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孩。
小孩這種東西,滿大街遍地都是,如果要特意在宣京找這麼一個小孩,至少也得知道這孩子名姓、年紀、性別吧,否則根本無異於大海撈針。可惜一問到這些,這月國武士就啞口了,再三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問及原因,卻是此事機密,他們這一行人裡也不過領頭之人知曉內情,而很不幸,這個月國武士不是領頭的人。
月國爲此事如此大費周章,所找的這個孩子卻不知是什麼來歷,於局勢又會有何影響。薛寅聽後卻皺起了眉,他驀地想起了方亭。
小孩來歷不明,命賤如野草,本是個凍死街頭也無人問津的小叫花,可就是這麼個小孩兒,卻在他眼皮子底下、皇宮大內之中,硬生生地失蹤了。此事難道同月國有關?
與此同時,北化附近。
白夜在趕馬車。
這幾日來他只做了兩件事,趕路和殺人。
或者說,他只專注地做了一件事,趕路,至於殺人,只是因爲如果有人擋了他的路,他就會殺。白夜出手殺人從來不動武,這人身上不知帶了多少毒物,往往殺人於無形,一出手往往死傷者衆。他殺人時一聲不吭毫不在意,每天揮鞭趕馬車時也是一聲不吭沉默專注。白夜常年戴斗笠,眼睛永遠隱於陰影中,只露出半張臉,露出的下巴形狀姣好,然而膚色蒼白。方亭在白夜摘下斗笠時看過他的臉,這個殺神有一張很清秀的面孔,這人還是少年,卻又丁點不像少年。
白夜做事極專注,趕起路來幾乎不知疲倦,方亭在馬車內可避風擋雨,他是趕車的人,卻也對一路風雨,甚至漫天雪花都毫不在意,他這麼風雨無阻地一路前行,兩人很快已在北化附近。
方亭坐在馬車中,看一眼窗外,只看見了漫天霜白,以及遍眼空曠。
這一路走來,越走越是荒僻,方亭也越來越沉默。
方亭年紀小,但活得不易,所以他懂得一點,做人要識趣。白夜是他惹不起的人,他更不想觸怒這人,所以他現在分外乖巧,白夜說東他不往西,也不想着逃跑,十分地安分守己。
又是趕了一天的路,到得北化附近,天色暗了,白夜在僻靜處把馬車停下,竄入車廂內,摘下斗笠,把身上帶的乾糧扔給方亭,“吃。”
方亭接過,白夜趕路但求速度,這些天兩人大多都是以乾糧果腹。乾糧是又冷又硬的餅子,有時咬一口都能讓人把牙咯了,着實是有些難以下嚥,但方亭纔不管這麼多。他是捱過餓的人,知道這世上最慘的滋味莫過於受餓,這乾糧再難以下嚥也是好東西,他確實是餓了,吃得幾乎津津有味,像一隻見了食走不動道狼吞虎嚥的小狼。白夜看着,輕嗤一聲,“你倒好養活。”
他也吃乾糧,但顯然他自己都覺得這乾糧不太能入口,所以他吃得很慢,拿在手裡偶爾才咬一口,慢吞吞地和水嚥下去。
馬車狹小,坐一個方亭還好——他這小身板着實不佔地方,但進了白夜,就顯擁擠了。方亭三兩下啃完自己的餅子,打個飽嗝,安安靜靜地看着白夜。他離白夜遠遠的,顯然一點不想冒犯,神情警惕而謹慎,卻又隱隱帶了一絲懼意。小孩早慧,沒有尋常孩童的聒噪天真,也擅隱藏情緒,然而到底年幼,有些事藏也藏不住,一眼自明。白夜看在眼中,忽然一笑,“你怕我?”
他平時神情冰冷,總板着一張臉,此時這麼笑起來,倒是把方亭駭了一跳。他不答話,但他的神情已說明了他的態度,白夜脣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接着把手裡勉強啃了一半的餅扔了,背靠馬車壁,閉目養神。
夜幕降臨,有白夜在身邊,方亭卻不怎麼敢睡,只得悄悄掀開車窗簾往外看,寒風呼嘯,天邊隱約可見一彎月牙,馬車外只得幾顆光禿禿的只見枝不見葉的樹,許是前兩日下了雨,有的樹枝看着晶瑩剔透,卻是凝了一層冰晶。
他出神地看着這荒涼而又漂亮的景緻,忽然想起了薛寅。
這裡是北化,那個人的故鄉。
方亭想到這裡,偷偷瞥一眼白夜,見對方沒反應,從手裡拿出薛寅贈他的小陶笛,輕輕吹了起來——自然,他還是隻會吹那一首曲子。
這陶笛是薛寅送給他的,他很喜歡,即使現在都不離身地攜帶,吹着吹着,心中又有一絲淒涼,他也不知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也不知今後能不能再見到薛寅。
小孩心裡有事,一支曲子吹得堪稱柔腸百結,分外哀愁。正吹完一曲,白夜忽道:“你記得這首曲子?”
白夜一直沒動靜,方亭只當他不存在,乍聽他說話,驚了一驚,而後點了點頭。
白夜側頭看他一眼,“你知道這曲子叫什麼名字?”
方亭老實地搖頭。
白夜閉起眼,淡淡道,“徵人淚。”
他只說這一句,接着閉口無言。方亭聽不太懂,有心想問,卻又不敢,只得按下,而後繼續扒着窗子看窗外景色,看着看着,忽然揉了揉眼。
外面空曠寂靜,本是空無一人,他這麼一看,卻恍惚看見一個人影。定睛看去,遠處確實有個人影,卻是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兒,穿一身臃腫的棉衣,也不知這是在這附近溜達着做什麼,走着走着倒是離馬車越來越近了。方亭遠遠看着,白夜就在他身旁,他看見有人也不敢吱聲,只稍稍皺眉,白夜性子陰晴不定,殺性頗重,他怕白夜如果發現了這人心裡一個不痛快就直接弄死這人,所以越見這男孩走近,眉頭皺得越厲害,無聲張開嘴,做了個口型:“快——走。”
男孩本不覺有什麼,然而過了一陣,也發現了這輛古怪的馬車,眼珠一轉,好奇地想湊過來。男孩一張小臉塗得亂七八糟看不清楚面容,邋遢得很,唯有一雙眼睛亮得很,目光靈動,看着十分機靈。他很快看清楚了這輛古怪的馬車,也看見了趴在車窗上的方亭,男孩眯一眯眼,看清了方亭的口型。
快走?
這輛馬車裡有什麼碰不得的?還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看着方亭帶一點懼怕的神情,男孩思忖片刻,摸一摸下巴,突然笑了。
他一張臉看上去髒得很,一口牙倒是白,笑起來十分燦爛。他並不上前貿然接近馬車,而是笑着也對方亭做口型:“我——來——救——你。”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只有兩千字抱歉,因爲作者實在hold不住要去睡了qaq【時差黨的悲哀】
暫時沒有柳薛,視線轉到小方亭~~~新正太出場啦,看見一靜一動兩隻正太湊一起覺得好萌【作者是無可救藥正太控】
兩隻正太身世都不簡單哦=w=
最後照例是霸王票感謝時間【現在終於不會忘記了嚶嚶嚶】
謝謝墨墨、ajuju、重光還有坑爹親的霸王票,麼麼噠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