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脣角,揪着手指頭,默默的思索着,要不要去街口
她慢悠悠的走着,梅菊見她一出大牢就是一副我很糾結的表情,不由張了張嘴巴,吃驚的問。
“小姐,你是不是又想幹什麼壞事了?!”
百里連兒瞪了她一眼,“我像是會幹壞事的人麼?”
“像啊。”
梅菊心驚膽顫的拽着她的衣角,“小姐,你已經闖了很多的禍事了,上一次你被壞人抓走,老爺已經被人訓斥了,昨日你官府的人,扣押進了大牢,老爺雖然沒有挨訓,但心底也是不好受的,你看看你自己,這只是近些日子乾的壞事而已,前些日子你乾的壞事,奴婢都還沒有跟你算呢,你……哎,小姐,小姐你別走那麼快啊,等等奴婢。”
梅菊比一般婢女都記仇,按理說,婢女會記仇,這是好事,畢竟得爲自家主子考慮。
有誰甩主子臉色了,或者有誰欺辱自家主子了,她都得好生的記着,待有機會可以踩一腳了,定是當着自家主子的面,狠狠的踩上一腳,爲自家主子,揚眉吐氣。
百里連兒曾經是皇后的婢女,她很瞭解這種爲主子爭光,得主子看重的心理。
她雖不忠心,但的確也違心的說過很多話,只是她扮演的角色,一般都是溫溫柔柔,知書達理的。
皇后也不爲難她,話雖說她是皇后身邊的婢女,但是待遇,應該也就是公主稍低,郡主稍上的待遇罷。
很少會幹記仇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值得她去記仇。
哦,除了李初然的事情,那她倒真是蠻記仇的,只要他不和她正式的說聲對不住,她總覺得心裡是有疙瘩的。
如今梅菊一件件的數落起她來,百里連兒難免心生怪異。
婢女不是都記欺辱自家主子的人的仇麼?
怎麼她卻都記自家主子乾的壞事來了?
真不是個合格的婢女。
她正胡思亂想着,心緒也跟着有些亂,尚未確定好,要不要去街口,便聽有人喚了一句莫想。
聲音輕輕柔柔的,有種春風拂面的錯覺。
百里連兒定住腳步,回頭望去,只見昔日求娶她的大理寺卿,正微微勾着脣角,朝她走來。
季臨客?
百里連兒不瞭解這個人,只是知道他一些事情。
他年紀稍長李初然三歲,但到底算是年輕的一輩,聽說很有才華,當年甚得老皇帝歡心。
如今因爲忙着改造通州的事情,一直沒有成家,父母那一輩都在帝京,也實在是太遠所以管不着,便不再多勸了。
百里連兒朝他頷首,“大人。”
她不知他如今是個什麼職位,但曾經是大理寺卿,如今也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罷。
季臨客掃了一眼她身後的人,然後道,“莫姑娘是在逛千山鎮麼?”
“只是隨便走走。”
他笑了笑,“很久沒見了,不如臨客帶莫姑娘走走罷。”
百里連兒正想要推辭,季臨客又道,“以往年少輕狂,求娶莫姑娘的時候,也不曾考慮過姑娘,是否喜歡臨客,後來醒悟了,覺着對不住姑娘,卻已經沒有機會,向姑娘賠罪了。”
他看着她,眼眸裡的神色真摯無比,“如果姑娘想要走一走這裡的話,能否讓臨客,爲姑娘引引路,也稍稍,可以減輕一點負罪感。”
百里連兒到口的話,便在男人真誠的目光中,慢慢的嚥了回去。
她想了想。
“沒有怪罪過大人,當初的事情也算是情理之中,皆看皇上心思。”她禮貌的迴應,“大人不必往心裡去,只是莫想也住在這裡,所以對此頗爲熟悉,就不勞煩大人引路了。”
“看來姑娘是不想原諒季某了?”
季臨客深深的嘆了口氣,模樣看起來很是失落。
百里連兒的嘴角微動,並未說話,反倒是梅菊撞了撞她的手臂,“小姐,縣長都這麼自責了,你確定要傷縣長的心,不就是走一走,也沒有什麼啊。再說,小姐是住在這裡的,他又是一方之主,得罪了地方官,總歸不大好罷。”
百里連兒看了她一眼,“你重點在後邊罷?”
梅菊極爲憨厚的笑笑,“哪裡哪裡,畢竟奴婢是老爺給賞的俸祿,總歸是要老爺着想的。”
……
前有縣長唉聲嘆氣,後有婢女推波助瀾,百里連兒很難推辭。
加之,她的確給舅舅惹了不少的禍事,若是再得罪了當地的父母官,舅舅他……
不知會不會有打死她的衝動?
好在季臨客彬彬有禮。
與他說話只需要裝回淑女,也學着他彬彬有禮就成了。
那是她拿手絕活,信手拈來的事情。
只是……
街口那邊的,那個人……
梅菊和侍從走在後邊,她和季臨客走在前頭。
季臨客聲音溫溫柔柔的,一如君子般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毫無侵略感。
“前些日子,你舅舅前來報案,說你失蹤了,當時不知道,你就是莫想,等看了你的畫像之後,我想了許久,才恍然間想起來,原來是你。”
百里連兒淡淡的笑笑,“畢竟多年未見了,大人不記得也是正常的。”
季臨客也笑,“其實不然。姑娘生的貌美無雙,便是當初在帝京,姑娘的美色亦是數一數二的,除卻國丈的次女落兮郡主,怕是再無人比得上姑娘了,沒能第一時間記起姑娘,是臨客的不對。”
百里連兒精緻的臉龐微微掛着笑。
她沒有多說,只是道,“不過路人之緣,大人不必如此在意。”
是罷。
她和季臨客好像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罷?
從前也只是有一面之緣。
哦……
可能他不止是一面之緣。
但畢竟兩人除了那次宮宴上有過一次交集之外,便再也沒有交集過了。
如今說起這些話來,她實在是覺得……
尷尬。
認不出來也便認不出來,人長大了面容總是會變的,況且他們之間,連泛泛之交都稱不上,又何必在意?
她說的平淡,季臨客卻是心懷歉意,當年還是臨客求娶的姑娘,如今就這般將姑娘拋之腦後,感覺有失風度,非君子所爲。
百里連兒興趣缺缺,季臨客也不多做敘舊。
他頓住了腳步,站在一個賣首飾的攤販邊,拾起做工精細的簪子,與百里連兒道。
“這隻流蘇簪子好像很符合你的氣質,當初你在宮裡的時候,臨客好像見過你戴過類似的簪子,你喜歡麼,我給你買下來?”
百里連兒認真的看了一眼,他手裡的簪子。
的確是精美細緻,只是她現在沒有多大的心情,去欣賞這隻簪子的美。
“莫想一般不戴首飾,簪子別在髮髻上晃來晃去的麻煩,多謝大人好意。”
被拒絕了,季臨客倒是沒有生氣,自然隨意的放下手裡的簪子,然後再與百里連兒道。
“姑娘來這也有些日子了,故人許久未見,姑娘可是有什麼想要吃的麼,臨客在這裡呆了有些年頭,千山鎮的小吃倒是有些很出名的,姑娘可以試試。”
〝該吃的都吃過了,大人不用憂心。”百里連兒忽然站定了腳步。
她緩緩擡眸望向季臨客,“大人的心意,其實莫想明白的,故人許久未見,老鄉見老鄉之情,莫想也是極有感觸,只是現在莫想手裡還有些事情要做,就不繼續陪着大人了。告辭。”
季臨客朝她一笑,極是耐心的道,“看來姑娘,的確是不大喜歡季某。罷了,落花有意,流水終究無情,等挖眼案解決過後,季某請姑娘和初然一同在酒樓裡聚聚,如何?”
“莫想這陣子闖的禍事不少,只怕舅舅會不……”
“初然應該很快就會離開千山鎮了。”季臨客笑容如初的打斷百里連兒的話,脣間溢出淡淡的幾句話。
“屆時時間與地點,臨客都會遣人給姑娘送去,那晚,會是送初然的送別宴,如果可以,姑娘自然是來較好一些,畢竟,臨客在千山鎮,真的有很多年,不曾見過帝京裡的人了。很是想念。”
百里連兒的脣角翕動,到底還是應下了。
她按奈着心底慢慢涌上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的心慌,朝季臨客微微一笑。
“多謝大人,那日莫想會盡量出席。告辭。”
季臨客與她頷首,眉目之間皆是笑意。
百里連兒回頭掃了一眼梅菊。
她正和侍從伸長着脖子,光明正大的看着她和季臨客。
百里連兒靜默片刻,終究還是直接從季臨客身邊繞開,徑直趕向街口的梧桐樹下。
太陽早已高照,離李初然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許久。
等走到的時候,男人依舊站在梧桐樹下。
欣長筆挺的身軀筆直的站着,他就像是個軍人一樣,素來都是一絲不苟的,極少有慵懶的氣質所在。
俊美清逸的臉上沒有多少情緒起伏,但那微微低垂着眼睫的黑眸,靜默而落寞的神色,讓百里連兒看的一愣。
她揚起了手,制止了梅菊與隨從的靠近,然後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了過去。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精緻而豔麗的容顏淡淡靜靜的望着他,微風揚起,梧桐樹翩翩飄下落葉,亦掀起了兩人的衣襬,隨風而舞。
李初然掀了掀眼皮,擡眸看向百里連兒,卻是沒有說話。
兩人之間的氣氛格外的沉默,也格外的壓抑。
百里連兒默了半晌,道,“你要是,沒有其他事情想要說,或者做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她看着他,見他遲遲未開口說話,便直接轉身準備離開。
“百里連兒。”他忽然出聲喚住了她,喚住了她的名諱。
百里連兒跟着頓住了腳步。
她沒有回眸去看李初然,但聽他的聲音,能感覺的出來,他的不悅。
她靜默,因爲在等男人的下文。
“你不是說,你喜歡我麼?”男人的聲音低沉,甚至可以說,暗啞的像是內心深處溢出來的嗓音,“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