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你若想聽,不妨附耳過來”?
薛寅瞪着柳從之,柳從之眸中蘊滿笑意,好整以暇看着他。
姓柳的一條命硬得很,充分證實了什麼叫禍害遺千年,一與崔浩然會和,不過是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包紮了一下傷口的功夫,臉色已經好了許多,病容散去不少,連面上笑容都生動了不少,更襯得他容貌俊美,直叫旁邊的守衛看直了眼。奈何甭管柳從之生得再好看,他這麼一笑起來就是讓薛寅想磨牙。
柳從之面上的笑容乍一看似乎都是如出一轍的溫和,然而薛寅看得久了,也琢磨出了名堂。姓柳的這看似如出一轍的笑容其實分好多種,以他的直觀反應來判斷,大致有欠揍的、好看的、自信的、不懷好意的等等數種,而柳從之現在的笑容就看得薛寅渾身不自在,總覺得身上有什麼東西被這人算計了,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柳從之現在的笑容,那約莫是奸詐。
此事不宜聲張,那爲何不在帳中商議,而非要在此地說?薛寅磨了磨牙,慢吞吞眯起眼睛,也不答話,就這麼看着柳從之,柳從之神色坦然地任薛寅打量,笑眯眯彎着眼,像只打着算盤的笑面狐狸。薛寅瞪了他一會兒,竟然真的走到柳從之身旁,低聲道:“陛下要說什麼,我洗耳恭聽。”
他比柳從之稍矮,這麼站在柳從之身側,柳從之稍微低頭,神情十分自然地在他耳畔輕聲道:“這張紙條上只有一句話,翻譯過來是,‘人已被對方帶走’。”
人已被對方帶走?
兩人湊得十分近,頭幾乎貼在了一起,薛寅甚至能感受到柳從之的呼吸,然而小薛王爺腦子裡轉着正事,就直接將柳皇帝拋到了九霄雲外,一點也沒對此情狀多加留心,腦中飛快地將整件事過了一遍,送信人用鷹傳信,收信之人恐怕是月國大將軍沙勿無疑。按這一句話推論,送信之人的任務恐怕是找人,而這個他奉命找尋的人已經被“對方”帶走了。
薛寅回想起之前遇到的月國天蠶武士所說的,他們身負的任務是找一個小孩。
一個已經被別人帶走的小孩。
薛寅思及此處,面上驟然閃過深深倦色,微微閉眼。
方亭在皇宮大內被人擄走,小孩身世不明,似乎來自北地,如今,所有的線索都對上了。這個他一時興起撿回來的小孩究竟是何種身份?月國如此大張旗鼓尋找的孩子,只怕有很大的可能是月國皇親……
柳從之見薛寅面色驟變,笑了笑,“你想明白是誰了?”
薛寅將一個孩子養在宮中,他當然知道,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未深究。當時隨手一查,也未查出多少線索,不過是個險些凍死街頭的流浪兒,適逢亂世,這等野草一樣的小孩兒不知有多少,方亭實話說並不起眼,要說特別,也僅僅是他被薛寅收養了。可這小孩被擄走時鬧出的動靜柳從之也記得清楚,堂堂皇宮大內,卻任人來去,如入無人之境啊……
柳從之笑得雲淡風輕,面上不露絲毫情緒,薛寅看了他片刻,問道:“陛下有何所見?”
“並無所見。”柳從之含笑,“不過此事越來越有趣了,需儘快趕到平城,才能和人會上一會。”
薛寅垂眼。
這張紙條裡最重要的信息並非“人”,而是那個“對方”。
短短兩字,泄露了不少信息,比如,“對方”與沙勿一方是敵對的,再比如,“對方”應該同樣是月國國內的勢力。
有矛盾有對立,就表示有機可乘,有計策可想,月國國內也絕非鐵板一塊,只要撬對了地方,定然能尋到轉機……薛寅想着想着,微微嘆一口氣。
他想的是,方亭那小孩,究竟是被誰擄去的?現在又是否安然無恙?
另一頭,北化,成功獲救的方亭正坐在樹梢上發呆。
雖然離了白夜掌控,但這幾日北化城裡風聲緊,方亭不便出門,左右無事可做,只得窩在院子裡發呆,方亭屬猴子的,到哪兒都愛爬樹,所幸遊九比他更皮,爬樹根本是小菜一碟,於是兩小整齊地坐在樹梢上,望着院外景色發呆。
遊九手中拿着一個彈弓把玩,時不時將彈弓拿起來比劃比劃,奈何天寒地凍,連飛鳥都不見一隻,只得無奈地嘆氣:“這地界可真冷得邪門。”
方亭默默看他一眼,“你不是這裡人?”
北化的人自然不會感嘆“這地界冷得邪門”,遊九晃着手中彈弓,“我當然不是這裡人,我是跟着人一路飄,走着走着就到這兒了。”前幾年南邊大旱,柳從之藉機起義,遊九卻是適逢大災同時又喪了母,最後成了當時北逃的難民潮中的一員,幾番波折之下,最終陰差陽錯到了北化。現在北邊眼見着不平了,又有人想着南逃,可見世道不平,着實無奈。
遊九身世與方亭相似,也是年少漂泊無依,可他性子卻比方亭跳脫太多,成日嘻皮笑臉面上不見一丁點愁色,因鎮日在市井中打滾,年紀小小就極有眼力見兒,走到哪兒都能想法子弄來東西填飽自己的肚子,前些日子北化蕭條,遊九也弄不到吃的,本待離開,不料撞了大運,遇上了薛明華。他平日幫薛明華跑跑腿打探一下消息就能混得衣食無憂,這飯吃得飽了,人心情就好,沒事幹就扯着方亭瞎白話:“你是哪裡人?”
方亭想了一想:“北邊吧,我也記不太清楚。”
“什麼叫記不太清楚?”遊九詫異,“你總不至於連你自己哪兒來的都不知道吧。”
方亭怔了怔,皺起了眉,他幼年漂泊,許多記憶確實模糊,叫他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遊九看了他半天,見問不出什麼,忽然眼珠一轉,說了一句古怪而含混的話。
這句話剪短,話音古怪拗口,明顯不是南朝語言,方亭面現疑惑之色:“你在說什麼?”
遊九看了看他,呵呵一笑:“沒什麼,剛纔那句是月國話,你聽不懂?”
方亭搖了搖頭,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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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傢伙不傻,知道遊九這是在試探他,所以生氣了。
遊九看他臉色,連忙笑着解釋:“抱歉,因爲那些月國人似乎挺注意你的,我想你沒準生在月國呢。北邊現在月國人多,我跟着學過兩句月國話,你真的聽不懂?”
方亭悶悶搖頭,他靜了靜,突然道:“我想不起來了。”
“我只記得娘……”他慢吞吞地說了這麼一句,接着又安安靜靜地搖頭,“其它的想不起來了。”
方亭年紀實在是小,人又瘦,雖然被薛寅養了一段,看着稍微胖了點,但這麼一番波折,又瘦了回去,這瘦骨伶仃的樣兒還真看着有些可憐,遊九打量了他一會兒,忽然把手中彈弓往方亭手裡一塞,“得了,不說這些了,我帶你出去玩兒。”
方亭愕然:“我現在不能出去。”
遊九嘿嘿一笑:“你看現在天都黑了,外面也沒幾個人。就出去玩玩沒什麼的,我帶你在附近逛逛,而且……”他拔高了聲調,“你不是也想出去麼?”
方亭乖巧是乖巧,但遊九看得可清楚,他哪裡是不想玩,看着院子外面的時候眼睛都發直。在這院子裡待着確實是無聊,遊九轉轉眼珠,也打算去外面逛逛。他最有主意,方亭被一慫恿,也應下了,於是倆小嘀咕了一陣,偷偷摸摸地下了樹,出了院子。
天色確實頗爲黯淡,外面街上也沒幾個人,清清冷冷,遊九索性放開了膽子,拉着方亭街頭巷尾到處認路。他不是北化人,但對種種雞毛蒜皮的雜事看上去倒是比本地人還門清,什麼地方有什麼,這裡住的哪家人,哪家商鋪老闆摳門,哪家包子鋪有油水可蹭,樣樣兒都知道,遊九能說會道,有這麼個人帶着一轉,當真是什麼都清楚了,方亭聽得倒是認真,他情知這些消息都有用,記下來總是沒錯,這麼一路走一路看,倆人竟然走回了上一次白夜帶方亭來的酒館。
酒館大門緊閉,門內一片漆黑。遊九知道厲害,不敢走近,只拉着方亭趴在草叢裡遠遠地看,一邊在方亭耳邊嘀咕:“上次那件事後,酒館老闆就不見了,有人說他死了,但這家酒館就這麼關了,一連幾天都不見有人走動,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方亭抿了抿脣,上次的事情之後,他也是滿心嘀咕,他其實是最想知道自己身份來歷的人,白夜……還有那些月國人,這些突如其來的事件讓他有些茫然無措,也不知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我想進去看看。”
遊九嚇了一跳:“你這不是找死麼?可別。”這小傢伙看着一聲不吭挺乖巧,結果一開腔就要玩大的。遊九一反平時天不怕地不怕,謹慎道:“這地方也不知道有什麼貓膩,那些人正在找你,你可不能衝進去。你要真想知道,我改天有空來探探,今天不行。”他皮是皮,但年紀小小,孤苦無依,能安然無恙混到今天,起碼的眼力見兒是有的,也清楚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畢竟小命兒寶貴,可不能玩沒了。
所幸方亭提了這麼一句,卻沒堅持,遊九鬆了口氣,“得,我們回去吧,也沒什麼好看的了。”
他拉着方亭就打算往回走,然而走出幾步,忽然僵住了身子,警覺地回頭,只見酒館大門旁不知何時起已經站了個男人,男人身材頗高,身穿黑色披風,夜色黯淡,遊九看不清楚這人的臉,卻隱約能看出這人五官輪廓極爲分明,是異族人的長相。
這人正看向他們二人。
遊九觀察力極敏銳,立時注意到這人腰間還配了刀,登時色變,額上隱隱出汗,當下使勁兒拉了一下方亭,低聲囑咐道:“快跑!”不料方亭卻一動不動,遊九側目一看,方亭嘴脣緊抿,整個人如同一隻因爲感受到危險而無比警覺的小獸,可一雙腳像是在原地生了根,愣是一動不動,只凝神看着那個男人。遊九心頭大急,正打算強拉了這人跑,不料不遠處那男人卻開腔了,語調平和:“小孩兒,你們來這兒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薛喵和柳狐狸的相處模式……
柳:^_^(笑眯眯)
薛:= =||| (黑線)
柳:o(n_n)o (笑得十分燦爛,哦不,奸詐……)
柳:o(n_n)o (雷打不動的笑容,兩隻眼睛持續放電)
薛:=_= (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薛: (~﹃~)~zz (翻身,我還是睡覺吧……)
╮(╯_╰)╭大概就是這麼個……模式。柳狐狸趁機吃個小豆腐,但不解風情的喵根本沒在意,喵在擔心自家收養的小正太會變成別家的╮(╯_╰)╭
兩隻正太要刷新正太歷險記了,不偷跑出來玩就沒這麼多破事了,果然是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啊,但是小孩子嘛都是貪玩的_ 話說我真心挺喜歡兩隻的,會有親覺得他們佔篇幅麼qaq
最後謝謝墨墨和春御繪姑娘的地雷,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