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書清耳中聽着那攤販的話,手中託着那個草編的小東西,轉身展示給身旁的月色看。
“月色,你覺得這怎麼樣,你喜歡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期待着她口中說出的那句“喜歡”,好似只要聽到了這樣一句話,他就能夠很開心了的。
月色看着他的掌心,上邊停留着一隻草編的螞蚱,腦袋略方,從上邊探出一對細細的觸角來,雙翅飛張,雙腿曲起,栩栩如生,就像是要向你跳過來似的!
月色看着那隻草編螞蚱,卻一時間看得癡迷了進去,目光一直停留在它的身上,片刻也不眨一下,好像就怕一眨眼,它就會跳了開去,再也讓人找尋不到。
“月色?”黎書清見狀,輕輕地探過去喚了一聲,然而沒有聽到她的回覆,她依舊是將那注意力放在那草編螞蚱上,都不帶理會他一下的。
黎書清探回了頭,淺笑着看着月色這般着迷的模樣。看來她對這草編螞蚱很是感興趣,這也是稀奇的了,他可從來沒見她對什麼東西這般上心的,這倒是頭一回見着。
不過——她對這草編的玩意兒這麼入迷倒是讓他挺傷神的,他一個大活人的,結果卻是連這草編的螞蚱都比不上。這不得不讓人感到自尊心嚴重受挫。
他家的這冷麪丫鬟還真是讓人猜不準摸不透啊……
黎書清見月色還盯着他手中的東西瞧,想着她定是很喜歡這東西的了,於是就轉回頭來看着那期待地等他購買的攤販,道:“這個我買下了。”說着,伸出另一隻手來從懷中掏出兩文錢遞給了那攤販。
“謝謝公子啊。”那攤販今日還是做成這第一筆生意,自是開心得不得了,伸出雙手來接過了那兩文錢。
黎書清對他笑笑,繼而回過身來,伸手牽起月色的手來,月色還是怔怔的,好似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被他抓起來了。
他將她的手拉高了一些,然後將自己手上的那隻草編螞蚱放到了她的手心處。
月色感覺到自己手心那真實的觸感,這才察覺到自己剛剛失神得太過厲害,後知後覺地擡起頭來看着黎書清,後者正漾着一張笑臉看着她。
“我見你好像很喜歡,就買了送給你了。”黎書清這麼說着,鬆開了抓着她的手。
月色被他這麼看着,心猛地漏了一拍,倉皇不定地低下了頭來,眼中又是那青翠翠的一隻鮮活鮮活的草編螞蚱,眸子一垂,似是要垂進不知名的深坑裡邊去了。
“謝謝。”聲音被她捺得低的不能在低了,可是還是被黎書清聽去了。
他欣賞着月色這低頭的模樣,雖然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現下什麼心情,只是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她那一垂首的姿態是那麼得溫柔,斂盡了平常一貫的矜持與冷然,看上去有點嬌羞,似春日梨樹上那靜靜開着的素白的梨花,也不是說有多美豔,只是那一股子風致着實能讓人的魂兒都被吸了去。
他們兩人就這麼怔怔地站在路旁,月色在看着手中的草編螞蚱,黎書清則是直直地看着她,他們都不覺得有什麼,殊不知,這一美好的畫面都落入到了路旁經過的人和旁近的那些攤販子眼中。
這一個女子雖長得不是傾城佳麗的絕好面容,但是那一身月白衫裙濯濯光潔,身段纖柔有着明顯的江南女子的輪廓,一身沉靜嫺雅的氣質能夠讓人完全忽略掉她的相貌,並讓人恍惚中覺得,這個女子美得不像話。
那一個男子長得端的是一派清新俊雅,五官細緻有如天工,脣紅齒白,倒不足以讓人覺得陰柔過頭。他的面相是一等一的,穿着一身品月色長衫,像是從靜靜湖泊中洗濯過以後出來的湖神。那嘴角微翹淡笑的模樣更是讓人心神嚮往之。
經過的一些年輕姑娘們都不住地偷偷打量他,一顆顆心都要化了,擡手半掩着自己的臉,像是怕羞,又像是要更方便地去偷看他。
只是,當她們的目光注意到黎書清所注視着的月色時,她們化成水的一顆顆春心頓時像是被日光燒灼了一般,一溜煙兒地,那些春水都升騰成了水蒸氣,氣餒餒地無力地飄散了開去。
“這位公子,您跟您的夫人還真的是恩愛啊。”那賣草編螞蚱的小攤販看着黎書清和月色這般模樣,自然是將他們想成是年輕夫妻了,遂出口十分豔羨地道。
黎書清和月色聽到這話都猛地回過神來,轉頭向那攤販看去。
只見那攤販的目光在他們之間跳了跳,最後落到了月色的身上:“夫人,您真的是好福氣,有真麼一個愛您的相公。”
月色不知自己怎麼突然間在他口中變成黎書清的“妻子”了,剛剛她晃神晃得太久了,對於周邊發生的事情都沒有注意到,可是才一回神,又遇到這麼讓她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事情。她一時之間語塞了,嘴巴張開了想說出反駁的話來,卻是找不到合適的語言表明。
直到她看到那攤販看着她和黎書清兩人,臉上一直襬着讓她覺得有些曖昧的笑來,她才清清楚楚地理清了這之中的緣由。
臉不由地熱了起來,她忙解釋道:“不是——”可是話剛一說出口就被黎書清給半道截下來了,他別有深意別是一番深情地看了月色一眼,對那攤販道:“承老闆你誇讚了,拙荊她面子比較薄,一向不太聽得別人這樣的好話,我就代她向你道聲謝了。”聲音中滿是寵溺,滿是柔情,滿是撒了謊都不帶顫音的啊——
月色震驚萬分地看着黎書清,都忘了要扯破他的這個赤裸裸的謊言了。
她向來都不知道,她的這個主子竟然說起謊話來都是那麼自然的!
她向來都不知道,她的這個主子竟然也愛開這種玩笑!
她向來都不知道,她的這個主子竟然有這麼好的表演天分!
這是那個如書生一般遍識四書五經深懂孔孟之道的小王爺麼,他應該是伶人出身的吧?
月色這邊這般翻來覆去地不冷靜着,黎書清那邊卻是將這夫妻情深演得淋漓盡致,讓人一點兒生疑的心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