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的那一剎那,萬劫不復的齒輪,便已經開始轉動。
……
夜色暗沉,連綿不絕的大雨從天上斜斜的傾泄下來,打落了初春剛長出來的枝頭嫩芽。
屋外的溫度極低,溼意很重,屋內燒着炭火,但躺在榻上的人,細長白嫩的手指指尖依舊泛着冷意。
她就像是冰凍人一般,不僅手不會暖,連小腳也很涼。
只是光潔的額頭滾燙的很,脣色慘白慘白的,眉心緊緊的蹙着,看起來很是難受。
男人將手裡帕子的水擰乾,溫熱的大掌瞬間就冷卻了下來。
他卻是面不改色的將帕子攤開,敷在榻上女子的額頭上。
有人在他的身旁站着,看着男人對榻上女子細緻入微的照顧,眉頭皺起。
“主子,天冷,這種粗活不如讓屬下來做罷。”
“不用。”
慵懶的嗓音從男人的口中緩緩溢出,漆黑如墨的眼眸裡沒有多少情緒。
他問,“靈兒配的藥熬好了麼?”
下屬道,“藥已經熬好了,屬下已經遣人將藥送了過來,並且把藥湯放到了外頭的桌子上。”
男人嗯了一聲,之後便運起內力,爲榻上的女子揉搓着手,漸漸的,她冰涼的手慢慢的有了溫度。
男人將她的手捆在厚重的棉被裡邊,又專心致志的爲她揉搓着腳踝。
她的腳比她的手更冷。
好在男人懂一些通血的穴道,按揉了片刻之後,她腳上的溫度便有了一點點的回暖。
可下屬看不得男人這般屈尊降貴,硬着頭皮出聲道,“主子,婧姑娘素來與您不對付,便是您爲她做過再多的事,她也只是記着您的不好,您這般,又是何必?”
也不止是一次了,婧姑娘不是個安分的人,睡覺的時候總喜歡踢被子。
他跟在主子身邊,天氣稍冷的時候,不論是下雨天或者暴雪天,不管再晚主子都會親自來丞相府一趟。
誰都勸不了。
主子照顧過婧姑娘多少次,他都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的,可偏偏主子又不肯讓婧姑娘知道。
婧姑娘不待見主子也就罷了,偏上還很排斥主子,語言上的暴力,一點也不含糊,主子這般待她又是何必……?
他這個外人看了都心寒,主子自己沒感覺的麼?
這裡的燭光微弱,因爲是獨立的院子,加之李家大小姐,最不喜的就是晚上有人來巡視打擾。
所以府中的人並不知道,李婧兒的院子裡,除了她還有其他人。
同樣的。
也無人知道,她的身子已經受了風寒,額頭的溫度滾燙的驚人。
男人生的很好看,不同於蘇南星的淡漠絕美,也不是李初然的清冷俊逸,他是邪魅的,妖孽的,微微一笑間,邪氣十足。
他幫她揉搓的腳踝漸漸有了溫度,男人用乾淨的加絨的手絹纏住了她的腳。
然後捆在棉被裡。
男人風度翩翩,淨了手之後便道,“把藥端進來。”
下屬見他不答,抿了抿脣之後便出去,將湯藥端了進來。
初春的溫度還很低,湯藥剛從五王府送過來,如今藥已經涼了很多,剛好可以入口。
男人接手,給她餵了一口。
李婧兒只是發燒,意識很迷糊,但本能的反應還是有的。
他喂她她就喝,但藥汁太苦,她皺着眉頭嗚咽了一聲吞嚥下去之後,便再也不喝了。
男人漂亮的眸子眯了一度,隨即笑了笑,脣角挑起的弧度有些輕浮,而又格外的令人生豔。
“乖乖……聽話,喝藥。”他低聲,嗓音溫柔而強勢,“不然本王要吻你了。”
李婧兒對他的聲音很敏感。
她的眉頭皺的更緊,比喝藥還要更加的排斥。
她醒不過來,因爲被人餵了迷,藥,腦袋渾渾噩噩的。
男人暗啞的嗓音依然蕩在耳邊,如同寂靜的深夜裡飄蕩着的詭異的聲音,令人心中恐懼怵然。
李婧兒的手,下意識的揪緊了手中的棉被,她聽不清楚男人在說些什麼,過了片刻之後。
她的脣舌便被人撬開,溫燙而苦澀的藥汁渡了進來,她本能的抗拒,卻是被人用力的糾纏着舌尖,炙熱滾燙。
如果沒有苦藥味的話,這倒像是一個吻,屬於那個人的吻,纏綿而熱烈。
不斷有藥汁渡進來,不斷的被人席捲着口腔,李婧兒揪着棉被的手越來越用力,面色因缺氧而愈發的蒼白。
過了良久,男人火熱的脣,印在她的脣上一下,隨後戀戀不捨的退出。
一切消停下來。
她也跟着安靜下來。
藥效很快發揮了作用,她再度昏昏沉沉的睡去。
窗外的雨還在下,不知男人在屋裡呆了多久,溼毛巾擰了多少次,搭在女子的額頭上,只是天快亮的時候,他的下屬道了一句,主子,該回府了。
男人運起內力使得掌心溫度正常。
他摸了一下李婧兒的額頭,確定溫度退下來了,才緩緩的收回手。
“把東西都收拾好了。”他深深的凝了躺在榻上的女人一眼,“讓靈兒好好照顧她。”
穆誠(下屬)道,“東西屬下已經都收拾好了,炭火也留下來給婧姑娘,事後姑娘問起來,靈兒會代爲圓話的。”
男人嗯了一聲,沒再說話,看了李婧兒一眼便走了。
天馬上就要亮了,丞相府的戒備也不低,他不會,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堂堂丞相府撒野。
畢竟,還沒有到時候。
……
李婧兒醒過來的時候,腦袋暈暈沉沉的,嘴巴里還有一絲苦澀的藥味。
她的手撐着牀榻坐起身來,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後,臉色頓時就有些變化。
似是想到某一種可能,她的臉色瞬間就難看了下來。
婢女靈兒恰好端藥進來,見李婧兒連外衫也不披上一件,忙放下手裡端着的藥,就衝過去給她擁好被子。
“小姐,你還病着呢,這會不好好躺着是要做什麼?”
李婧兒掃了她一眼,“我病了,所以你給我餵過藥?”
“當然啊,奴婢可是服侍了小姐一整夜的人,只是昨夜雨下的大,又那麼晚了,大夫來不及請,奴婢就自己給小姐抓了一帖藥。”
靈兒的表情很自然,“小的時候,奴婢常常受風寒,孃親一般不給奴婢瞧病,唯一瞧過的一次,就是在大冬天裡,奴婢發高燒退不下,孃親就用冷水帕給奴婢退熱,順道抓了一帖藥來,就那麼一次,奴婢自然要好好背下來,以防萬一了。”
靈兒是李婧兒從街市上買回來的丫頭,父親早年病死,孃親後來也病死了,無家可歸,徹底成了孤兒。
後來不知怎麼回事,被人販子給盯上了,便被扣起來,押到集市上去發賣。
剛好那日,李婧兒出去閒逛,無意瞧見那些人販子對着靈兒拳打腳踢的,還把她打出血來了。
李婧兒最看不得這種事情,當即就把靈兒買下來了。
她知她出身苦,這些年陪在她身邊,也是盡心盡力的,忠心耿耿。
雖然覺得,昨夜那男人的氣息很真實,但也不排除,是夢境的可能。
李婧兒微微蹙了眉頭,隨即便恢復了常態。
她拍了拍靈兒的肩膀,“我李婧兒的婢女,還能比旁人差到哪去,趕明兒你不想留在李府了,你就開一間藥鋪子,生意肯定熱火朝天。”
說完就重重的咳了好幾聲,靈兒忙給她倒了熱水,替她順氣。
“小姐不舒服就別說話了,奴婢給小姐煮了粥水,等小姐洗漱之後就可以喝了。”
李婧兒咳得兩眼淚汪汪的,朝她咧嘴一笑,“我的貼心小棉襖真是越來越可愛了,我要是男人,咳咳……”
喉間又是一澀疼,她咳了好一會才勉強把話說出來,“我要是男人,準把你給娶回家。”
靈兒嗔了她一眼,“小姐生的美若天仙,都已經是禍害了,若是成了男兒身,還不得把京都裡的姑娘都禍害完了!”
李婧兒的眼裡閃過一道精光“,禍害女人好啊,小爺要是禍害起你們來,肯定能讓你們快樂無比,那感覺,就是比自己,被人禍害的要強。”
“小姐你真的是……!”
靈兒的面色除了羞紅了些,倒是沒有任何的變化,嗔笑着給李婧兒準備洗漱水去。
李婧兒收回了視線,緩了一下喉嚨的灼痛感。
收回來的目光卻緩緩的定在了,榻前的這兩個火爐來。
因爲她時常生病,所以李丞相曾讓她習武,只是她沒有李初然那份天賦,習武總是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
到了最後也便就會點拳腳功夫,可能連府中的家丁都打不過。
但她的身子底好,只是生活習慣不大好,老是感冒發熱,所以每到冬日裡,李初然都會給她備上暖爐。
但他也說了,不能太依靠這個,也便只有在最冷的時候,纔會準允下人,給她把暖爐搬過來。
如今已是初春之季,雖然下過了雨,溫度驟減了許多,但也不至於,一下子給她折騰兩個來,除非……
她的眼眸冷了幾分,“靈兒,去看看,哥哥留給我的暖爐,還在不在庫房裡。”
靈兒的眼神閃了閃,纔回過頭來,跑到李婧兒身邊,“小姐,這就是公子留下來的暖爐,昨夜小姐高燒不退,平日裡小姐病了,又不喜歡與老爺和夫人說,奴婢不敢忤逆小姐,可又心急,而且小姐還一直說冷,奴婢太沖動了,只能將暖爐搬過來,給小姐暖和身子了。”
她朝李婧兒跪了下去,“是奴婢自作主張,還請小姐責罰。”
李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