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吉,你這傢伙!”
在此之前,一直都是說燧發槍沒有製出來,惟功雖然遺憾,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其實燧發槍的研究已經接近一年,如果按惟功自己的標準,找一羣鐵匠來試也試出來了。
畢竟是知道原理,只要有原理,他的那些匠人沒有制不出來的東西!
但趙士楨的要求高,標準也高,要求的不僅僅是能擊發的燧發槍,還要精簡零部件,並且要求打火的成功率,還要保證殺傷範圍,諸多要求之下,很難定型,所以至今爲止,大大小小的樣銃打出來不少,卻是沒有一款成型的。
現在他能拿出來的,肯定是經過多次試放,進行了穩定性試驗,最終一切合格的正式產成品了。
惟功在趙士楨的肩膀上,重重一捶,趙士楨被打的退了好幾步,齜牙咧嘴道:“你這一拳頭,最少得拿一幅唐伯虎的春gong來換。”
“隨你,隨你。”
惟功的全部心思已經都放在這火銃上了。
銃管長,銃身與槍管契合的極好,找不到粗糙的地方,擊錘的鉗口上有一顆火石,傳火孔邊上有一個擊砧,惟功心中激動,知道這是典型的最早期的前膛燧發槍,撞擊式引火,擊錘打擊火石,火星落入火門之中,引燃引火藥,然後就可以扣動扳機擊發,發射藥負責提供動力射出彈丸,整個流程雖然也並不完全簡單,從搠仗疏通槍管,裝填藥包,壓實,裝填彈丸,然後平舉擊發,每次也需要好多個分解動作才能打響。
但無論如何,比起火繩槍多達十幾個的分解射擊動作來說,燧發槍無疑是簡化了一倍以上,擊發的速度當然也就在火繩槍幾倍以上了。
除了這明顯的好處,還有不必再擔心風雨,早期的火繩槍兵不僅要面對敵人,還要面對強風,風一大,火門藥池裡的引火藥被吹走,只能乾瞪眼,大雨則更使火繩槍無法打響。
燧發槍淘汰火繩槍也有相當長的時間,從早期的轉輪式到撞擊式,走了好幾十年的路程,在一段時間裡,歐洲諸國甚至有不少國家禁止使用輪式燧發槍,因爲炸膛的危險遠在火繩槍之上。
而且早期的打火成功率較火繩槍低的多,被稱爲無用的玩意。
到幾十年前,也就是大明嘉靖二十六年,歐洲出現了撞擊式燧發槍,到目前爲止,已經幾乎將火繩槍淘汰乾淨了。
在這方面,大明又落後人家幾十年,現在終於是趕上來了。
“常吉兄,螺桿和這自生火銃,兩大功勞,我會牢記在心,並且有所回報。”
惟功的臉龐,前所未有的嚴肅。
和趙士楨的交情歸交情,對方做出了這樣大的貢獻,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抹殺。
其實趙士楨真正發光要到十幾年後,在仕途沒有前途,在士林又被排斥之後,將全部精力用在了火器的研發上。
在這老哥手裡,迅雷銃,合機銃,魯密銃,一樣接一樣,都是十分犀利的發明。
特別是魯密銃,用當
時人的話說,天下諸銃,以魯密最毒。
射程遠,穿透力強,殺傷力大,精準度高,雖然是仿製的土耳其的貢物,但趙士楨在這一項發明上的成就,足夠叫他青史留名。
而自生火銃其實在明朝工部的匠人手中也誕生了,只是一直沒有大規模的應用,在天啓和崇禎之後,因爲火器質量差次不齊,訓練又差,保養也差,火藥也差,前方將領不知道這是全方位全體系的落後,反而歸吝於火器無用,他們除了要守城的大炮之外,別的火器都根本不想要,明朝的火器發展漸漸走到盡頭,就算有自生火銃這樣的利器也是無濟於事了。
在惟功手中,當然大爲不同。
他的野心是在十年之內,徹底解決草原邊患,要將朵顏三衛打殘,插漢部打廢,喀爾喀蒙古,也一併收拾掉。
如果以純粹的冷兵器來做這樣的事,最少要十年之後才能考慮動手,而以熱兵器加入其中,以武器代差來搞那些野蠻人,十年差不多就能收功了。
“你要做的是大事,”趙士楨也很嚴肅:“所以力所能及之下,我一定竭盡全力來幫你。底下估計是要鑄炮爲主,另外改善加強火銃……給你的是馬上用銃,銃管和銃身都不長,方便攜帶,就算這樣,也是比弓箭和短弩要強的多,殺傷在六十步到八十步之間,騎弓得五十步內,比起重箭步弓,還是要差些,不過相差也不遠了。”
步弓得看人,一般的明軍射手,有效殺傷也就是六十到八十步,和這火銃相差不多,女真射手,六十步是起步,八十到百步的大有人在。
當然,這樣的精銳射手並不算多,而北虜以騎兵爲主,用弓以騎弓爲主,有效殺傷在五十步以內,遇到披甲的,縱然不是重甲,也得三十步以內纔有殺傷。所以北虜與明軍的主力交戰,少有光彩的勝蹟,其實論武備和個人能力,蒙古人已經被這個時代拋了下去。現在還能與明朝保持旗鼓相當的互攻姿態,主要還是明朝的武備也嚴重的落後了。
惟功興致頗高,笑道:“我來試試。”
這裡原本就是預備打造火器的地方,地方空曠的很,當下叫人豎起靶子,這也是現成的,就擺在六十步的地方。
他兩手舉起火銃,銃身上有瞄準用的望山,在北京時,試製的火銃惟功經常試射,用火銃雖不及他的射術,不過一通而百通,用起來也並不算困難。
“砰!”
擊錘打擊火門,一顆肉眼可見的火星落入火門之中,然後白煙冒起,這是引火藥被引燃了,接着惟功扣動扳機,引火藥將發射藥點燃,他感覺到手中的火銃劇烈的後撞,護木狠狠撞在自己的肩膀之上。
這個時代的火器,就是這麼狂暴兇猛。
三錢重的彈丸飛向靶子的速度幾乎就是眨眼之間,在刺鼻的硫磺味道里,對面的靶子應聲而倒,等人將靶子擡回之後,可以看到木靶正中被打出了小孩拳頭大的破洞。
“力量真強。”惟功道:“似乎比在京師試射時的火力要強的多。”
“當時是試射,現在已經定型,火藥當然也定型了。”
趙士楨白他一眼,從自己懷裡掏出個小瓶,這是特別燒製的引藥瓶,更大一些的瓶子是發射藥瓶,每個士兵都會在臨陣時有一根武裝帶斜掛在身上,一邊掛引藥瓶,一邊掛射藥瓶,腰間則是牛皮製成的彈丸盒,接戰時,取一瓶放引藥,一瓶放射藥,再從腰間取彈丸,而搠條則掛在腰間,取用也是十分的方便。
這些東西,相比較火銃的設計和定型就簡單的多了,事實上這一點來說大明比歐洲並不差。
在趙士楨送過來的發射藥瓶中,惟功看到的火藥是黑色的,並且呈顆粒狀。
“這,這不是粒化的黑火藥?”
惟功大爲震驚,此前打響的火銃用的是黃火藥,而且全部是麪粉狀的,這樣的火藥射擊動能當然遠遠不能和顆粒化的黑火藥相比。
只是他雖然知道黑火藥是更佳的選擇,但自己無能爲力,不知道製造流程,所以索性提也不向趙士楨提,難道眼前這廝就真的這麼逆天?
怪不得眼前這火銃銃管長只有二尺左右,射擊的距離跟此前銃管三尺不到的合機銃差不多了,原因就是在發射火藥的性能改變。
“怎麼了,這有什麼奇怪的?”趙士楨一臉的不以爲然,恥笑惟功道:“你不能連這個也沒看過吧?”
“倒是真沒見過,叫你賤笑了……”
“呸!”惟功這個梗趙士楨當然知道,呸了一聲,又道:“紀效新書裡有啊,你當年不是快翻爛了的書!”
“等會,我好好想想……”
惟功當年翻的是俞大猷的劍經和練兵實錄,戚繼光的主要是兩本,也是紀兵實紀和紀效新書這兩本,但他翻閱的主要目標是在練兵和車營陣式的配合,大鴛鴦陣,小三才陣,兩儀陣,這些陣法的運用等等。
如果當初不是師從戚繼光,他也不會輕易練成強兵,然後順利的在文武百官面前擊敗了南城大豪朱國器。
這麼一想,似乎在紀效新書裡有過提起火藥的事,可他當時志不在火器上,甚至有雄心壯志,就以純粹的冷兵器來對付蠻夷醜類,這樣纔算是真正的漢唐雄風。
可惜後來才漸漸明白,戰爭的形式已經有了變化,西風東漸,連日本都在大規模的使用火器了,難道中華上國,還要抱殘守缺?
懷着這種心理,惟功自己也在慢慢的轉變着……
“想起來沒有?”趙士楨毫不留情的譏笑着:“我來提醒你吧。硝一兩黃一錢四分柳炭一錢八分……通共硝四十兩,黃五兩六錢,柳炭七兩二錢,用水二鍾,舂得絕細爲妙。秘法:先將硝黃炭各研爲末,照數兌合一處,用水二碗下在木桕,木杵舂之。不用石鬣者,恐有火也。每一桕,舂可萬杵。若舂幹,加水一碗又舂,以細爲度。舂之半乾,取日曬,打碎成豆粒大塊,此藥之妙,只多舂數萬杵也。”
當年記憶中迷迷糊糊的東西,在趙士楨的朗讀之下,漸漸清晰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