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非聖

可以說,論儒學中的名氣和在人內心的地位,遼陽的這些名士,比如名動全浙的袁黃袁了凡,曾經名動天下的大名士徐渭徐文長青藤先生,或是湖廣老名士宋堯愈,加在一起,在真正的儒學生員心中,都是比不上一個李贄名頭來的更大更響亮,更叫人重視。

原因很簡單,上述各人雖然名氣大,袁黃也頗有著述,但全部都只是舉人或秀才的身份,在讀書人心中,沒有進士及第的人談學問,當名士,始終是有一些叫人無法服氣的地方。

真正大聰明人,講談學問,首先自己得成爲進士。

沒有這個招牌,就真的無法使人心服口服。

什麼前七子,後七子,當世真正的儒學領袖王世貞等人,都是有這麼一塊招牌。八股固然是敲門磚,但確實也是要真正打磨出一批人才出來,能做成八股的人,不論是詩、詞、歌、賦,或是寫曲子,戲文,樣樣都能,因爲在考八股的時候,這些基本功已經融在了骨子裡頭,基本功之紮實,那是沒有話說的。

當然,把真正聰明人的才智全用在這樣的東西上頭,本身確實是嚴重的浪費,所以只要拿敲門磚把門打開後,就沒有哪一個還抱着八股不放的,李贄這樣的海內名士,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

李贄還不僅僅是自己遊學,他寄寓各處,都是名儒大臣的家族之中,每當講學,從者甚多,現在他在麻城講學,學員最多有數千人之多,這還是在張居正禁止講學的高壓之下,如果這些年不是禁止講學,恐怕李贄的名頭還要大上許多。

而且他是心學泰州學派的嫡傳,心學在大明雖然遠遠不是統治學說,但也是理學之外的第二學說,影響十分廣泛,最重要的就是心學傳人有不少高居廟堂……純粹的江湖學派是不會有吸引力的,只有在廟堂之上有一定勢力的學說,纔會廣爲流傳,並且成爲正經的學派,慢慢流傳下來。

心學能在大明崛起,並且流傳到清季,甚至在八國聯軍之時,還有理學傳人和心學傳人之間的鬥法,說來可笑,但也是不移的事實。

李贄現在就是心學的一面旗幟,在何心隱死後,李贄一面紀念這位良師摯友,一邊自己開始潛心冶學,不僅講學時門徒甚多,他的幾本著述,流傳也是甚廣。

這樣的一位人物,不僅僅是普通的名士,而是一派學說的代表,是一面旗幟,是正經的學問宗師,哪怕徐渭名氣再大,在這上頭也是不能比擬的。

“既然是卓吾先生,學生告辭。”

李贄雖然是大宗師,王鐸等人,卻都是理學一脈。

大家學識不同,自然也沒有更多的話可說,王鐸等人勉強一揖,便是告辭離去。

“此人來了,遼陽自此多事矣!”

走出不多遠,王鐸喟然長嘆,這一次風潮,居然引來了李贄這樣的人物前來遼陽,這是何等異數,但以他的學說名望等級想要對抗李贄亦是不可能之事……剛剛已經有不少生員向李

贄問好致意,泰州學派也是統治學說之一,李贄本人的人脈其實也不壞,如果李贄有意在遼陽講學的話,恐怕比麻城講學還要轟動的多。

李贄在內地講學的區域,一個縣自大明開國可能有過百的舉人,幾十個進士,文風昌盛,對他這種大名士的抵抗力也相對強一些,象遼東這樣的地方,二百多年就沒有象樣的儒學宗師出現,一個衛連民戶好幾萬戶十幾萬戶,等同內地大府強州,但開國至今可能就幾個進士,幾十個舉人,北方文氣原本就弱,在太祖高皇帝時因爲南北榜之事還開過殺戒,就算太祖扶持,北方畢竟經濟已經遠不及南,文教之事與經濟息息相關,非人力可以挽回,就如盛唐和北宋時,經濟中心在北,自然文教也在北。

李贄一來,遼陽儒學的分裂也是勢所必然,王鐸的哀嘆,自是由此而發。

“只能寄望於廟堂之上了。”李珍也是十分沮喪,剛剛他看到周永泰和王政和等人含恨離開,說明地方文官勢力已經無法壓制惟功,只能寄望上層,當然他們也沒有明白過來,地方的行動其實來自上層的授意,地方無力,上層也是沒有辦法的。

一場大型集會,就是這樣和平的過去,除了被逮捕的幾百個倒黴鬼之外,進城鬧事的普通民戶和佃農們被放走了,在他們離開之後,相信會在短時間內,做一個十分明確的選擇。

整個遼陽,就是在被惟功用這樣展示肌肉的辦法穩定了下來,一場絕大的風波,最少在遼陽這個層面上,已經被惟功破解,而廟堂之上,失利似乎暫且無可避免,而惟功心裡也明白,真正的角力較量,應該是剛剛開始。

……

……

“卓吾先生,能夠大駕光臨,這是遼陽之幸,也是我們整個遼東之幸。”

李贄不喜葷腥,酒倒是飲的,在西花廳惟功擺了一桌,拿出自己最華麗的陣營來招待這位海內聞名的大儒。

宋老夫子,袁黃,孫大鬍子,徐光啓,加上一個徐渭,這個陣容可以說是超級豪華!

在正經的遼陽的歷史上,雖然徐渭曾經在廣寧擔任李家的塾師,教育李如鬆李如梅等李家子弟,但也就是他一人,而且幾年之後,就告離任。

整個遼東,可以說是文化上的荒漠。

此時此刻,也算得上是羣賢畢至了。

大明的總兵武將,在國初時與文人交往是十分犯忌的事,太祖的侄兒功高蓋世,到底因爲與文士交往被鞭責,最終見罪。

現在總兵們倒是以與文士交往爲榮,但幕府之中,能招致眼前這樣豪華陣容的,放眼大明,亦是別無分號。

“總兵官客氣了。”李贄來者不拒,很快喝的滿臉通紅,他的脾氣就是這樣,投脾氣了就很好相處,若是叫他不喜歡的,便是一個字也懶得多說。

這種名士狷狂之態,其實是他後來取死之由,但在遼陽這裡,顯然是賓主之間,相處的十分愉快。

待酒過三巡,

李贄放下酒杯,微笑道:“總兵官設宴相請,這般客氣,總不會是這麼簡單的事,有什麼話,也可以直說了。”

惟功笑道:“先生說話倒也率直。”

李贄道:“正因爲總兵官今日說的話十分率直,符合童心,不是那種虛頭八腦的假話廢話,是以吾在此恭候高明,如果一味客氣下去,那隻能告辭了。”

他的“童心說”就是請人返璞歸真,說話率直,符合童真,惟功能得到他的欣賞,其因也正在於此。

“好,我就直說了吧。”惟功知道眼前這位老者的脾氣,當下很認真的道:“我的意思,是請先生在遼陽居住,開門授徒,傳播學說。”

“哦?”李贄道:“那麼於我有什麼好處?”

“遼陽這裡,大興學校,不少優秀的少年需要有真正的學問家來教導。先生著作頗多,講學頗多,曾經有人責先生離經叛道,先生說,一生所著,並無一書無益於聖教,既然如此,遼陽有我坐鎮,則先生可以在大學堂對數千,上萬的學子授課,於先生難道還沒有好處?”

李贄一生子女衆多,但除了長女長大成人之外,其餘子女全部夭折,曾經剃頭,但並不是爲僧,因爲他一生最恨僧道之流,更恨道學先生,所以剃頭只是絕俗念,現在孑然一生,用財帛富貴來勸說他是自取其辱,而以光大他的學說來勸說,纔是惟一留住這個當世大儒的唯一可能。

在惟功勸說之後,李贄默然不語,兩手下意識的敲擊桌面,一時廳中寂寂,所有人都在等他的決斷。

半響過後,李贄方道:“吾之學說,確實有不少非聖之處,但這不要緊,要緊的,乃是吾從孟子,實爲民本之說。”

李贄的哲學思想,用後世概括來說,是有樸實的唯物主義和絕對的唯心主義,他的文學觀是童心說爲主,歷史觀則是不以孔子是非爲非,將那些孔門之徒言必先聖說成是“醜婦之賤態”,對孔子也是評價爲“孔夫子不爲一庸人乎?”,同時反對歷史保守主義主張“與世推移”的歷史發展觀。“夫是非之爭也,如歲時行,晝夜更迭,不相一也。昨日是而今日非也,而可遽以定本行商法哉?”提出“於世推移,其道必爾”的主張。認爲春秋替三代,戰國代春秋都是一種正常的歷史發展現象。

至於民本思想,比孟子更進一步,孟子是民爲貴,君爲輕,而李贄則是“天之立君,本以爲民”,君主是爲百姓服務,比起孟子來,確實更爲先進了。

此外就是尊重婦女,提倡個性自由,反道學,惟功當然看過李贄的書,對其中的進步之處,十分讚賞。

此時李贄的意思,也是十分明顯,他最爲當權者所惡的不是對孔子的態度,而是他學說中對皇權和大小官員權力不受制約,壓制性靈的激烈思想,這纔是最爲致命的地方。

他的死於非命雖然還是二十年後的事情,但在此時,李贄已經算是一個高危人物,收留他,並不是簡單的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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