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基不等下朝便匆匆趕回自己府中,他並沒有去齊王府,儘管在在中午時齊王兩次派人來找他,但虞世基還是不願去齊王府。
虞世基當然也聽說昨晚豐都市出了意外,他本來打算去見齊王,可當他了解到具體情況後,他便改變了主意,不再去見齊王。
昨天虞世基告訴齊王可以反過來挑撥楊元慶和宇文述的關係,但具體方案的策劃和實施,虞世基並沒有參與。
當他聽說齊王派去的一百多名死士被殺,他也暗暗心驚,一百多人被殺,絕對是一件大事,聖上那邊卻風平浪靜,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這就很怪異了,而且聖上也沒有因此召見齊王。
種種不合常理的表現,使虞世基敏銳地意識到,這件事聖上極可能已經知道了底細,正因爲重視,纔不露聲色。
齊王太愚蠢,竟然派他的秘密死士去做這件事,他爲什麼不派侍衛?派侍衛去,楊元慶就不敢下狠手,事情就不會嚴重,一百多名死士被殺,焉能不引起聖上的重視?
一種危機感悄然襲進虞世基的心頭,他很清楚自己已經處在一潭泥沼的邊緣,這個時候他必須要及時收回身,否則他就會陷進去,他的前途,他的身家性命都會因此完蛋。
虞世基的馬車飛馳一般駛進了自家的府門,他的提前回來讓妻子孫氏很驚訝,連忙迎出來道:“老爺,今天這麼早回來?”
“夫人,立刻替我收拾行李,我要去洛口倉視察幾天。”
虞世基很聰明,在下午時他便給自己找了一件事,離洛陽不遠的鞏縣正在修築洛口倉,這個洛口倉對京城的糧食供應有着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前兩天聖上催他有空去視察,今天正好趁機前往。
孫氏很快替他收拾好了物品,又讓一名侍妾跟着他,這時,夏侯儼匆匆從外面回來,一臉興奮。
他見虞世基要出去,不由一怔,“父親,你要出去?”
虞世基點點頭,對他們母子道:“假如齊王派人來找我,你們就說洛口倉出了事,我被聖上派去查看情況了,其他之事,你們都不知道。”
孫氏和夏侯儼都答應了,虞世基又想起一事,對夏侯儼道:“上次裴家的婚事,我後來又想了想,還是可以考慮,如果你沒有意見,我就讓你母親去提親,你看怎麼樣?”
“父親,孩兒還不想成婚。”
虞世基頓時拉長臉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別整天和那羣紈絝子弟混在一起,也要替自己的前途考慮考慮,多認識一些世家子弟,看看人家是什麼文采修養,那些纔是將來做高官的人。”
“孩兒不想從文,想從武。”夏侯儼低聲道。
“想從武你更差得遠,你看看楊元慶,才十八歲,就已是一州總管,那是他一場場血戰打出來,你不行,還是老老實實去讀書,爲父明年想辦法給你安排一個縣令,但你自己要爭氣,知道嗎?”
孫氏聽說兒子有希望做縣令,便連忙上前對兒子道:“記住你父親的話,不要再和那羣紈絝子弟混了,對你沒好處。”
夏侯儼低下頭,“是!孩兒明白了,明天有幾個朋友邀請孩兒去狩獵,都是世家子弟,孩兒可以去嗎?”
“只要是世家子弟就沒有問題,可以去!”
虞世基見天色已不早,便坐上了車,又從車窗探頭道:“你的婚事等我回來再談也可以,總之不能得罪裴家。”
他吩咐一聲,馬車駛出了大門,向城外馳去,夏侯儼望着父親的車走遠,他眉頭一皺道:“母親,我真的不想成親。”
“這件事等你父親回來再說,我倒希望你儘快成親,你已經十九歲,婚事不能再拖。”
孫氏也不再理兒子,轉身走了,夏侯儼撓撓頭,很是苦惱,其實他不是不想成親,而是裴家那個女子,叫什麼裴喜兒,據說長得平庸,也很無趣,他纔不願意娶一個無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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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裴幽身穿一襲新做的綠羅裙,頭髮梳得很整潔,臉上薄薄施了一層粉,眉眼也用細筆畫過,額頭貼了花鈿,點了脣,打扮得格外俊俏,她步履匆匆地走過一座廊橋,快步來到敏秋和喜兒住的小院.
裴家雖然不像楊家那樣過分講究嫡庶等級,但嫡庶之間也有待遇上的區別,最典型的便是住處,嫡寬庶窄,對於未出嫁的女子也有規定,嫡女兩人共樓,庶女五人共院.
因此裴敏秋便和裴喜兒共住一座二層小樓,兩人都住在樓上,各有一間繡房。
此時天氣炎熱,兩人都坐在小院裡乘涼,和裴幽的仔細化妝不同,裴敏秋便和裴喜兒都是淡掃蛾眉,不施粉黛,裴敏秋坐在一架鞦韆上,穿一條淡紫色的條紋裙,手執碧羅扇,輕盈的身體隨着鞦韆晃動,扇子搖動,袖口滑下,露出一段雪白似藕一樣的玉臂,笑吟吟問:“喜兒,你說樂平公主怎麼會想到請我們去她府中赴宴?”
裴喜兒懶洋洋地趴在一塊潔淨冰涼的滑石上,她格外怕熱,炎熱的季節使她對一切都沒有了興趣,除了相親。
她無精打采道:“我纔不想去參加什麼公主的夜宴,也不想知道她爲什麼請我們,今晚我哪裡都不想去,還是家裡涼快,我就抱着這塊石頭一覺睡到天亮,誰也不準拉我。”
裴敏秋偷偷從旁邊花枝上折下一段小樹枝,捂嘴一笑,拋了過去,樹枝正好落在裴喜兒的脖子上,裴敏秋慌慌張張喊道:“喜兒,快起來,你脖子上有條毛蟲,從樹上掉下來了。”
裴喜兒也感覺到脖子上有東西,嚇得她尖叫一聲,慌忙站起,拼命拍打拍自己脖子,一根寸許長的樹枝從她脖子落下,她一怔,慢慢回頭望去,裴敏秋早已捂着嘴笑得前仰後合。
“你這個死丫頭,竟敢戲弄我!”
裴喜兒恨得撲了上去,裴敏秋從鞦韆上跳下,提着裙子向院門口飛奔逃去,笑聲如銀鈴般地迴盪在院子裡。
她剛奔到門口,恰好裴幽從外面匆匆走進,兩人險些撞在一起,裴幽推開她,摸了摸自己花了一個時辰才梳成的半月髻,好像有點鬆散了,她眉頭一皺,埋怨道:“你們這兩個死丫頭,這麼熱的天,又叫又笑做什麼?”
裴敏秋和裴喜兒同時看見裴幽,兩人的眼睛都亮了,異口同聲驚呼:“幽姐,新娘子也沒有你俊俏啊!”
兩人對望一眼,皆忍不住‘嗤!’的笑了起來,扭過頭去,捂嘴偷笑,她們昨晚討論裴幽是素面朝天去參加宴會,還是化妝得跟新娘子一樣去。
裴幽臉一沉,不高興道:“去參加公主的宴會,總是要化妝一下,莊重一點,這是禮貌,哪像你們兩個野丫頭,就這麼大大咧咧去了,對主人也不禮貌。”
裴敏秋悄悄吐了一下舌頭,上前拉着裴幽的胳臂撒嬌道:“這麼熱的天,我們可不想化妝,幽姐出面就可以了,我們就跟在後面,你就說兩個小妹年紀尚幼,不懂規矩。”
裴幽拿她沒辦法,只得無奈道:“那就走吧!估計公主的馬車已經來了。”
她們一起向府外走去,裴喜兒走在後面,卻趁裴幽和敏秋不注意,偷偷在臉上塗了一點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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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楊元慶也騎馬來到了太子府,今晚楊昭請他赴宴,他剛到府門前,卻見楊昭的幾輛馬車停在府門前,似乎要出門。
一名年輕的侍衛軍官連忙奔上來拱手道:“楊將軍,殿下說,今晚府宴改在樂平公主府,是公主殿下要求,請將軍稍候,太子殿下馬上就出來。”
楊元慶見這麼侍衛軍官身材魁梧,儀表不凡,年紀似乎比自己還小一點,他竟從未見過,便笑問:“請問這位將軍尊姓大名,我好像從未見過你?”
侍衛軍官躬身道:“在下是太子身邊的千牛備身,姓柴名紹,去年才進宮爲侍衛。”
楊元慶又看了他一眼,原來他就是李淵的女婿柴紹,現在是太子侍衛。
“元慶!”
楊昭在幾名侍衛扶持下從走了出來,後面跟着他的三個兒子,燕王楊倓、越王楊侗和代王楊侑,另外還有三名年輕的宮裝貴婦,爲首之女便是太子妃韋氏,她是代王楊侑的母親,後面另外兩個年輕宮裝貴婦則是楊昭的偏妃,都姓劉,且封官也一樣,所以叫做大小良娣,她們分別是楊倓和楊侗的母親。
在她們身後跟着大羣宦官和宮女,還有數百名侍衛嚴密防衛在左右。
楊元慶連忙上前行禮,“卑職楊元慶參見太子殿下,很抱歉,卑職來晚了。”
楊昭笑着擺擺手道:“應該是我說抱歉,今天本來是在我府上請客,但今天正巧是樂平公主女兒的壽日,她要在自己的府上設家宴請客,一定要我全家去,也要我帶上你一同前往。”
“這個....我倒不知。”
楊元慶撓撓頭,他想起應該帶壽禮纔對,楊昭明白他的心思,便笑道:“不妨事,我也沒有什麼壽禮,就去吃頓便飯,不要太繁禮,公主也不喜歡。”
他回頭對家人道:“大家上車吧!時辰不早了。”
衆人都上了馬車,車隊浩浩蕩蕩向不遠處的安業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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