五個郡,遠沒有張亮的手腳伸得長。
見到李密借商議大事而轉移話題,謝映登心裡先暗叫了聲佩服,然後笑着越衆而出。“衆位兄弟請了!”他依舊用江湖豪客的方式跟大夥打了個招呼,而不是用山寨中逐漸風行起來的官腔。“據昨日山寨安插在樑郡的探子回報,張須陀把輜重和打劫來的錢財都裝上了船,順着通濟渠發向滎澤。有兩千多騎兵在運河兩岸護送,帶隊的是李旭和羅士信。其餘的大隊步卒沿官道向西,走的是大梁、管城方向。每天大概行軍四十里!”
“確定麼?”李密的眉毛又微微跳了一下,追問。
“確定!幾個受咱們保護的村寨都送出信來,說得內容差不多。並且提醒咱們小心,信中說,張須陀的齊郡兵比他們先前看過的任何一支軍隊都守規矩!”謝映登點頭,證實。
軍紀是一支隊伍的立身根本,周圍的大小當家們雖然動輒擁兵數萬,但謝映登都不怎麼將他們放在眼裡。比起李密到來後的縱橫捭闔的喧鬧,謝映登更欣賞徐茂功掌軍時的穩紮穩打。在他看來,那纔是一條幹大事的做派,而眼前的這些人與其說作戰,不如說在趕集。
“這無膽老賊,嗅覺果然靈敏!”李密遺憾地搖搖頭,苦笑。
“既然輜重運走了,想必人也會盡快跟過去!”雍丘營統領,壯武將軍李公逸的話裡怎麼聽都帶着些慶幸地味道。他的老營在雍丘附近的黑松嶺,距陳留城不足百里,地勢比王當仁的石嘴寨平緩得多。如果被張須陀得知具體位置的話,肯定會一併給抄了。
衆位將領議論紛紛,有人爲不能如願擊殺張須陀而感到惋惜,有些則爲沒和官軍硬拼而高興。還有一部分人則將目光轉向了微笑不語的徐茂功,臉上的神情頗爲不忿。
“如果還是徐軍師來負責掌控全局,他絕不會玩得雷聲大,雨點小。”一些老成的將領,特別是屬於瓦崗山本部的將領暗自嘀咕,對李密的能力很是不屑。
“圖來!”正當衆人議論紛紜的時候,李密突然一伸手,威嚴地命令。
朝請大夫房彥藻帶着兩個遠道來投的幕僚應聲而上,推開一側桌椅,在聚義廳的牆壁上掛起一張由數塊羊皮連綴而成的地圖。細軟潔白的金州軟皮做面,乾淨淡雅的揚州薄錦縫邊,鋪開去,整個瓦崗周圍的形勢立刻躍然眼前。
一瞬間,連老寨在黃河北岸的將領都看清楚了齊郡郡兵此刻正處於哪個位置。“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出身的,無論幹什麼都透着大氣!”衆將心中暗贊,剎那間,心底下對李密的佩服又多了幾分,懷疑又減了數寸。
蒲山公李密清了清嗓子,搖了搖手中鵝毛羽扇,指點江山。“官軍此番來得蹊蹺,去得也怪異。十五天前他們已經到了甄城,李某本欲誘其深入,一舉爲衆位洗雪多年被老賊欺壓之辱,但誰料,老賊居然狡詐如狐!沒等走到穙陽,便突然南折去了定陶。待某聞訊,欲再調兵追之,已經來不及!”
“末將以爲,這樣也好,如果官軍退入滎陽,我等剛好有了更多時間整頓士卒,去蕪存精!”謝映登想了想,笑着建議。李密不說自己料事不中,卻先談起張須陀跟大夥之間的仇怨,明顯是一種轉移視線的手段。但眼下大夥爲共同的目標而努力,謝映登願意再給他個臺階下。
“不然!”李密搖搖頭,嗓音陡轉,“張賊乃大隋柱石,若此番殺了他,朝廷震動,天下必將分崩離析!”說話間,他咬緊牙,兩眼中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