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左所大捷的消息很快傳遍全遼東,再沿着驛道,一直傳到京師。
最近並無大事發生,最大的事情便是杭州兵變一事,也已經被處理清楚,巡撫吳某已經去職,新巡撫亦是上任。
南方生苗鬧騰數年,終於消停了下來,南方明軍一役斬首一萬六七千級,幾乎將好幾個土司世家的壯丁斬殺的乾乾淨淨,經此一役之後,最少在十年之內,估計是沒有什麼土司敢作亂了。
當然,這也是樂觀的看法,不樂觀的看法便是生苗混亂無組織,出頭鬧事的也沒有真正的雲貴川一帶強悍的土司世家,就算這樣,也是調集了四川和福建兩廣的明軍,大軍雲集,耗資鉅萬,費盡全力纔將這一場亂事給平定下去,這樣一來,雖然戰果聽着駭人,事實也是敉平了叛亂,但在某些自詡甚高的野心家眼裡,明軍的表現和大明的龐大身軀實在是並不相配,這一次的南方生苗叛亂,可能是未來更大規模叛亂的先兆。
不幸的事,後一種悲觀的看法,纔是歷史發展的事實。
在天下無事的環境中,一陣斬首近七百,俘虜一千四百餘人的戰事,確實也值得爲人稱道幾句了。
北方海盜漸成氣候,原本也是大佬們煩心的事情之一,這場戰事後,想必北方海盜的規模和發展速度要相對減緩很多。
至於隨之而起的遼陽鎮請設水師營的奏報,也就是順理成章的被批准了。
其實原本登州就有水師營,但朝廷向來做事就是這樣,一營不成,便再立一營,而不是想法解決舊有的積弊,歷史上亦是如此,登州水營和遼東水營是北方兩大水師系統,後來登州水營徹底完蛋,遼東水營還象模象樣的折騰了好幾十年,最終隨着東江鎮的覆亡而徹底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至於黃敬勾結羣盜,事敗自殺之事,朝廷也是認可下來。
此事不是遼陽鎮主動尋挑釁,從種種細節和楊紹先的奏報中都能看的出來,新的千戶守備官會很快挑選出來,朝廷不會允許遼陽鎮干涉地方武官的任免,除非是標營和直屬地盤,這仍然是規矩,至於遼陽鎮到底控制了地方多少,那就不是朝廷所能操心的事情了。
最少在表面上,遼東不管是遼鎮還是遼陽,仍然是一副和衷共濟,彼此太平無事的模樣便是可以了。
“水師營的創立,當與騎兵總隊和步兵各營,各千總部都有不同。應該是以艦隊編制爲主,岸上只是輔助,側重點應在這裡。重要的是艦長,水手,操炮的炮手,海盜之中,良善之輩很少,不過,應該可以挑一些可留用的。”
西花廳裡,日影西斜,很多做工的人已經收工回家,不過惟功的公事可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在他面前,單純的討論事務已經不再是召集各部門主官一起來討論……太浪費時間和各人的精力了。
現在遼陽鎮各務方興未艾,到處都是忙的熱火朝天,將大家召集來只爲了開會,實在是太過浪費。
惟功現在議事,與某部門相關,某部門則派人來,重大事務主官才親自前來。
今日議事,則是與財賦有關,按理來說,除了參隨室成員和財務司人之外,稅務司應該有人,其餘各部門就不必參加了。
不過除了財務和稅務都來了主官之外,連建設司的張思根也跑了來,三個司全部是保到參將和遊擊銜的主官都一本正經的坐在這裡,每個人都是一臉熱切,模樣倒是叫人見了可發一曬。
倒是徐光啓這樣的新晉參隨並沒有什麼心理負擔,有什麼便說什麼,他是江南人,知道不少海船海商之事,加上天資聰穎,說出來的建言,也很值得深思。
其實徐光啓已經擔任屯田司正式官員,只是沒有接受舉薦。他有秀才的身份,在江南,武職官不值得光宗耀祖,哪怕做到總兵官,回鄉之後,也不會有真正的士紳往來,只能和三流的鄉紳交結,與商人等社會層次較低下的人羣打交道,告老的總兵副將在江南也有一些,地位實在不堪。
倒是做了一任文官,哪怕就是一個七品知縣,就是清流一份子,可以優遊士林,指點朝堂和地方政務,不會被人所笑,要是一個武職官員,根本就不會被人接納。
現在遼陽鎮的文職其實在江南士紳眼中也是武職,什麼經歷,倉大使,都是難聽的佐雜文職,只有實在沒有辦法的下流人士纔會擔任這樣的職務,真正的江南世家不會擔任這種職務的。
徐光啓來此月旬時間,叫他放棄鄉試和未來成爲進士的可能,實在是強人所難了。
所以惟功仍然將他留在參隨室中,一則是叫這個未來的歷史重量名臣以全局眼光幫他的手,多提建言,二來參隨名義仍然是幕僚,任大鎮總兵的幕僚,無損徐光啓未來的清名,反而是一種美談,比如徐謂之於胡宗憲。
“炮手,彈藥管庫,陸戰軍官,這些都是大人說的十分要緊的職位,一個海盜亦不能用。另外,多招沿海之人充任水手,海盜最好就是當大副,水手長,教官,等一兩年後,我遼陽鎮水師營成型,怕就不要緊了。”
說話的是另外一人,與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一臉青澀的徐光啓相比,後說話的袁黃就成熟很多,兩人年紀也相差頗大,袁黃已經四十多,鬢角頗多華髮了。
兩人都是江南人,都是天資十分聰穎,到參隨室不久就幾乎將北地的參隨全部壓的不能動彈,有時候惟功也是不免心生感慨……歷史名人他沒有刻意收羅,比如徐渭,現在沒有音信,但他也沒有去刻意尋訪,來則安之,不來也無所謂。但只要在他這裡的名人,比如孫大鬍子,還有眼前這兩位,就象是錐子一樣,放在袋中也會將袋口給扎破,其鋒芒根本無法掩飾。
袁黃已經是舉人,參加過一次進士試,但因爲放言無忌得罪了考官被黜,後來數次未中,在三人選取一人的進士試中,是一個標準的倒黴蛋。
身爲舉人,其實是統治階層的一份子,袁黃如果不是家境不裕,多年
考試將家底折騰的精光,恐怕也不會應募前來遼陽了。
不過到此之後,發覺遼陽之事與大明另處截然不同,那種蓬勃而起的生機和活力叫袁黃陶醉其中,他這樣的人,就是喜歡做事的人,能掌握大權,施展抱負,能不能成爲進士官員,倒還真的是小事了。
循環本這樣的機巧之事,便是袁黃和徐光啓兩人,寥寥數語便定了下來。
這樣的大才,能在參隨室中幫惟功出謀劃策,不再是宋老夫子一個人頂半邊天的情形,惟功也頗感慶幸。
聽了袁黃的話,他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讚道:“了凡居士說的甚是,中軍部就以這個原則傳令給軍法司處置吧。”
惟功又看了看猴急中的張思根,笑道:“將作司和建築司當然都需要人,不過現在建築司所用人手更多,甄別完畢後的羣盜,就交給你吧。記得,雖然是罰他們服苦役,但相對惡行來設定年限,要給人希望,否則的話,光是憑鞭子和威嚇是不能長久的。”
“是,大人放心。”張思根心中十分高興,簡直是心花怒放。
最近這一段時間,建築司是最忙碌的一羣,到處都在修路,而且標準還不低,最近的重點工程是甜水堡站過連山關,再到寬甸這一條道路,原本就只是一條山道,狹隘難行,所以此次的拓寬加固工程需要大量的人手,預計用工超過兩萬人,每個人工時最少是每天五個時辰,最少要三個月時間,這樣耗大的工程量對人的體能是極大的考驗,哪怕就是有高薪和好的食物,仍然會不斷有人病倒和體力不支,這個時候,有過千的壯勞力補充到這個大工程裡頭,實在是叫他睡夢中也能笑醒的好事。
至於從遼陽到海州,蓋州,再到復州和金州的官道已經修理過半,船廠和碼頭幾乎完工,已經不是那麼叫他擔心了。
再下一步就是沿海的一些防禦修復工程,寬甸到金州和復州的道路工程,仍然是十分艱苦,未來的歲月對建築司來說仍然是一個接一個的大工程,每天張思根只能盼着能安穩睡一覺,而不是被猛然叫醒。
上個月突發暴雨,連山關南側一段山體被山洪催跨,死了三人,張思根便是半夜趕去,熬了兩天,將此事解決。
事後紅眼十來天都沒恢復過來,就是因爲太忙,每日睡眠都是遠遠不足。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遼陽鎮的每一個人,特別是身居高位的人,都是如此。
用張用誠勉勵衆人的話來說,現在遼陽鎮的情形就象是在拉縴,逆水行舟,當然格外艱苦,但如果渡過這一段,水助風勢,順流而下,自然就是一日千里。
大家在十年之後,可能擁有的功名富貴,估計這一生一世都享用不盡。
其實關於各人未來到底能站到什麼樣的位置上,遼陽鎮中的人想象也並不多。都是乞兒或是破落京衛軍戶子弟出身,能到今日的位子已經心滿意足,底下的就無非是娶妻,生子,再跟着惟功大人繼續一路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