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在哪裡?”
楊廣怒髮衝冠,對跪在地上的宇文述咆哮,“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一句話找不到,他就會像屁一樣在世間消失嗎?”
宇文述戰戰兢兢道:“陛下,臣擊潰他二十萬大軍,他只帶數百人逃進伏牛山區,那邊溝壑縱橫,山高林密,連綿數百里,想找這樣一支百餘人隊伍,確實很難,但臣想,楊玄感一定會耐不住寂寞,重新下山攻取郡縣,那時他便暴露了,臣會立刻再率軍圍攻,不會再讓他逃脫。”
楊廣怒氣未消,他卻又無可奈何,宇文述畢竟爲他擊潰了二十萬楊玄感亂軍,不能因爲他一時抓不到楊玄感便抹殺他的功勞,那樣會讓別的大將寒心。
“你確認他是躲進伏牛山區?”
“是,卑職能確認!”
楊廣揹着手走了幾步,伏牛山位於五郡交界,僅靠一個地方官是無法抓住,他立刻下令道:“傳朕旨意,封楊智積爲河南、弘農、南陽、淅陽、淯陽五郡討捕大使,率五郡郡兵搜尋楊玄感,幾時搜到,幾時結束!”
宇文述跪在地上,眼睛裡卻露出一絲難以琢磨的冷笑,楊智積就在伏牛山養老吧!
楊廣又對宇文述道:“這次愛卿剿滅楊玄感亂軍,立下大功,朕會一併重賞,你先平身吧!”
“臣謝陛下之恩!”
宇文述慢慢站起身,楊廣這才恨恨對他道:“不抓住楊玄感,朕一日寢食不安,還有元弘嗣,他已逃到西海郡,朕已責令薛世雄,無論上天下地都要抓住他,此人如果在西域作亂,後果不堪設想。”
宇文述小心翼翼道:“陛下,臣其實更擔心豐州,楊元慶手握精銳之兵,臣很擔心宇文策不是楊元慶對手。”
楊廣沉默半晌,才淡淡道:“楊元慶畢竟沒有造反,還可以再緩一緩,朕剛剛得到消息,清河郡剿滅失利,太守馮孝慈本人被亂匪所殺,馮孝慈曾是代州總管,也是能征善戰之將,他居然死在亂匪之手,看來山東亂匪猖獗,出乎朕的想象,不鎮壓是不行了。”
楊廣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訴宇文述,中原形勢嚴重,他現在還無暇顧及楊元慶,聽得宇文述心中一陣冰涼,自己兄弟在豐州生死不知,聖上竟然漠不關心,恨得宇文述心都要滴血。
楊廣瞥了一眼宇文述,語重心長道:“很多事情,朕也不得不妥協,就像關隴貴族,朕恨不得將他們一夜之間斬盡殺絕,可真能那樣做嗎?真的那樣做了,恐怕整個關隴都會發生大暴動,就像朕的禁軍,一大半都是關隴子弟,難道要朕把他們全部解散,重新再招募禁軍嗎?就算解散,朕又能招募哪裡的禁軍,山東還是南方?”
說到這裡,楊廣又嘆了口氣,“朕之所以這次能打擊一批關隴貴族,關鍵是他們被朕抓住了把柄,有了藉口纔好動手,但除了元家,其他家族又不能真的斬盡殺絕,只能打斷他們的腿,宇文愛卿,朕現在如履薄冰,必須小心翼翼。”
“臣明白陛下的謹慎,但楊元慶是虎狼之心,陛下不殺他,他必成心腹大患。”
楊廣見自己說了這麼半天,宇文述還是要堅持對楊元慶動兵,他不由有些惱羞成怒了,一拍桌子呵斥道:“你要朕怎麼給你說,你把楊元慶逼反了,裴家怎麼辦?山東士族怎麼辦?關隴貴族也反,山東士族再反,朕還承受得起嗎?”
宇文述嚇得跪倒在地,磕頭認罪,“臣鼠目寸光,請陛下恕罪!”
“你確實夠愚蠢的,退下去吧!”
宇文述慢慢退了下去,楊廣一陣心煩意亂,他當然恨不得將楊元慶亂刃分屍,但他卻投鼠忌器,他不是怕楊元慶,他是忌憚楊元慶身後的山東士族,他現在對付關隴貴族,又不得不依仗山東士族,讓他處於一種兩難境地。
楊廣從桌上拾起一本奏摺,這是楊師道送來的緊急奏摺,他已經知道宇文策被殺,他知道這是楊元慶對自己的警告,這讓楊廣既惱火,但又無可奈何,而楊元慶把楊師道禮送出豐州,這又使楊廣看到了楊元慶對自己的妥協。
楊師道在奏摺中也勸他,暫時保持這種和楊元慶的微妙平衡,不要輕易打破,待把中原平定,解除了關隴貴族的威脅,再回頭慢慢對付楊元慶,楊師道的建議說到了楊廣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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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述心情鬱悶的回到府中,他估計兄弟宇文策已經凶多吉少,這讓他心中充滿了懊悔和惱恨,他並沒有想讓兄弟去擔任豐州總管,他謀的是幽州總管或者涼州總管,但虞世基卻誤解了他的意思,推薦兄弟出任豐州總管,去虎口奪食,當時他偏偏又率軍去鎮壓楊玄感,導致他不及勸阻。
但此時後悔已經沒有用,只盼望兄弟能逃出豐州。
宇文述回書房坐下,長子宇文化及給他端了一碗酪漿進來,“父親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宇文化及小心翼翼問道。
宇文述端起碗,喝了一口酪漿嘆道:“唉!今天聖上說我攻打楊玄感不盡力,把我臭罵一頓。”
“父親,楊玄感已經窮途末路,聖上也太多慮了。”
宇文述銳利的目光盯了兒子一眼,他把碗放下,沉着臉道:“你懂什麼,楊玄感一日不死,他就會東山再起,他不比那些亂匪,此人有很大的政治號召力,所以楊廣才如坐鍼氈,一定要殺了他才能心安。”
說到這,宇文述又冷笑一聲,對宇文化及道:“我並非殺不了楊玄感,我是故意放他一馬,給楊廣留一個隱患,我也不想楊玄感這麼快就完蛋,把他留下,朝廷纔會波瀾不斷,我們宇文家纔有機會,你明白了嗎?”
宇文化及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父親是故意留下楊玄感這個隱患,他想了想,又問:“這次楊家和元家造反,父親爲何不抓住這次機會呢?”
宇文述搖搖頭,“元氏和楊玄感的下場你也看到了,儘管聲勢浩大,但很快就被撲滅,關鍵現在還不到時候,就像煮一鍋湯餅,必須要等水沸騰了,才能把湯餅放下去,現在水纔剛剛有點燙,我們還必須再耐心等待。”
宇文述慢慢呷了一口酪漿,眯着眼睛道:“時間不會太久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管家驚恐的喊聲:“老爺!快去門口,二老爺他......”
宇文述騰地站起身,二弟的消息來了,一直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升起,他快步來到大門前,一羣宇文策的隨從跪下大哭,“大將軍.....”
“不要哭了!”
宇文述惡狠狠道:“我二弟在哪裡?”
“大將軍,就在你腳下。”
宇文述這才發現腳下有個木匣,他驚得連退幾步,“這是.....”
“這就是策將軍的人頭,被楊元慶....”
宇文述‘啊!’一聲大叫,頓時暈厥過去,宇文化及等人嚇壞了,連忙扶住宇文述大喊:“父親!父親!”
宇文述慢慢睜開眼睛,想到兄弟被殺他如刀絞,他盯着天空,忽然嘶聲大吼:“楊元慶,我若不殺你,我宇文述誓不爲人!”
........
元氏和楊玄感的造反雖然兩個月不到便被撲滅,但他們卻引發了天下更大規模的造反,而且造反已經進入一個新的境界,稽胡劉迦論在延安郡造反,擁兵十萬,自稱皇王,建元大世;扶風人唐弼擁衆十萬,立李弘芝爲皇帝,他自稱唐王,餘杭劉元進自稱天子,封朱燮和管崇爲尚書僕射,置百官。
各地亂賊紛紛自立爲皇帝,建立政權和隋王朝抗爭,天下造反風起雲涌,各地亂軍已達百餘支之多,幾乎郡郡有造反,縣縣有亂民,少則數百上千,多則數萬十幾萬,這其中以高雞泊的竇建德、張金稱;豆子崗的格謙;餘杭劉元進以及瓦崗寨的翟讓最爲聲勢浩大。
自從第二次高麗戰爭後,瓦崗寨的勢力再一次得到了巨大的發展,兵力已達二十餘萬,屢敗官兵,它像一塊巨大的磁鐵,吸引着方圓數百里內的民衆來投奔,甚至千里外的英雄豪傑也趕來投奔。
這天下午,一支數千人的隊伍出現在瓦崗寨以北三十里外的官道上,在隊伍前面,李密騎在一匹高頭駿馬上,他注視着遠方一望無際的曠野,目光裡若有所思。
“大哥在想什麼?”一旁的王伯當問道。
“你發現沒有,我們從東平郡一路過來,官道上竟然沒有遇到一個官兵,你不覺得奇怪嗎?”
王伯當想了片刻,搖搖頭,“我覺得這很正常,官兵們都龜縮進城,四野已是義軍天下,尤其東郡,基本上已經被瓦崗勢力控制,據說東郡的官府要做什麼事,還得先派人去瓦崗寨商量。”
說到這,王伯當有些憂心忡忡道:“大哥,瓦崗寨的勢力已經如此龐大,咱們再來投奔它,是不是有點錦上添花,瓦崗會重視我們嗎?”
李密捋須微微一笑,“你說錯了,不是錦上添花,而是畫龍點睛,瓦崗現在還是一條身軀龐大的死龍,他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活起來,而我便是讓他們活起來最關鍵的一筆,所以叫做畫龍點睛。”
這時,一名士兵來報:“首領,前方來了一隊軍馬,約千餘人,敲鑼打鼓而來。”
李密已經聽見了,鑼聲震天,鼓聲如雷,前方旌旗飄揚,嗩吶聲響徹雲霄,是一個極爲歡慶的場面,李密得意地笑了起來,他知道這是翟讓派人來迎接他了,看來翟讓不是糊塗人。
歡迎的隊伍越來越近,以到百步外,只見兩丈高的黃色大旗上用黑墨寫着一個大大的‘翟’字,旗下百餘人簇擁着一名身着紫袍,頭戴金冠的男子,正是翟讓本人。
李密連忙下馬,帶着王伯當快步迎了上去,他走到翟讓面前,雙膝行禮,“敗軍之將李密走投無路,特來投靠大王,懇求大王收錄!”
翟讓歡喜得心花怒發,他翻身下馬,將李密扶起,“上次見郡公,我便想,若得蒲山郡公輔佐,我翟讓必能得天下,果然蒼天願成全我瓦崗,把郡公再次送來,我願與公拜爲兄弟,將來共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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