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這邊來。”
過了黃河不久,一名士兵便發現了情況,楊無慶催馬上前,遠遠便看見荒草叢中有一匹倒斃的馬屍,身上插滿了七八支箭,這些箭做工粗糙,長短不一,憑着經驗,楊無慶一眼便認出,這是特勒人的箭,突厥人的箭做工雖然也不好,但這兩年已經開始成批製作,至少箭羽整齊。
在戰馬兩丈外,一名死屍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上同樣中了數箭,衣甲已被剝去,穿着單薄的裡衫,腳上軍靴顯示着他是一名隋軍士兵。
他身邊蹲着的一名火長慢慢放下他的頭,沉痛地道:“他叫郭病,是我們的弟兄,戍主命他去永豐縣送信。”
楊無慶心一沉,這樣話,永豐縣守軍就無法來接應他了,還有三百餘里。
“他死了多久了?”楊無慶又問道。
“看樣子,最多一個多時辰。”
楊無慶猛地抽一鞭戰馬,向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丘衝去,站在山丘上他眺望遠方,夕陽即將從遠方的山巒落下,迸出最後一絲血色餘暉,染紅了西天空,四周曠野蒼茫,一層灰色的寒意瀰漫着整個大地。
忽然,楊無慶看見了西面數裡外有兩個小黑點,也在向這邊張望,楊無慶回頭,他身後是數百匹駱駝,在曠野中醒目,他又向西面望去,兩個小黑點已經不見了蹤影,楊無慶的眼睛眯了起來,他知道,他們已經被薛延陀人盯上。
“我要告訴大家一件事!”
楊無慶的聲音在寒風中迴盪,數十人默默站在暮色中,聽楊無慶給他們講一個不幸的消息。
“我們已被一股草原馬匪盯上,會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不會低於百人,今晚他們就會襲堊擊我們,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康巴斯的小女兒害怕得撲進父親懷中,她的母親驚恐地低下頭悄悄地抹淚,旁邊三十名駝夫個個面如土色,他們都是西域胡人,長年往返於絲綢之路,深知遇到馬匪的想慘。
楊無慶看他們膽怯的模樣,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陣失望,他還指望這三十名駝夫和他一同奮戰。
妞妞卻異手尋常的冷靜,她已站到無慶身後,手按住劍柄,緊咬嘴脣,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和愛郎共同殺放,共赴生死。
楊無慶心中迅速思考對策,他自已一個根本無所謂,關鍵是他帶了大批貨物,他必須保證貨物的安全。
一轉念間他已想到三策,放棄貨物和駱駝,帶人返回戍堡,但這個想法他立刻否決,他如果這樣幹,他名聲在邊塞就臭了,臨陣脫逃是最讓人瞧不起。
其次是帶人和駱駝返回戍堡,但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向南數十里都是戈壁灘,他們更容易被襲堊擊,傷亡必然會慘重。
要麼就繼續向前,尋找一個有利的地形,反正敵人也不會太多,最後實在不行就突圍而走。
“楊將軍,我有一個建議!”跟隨楊無慶的士兵火長舉手道。
火長叫李雲貴,隴右人,二十七八歲,戍邊多年,不僅經驗豐富,而且對這邊的地形十分熟悉。
“你說!”
“將軍,再向北走十里就是橫河口烽爆,那裡的羊馬城修得結實。”
一句話提醒了楊無慶,橫河口烽縫是修在一座突兀的絕壁上,下面修建有一座堅固的羊馬城,雖然容不下六百多頭駱駝,卻可以置放貨物,只要薛延陀人拿不定貨物,他們就不會離開,而且可以把婦孺安置在烽遂裡。
楊無慶武藝極高,就算來他三五百人,他一個人也能殺盡,關鍵是他要把婦孺安置好,他纔沒有後顧之憂,羊馬城他倒不在意,他想到的是橫河口烽餿,是修在絕壁之上,正好可以安置婦孺。
時間緊迫,楊無慶立刻下令道:“我們走!”
駱駝隊再次啓程,這次加快速度,向北浩浩蕩蕩而去,杜如晦催馬上前低聲問楊無慶,“楊將軍,豐州一直有馬匪嗎?”
楊無慶搖搖頭,“不是馬匪,是薛延陀人?”
杜如晦一驚,“薛延陀不是在金山一帶嗎?怎麼跑到豐州來了?”
“聽說他們遭雪災了,薛延陀有上百個部落,估計不少部落南遷躲避寒冷,正好黃河冰凍,一些部落就會組織小股騎兵進豐州來搶掠,他們來去如風,隋軍很難防備。”
杜如晦沉默片刻,又道:“將軍,給我一把刀吧!我在國子監也練過武,我不想成爲拖累。”
楊無慶笑了笑,從馬袋取出一把橫刀遞給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會兒你上烽炷,草原騎兵不是你想的那樣容易對付,他們非常兇猛,力大無窮,我可不希望你在半路被殺死。”
杜如晦慢慢拔堊出刀,在空中揮舞兩下,寒光閃閃,不過他立刻便泄氣了,這刀太重,足有十幾斤,他揮了十幾下,手臂就有點發酸,他心中嘆一口氣,自己當真是無用。
就在這時,忽然有士兵大喊:“薛延陀人!”
隨即馬蹄聲響起,楊無慶一回頭,只見二百步外的樹林裡衝出三十幾名薛延陀騎兵,在副暗的夜幕中揮舞着戰刀和繩套,向這邊猛撲而來。這是一支前鋒哨兵,數百頭滿載貨物的駱駝將他們頭腦燒副,貪慾使他們喪失了理智,竟不顧一切地衝出來搶掠貨物。
楊無慶冷笑一聲,立刻喝令道:“趙雲貴將官員和婦孺引進駱駝中,其他士兵列箭陣!”
士兵們皆訓練有素,火長趙雲貴將幾名官員和康巴斯的妻女帶進駱駝羣中,其餘十二名士兵一字排列,張引搭箭,嚴陣以待。
楊巍和妞妞手執兵器,各站在士兵一頭,楊巍沒有騎馬,手執大錘站在地上,滿臉興堊奮,他從未打過仗,能和敵人血戰一場,這是他夢中才會發生的壯舉,此時就在眼前了,他激動得兩眼發紅。
妞妞卻有點緊張,她學得是小巧之武,一對一的打鬥她不怕,但幾十名胡人騎兵並駕齊驅形成的衝擊氣勢卻是她從未感受過,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她偷偷看了一眼離她只有一丈的楊無慶,他那穩如泰山般的凝重使她心中稍稍平靜,她拔堊出長劍,緊咬嘴脣,等待着即將到來的刺殺。
楊無慶抽堊出雙箭,搭引上弦,這把風雷引他已經練了不下百次,可今天卻是第一次用於實戰。
當敵羣衝進一百五十步,他猛地拉開弓,雙箭射出,引如霹靂弦驚,兩箭快似閃電,射透了當先兩人的胸膛,兩名薛延陀騎兵慘叫着摔下馬。
一百五十步精準勁射,使其他薛延陀騎兵氣勢爲之一澀,而楊無慶手下的十幾名士兵卻士氣大振,久聞楊將軍神箭無雙,今天他們總算親眼目睹。
楊無慶卻不再射第二箭,等待着敵軍的靠近,進步了,再前向十步,便進入薛延陀騎兵的射程範圍,楊無慶一聲令下,“射!”
十幾支同時射出,五六敵軍騎兵從馬上摔倒,楊無慶更是箭如連珠,霎時間便射出四輪八箭,八名薛延陀騎兵慘叫落馬。還沒衝進五十步,三十餘名薛延陀騎兵便死傷近半,他們膽寒了,紛紛調轉馬頭奔逃。
“追上去,全部殺死!”
楊無慶大喝一聲,率領十幾名士兵策,策馬追上去,士兵名追擊放箭,敵軍不斷被射中落馬,追出四百餘步,見薛延陀騎兵已經漸漸逃遠,隋軍不再追趕。
楊無慶翻身下馬,來到一名受傷的薛延陀人面前,用突厥語低聲問他。
楊巍動作稍慢,等他奔上來,戰鬥已經結束,恨得他根狠一錘向地上砸去,罵道:“我又錯過機會了!”
“啊!,一聲慘叫,楊無慶一刀殺死了受傷的薛延陀人,站起身冷冷道:“你還有機會!”
橫河口烽蠖離黃河約十幾裡,一條河從烽炷下流過,河套平原上有上百條大太小小的河流,絕大部分河流都是南北流向,但這條河卻是東西流向,所以叫做橫河。
橫河口烽縫附近有幾座低矮的石山,幾萬年風沙侵蝕,使這些石山變得奇形怪狀,有的像一柱擎天,有的像臥馬於野,烽炷就建在一座高二十餘丈的石柱山上,四周絕壁,只能靠軟梯攀登。
一般烽幄都會選擇建在敵人難以破壞之處,或絕壁或高山,同時會在烽疑下再建一座羊馬城安置牲畜和馬匹,以防避猛獸和狼羣。
楊無慶一路盯着橫河口烽縫,見它始終沒有烽火燃起,他一顆心也微微放下,說明薛延陀人路途較遠,沒那麼快趕來。
橫河口烽炫的羊馬城佔地一畝半,高約兩丈,就地取材,用石塊砌成,非常堅固結實,除了烽遂士兵自已的馬匹和牲畜外,也供往來客商躲避狼羣,修建得還算寬敞。
衆人一到羊馬城,便立刻忙碌起來,衆人一起動手卸貨,將茶葉堆放進羊馬城中。
駱駝只能進幾十頭入羊馬城,大部分都放不下,楊無慶見百餘步外,有一片密林,他立刻命駝夫將駱駝拴進密林中。
楊巍撓撓頭奇怪地問道:“無慶,駱駝拴在密林裡被他們拿走怎麼辦?”
楊無慶笑了起來,“你好好想一想,拿走駱駝,他們拿什麼運貨?他們可不蠢。”
楊巍一拍腦門,“我真是笨了!”
他忽然一轉念又問:“可是他們如果只要駱駝,不要貨物呢?”
楊無慶搖搖頭,“突厥人和鐵勒人都信奉草原狼,草原狼絕對不會只殺一半獵物,不拿到貨物,他們絕不罷休!”
這時,五名烽卒也從絕壁上爬下來,上前參見楊無慶,楊無慶問道:“烽炷裡有多少多餘的武器?”
一名頭領上前稟報道:“回稟將軍,除了我們自已的隨身武器外,還有五張引,五把刀和三十壺箭。”
隋軍的標準配置是一根長矛,一把刀,一張引,一壺箭和一隻圓盾,楊無慶迅速估算一下,這樣他手下有士兵,加上他和楊巍共二十人,每人可以配兩壺箭,如果敵軍是百餘騎兵,可以班而易舉幹掉。
這時,一名去巡哨的騎兵從遠處奔來,大喊:“將軍,五里外發現敵羣,有四百餘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