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雄看看他們,然後轉了話題,向黎書清問道:“聽說舒公子是京城人士?”
黎書清將注意力從月色身上收了回來,看着月華雄,回道:“是的。”
“冒昧地問一句,舒公子你來這明州城是爲何呢?”月華雄的一隻手放在旁邊的高几上,輕輕地用食指的指尖點着,發出細微的叩叩的聲響。
黎書清笑回:“在京城裡面待久了,從來沒有來過江南,都說江南人傑地靈風景如畫,我纔想要來江南遊覽一番,也算是增長些見識與閱歷。”
“這麼說——”月華雄停止了用手指敲高几的動作,“舒公子不止是在明州停留,還要去其他的地方麼?”
“是的。”黎書清回道,臉上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是那麼清清淡淡的,沒有什麼變化,“我是前幾日來到明州的,這裡是我到江南的第一處落腳地,大概七日後就要啓程去下一個地方了。”
“明州城風景如此好,舒公子你爲何只待上這麼幾天便要走了呢?何不再多待上幾日,老夫也好請人帶你去多多領略一番這裡的美景。”聽到黎書清說只在明州城只再待上七日了,月華雄的表情稍微有了些變化。
“主要是這次的行程比較緊,我本是要一個人下江南遊覽,順便記錄一些江南的風土人情以及詩歌來豐富自己的的見識。家中的人對於我的出門也是擔心不已的,不同意我一人出門,非要讓我帶上一個丫鬟來打理我的日常起居事宜,我推不過,這才帶了月色出來。可是,家中人還是緊緊地限制着我在外的日數,我就算是醉心於這明州風光,也沒有辦法多待上些時日,也只能想着若是往後有機會再來明州了。”黎書清解釋道。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着謊。事實上,這也不全是謊話了,一方面在端沐王府的爹孃都擔心他,盼着他早歸。另一方面,黎越辰是他的堂兄,也是他的“家中人”,那日數雖是他早先算出來的,可是也是在黎越辰所限制的範圍內的。
這話中,也只有帶上月色這件事是大謊話了,明明是他主動提出來讓她跟他出門的,在這裡,他爲了掩飾身份也只好編造一下說是不得已的了。
月色坐在黎書清的旁邊,耳中聽着他以平靜的語氣說着謊話,心中倒是沒有多大的感想,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畢竟像他這樣引人矚目的的人要掩飾身份必須要說出一些讓人一聽就覺得理所當然很能信得過的理由來。
不過——讓他這麼個讀遍聖賢書的人來編謊話,怕也是比較辛苦的吧。月色有一瞬間還蠻同情她家的這位主子的。
興許是黎書清給出的理由讓人難以再說出什麼話來強行改變他的決定,月華雄有一瞬間沒說什麼話,只是手上敲着高几的動作又繼續了起來。
其實,月華雄這麼出聲的緣由也是很好猜測的,他這麼做還是爲了自己的那個寶貝外孫女。那一日,聽雪初說到她在街上見到了眼前的這位叫“舒清”的這麼一個人,她還向他描繪了他當時站在一堆儒生中間鶴立雞羣卓卓不凡的模樣,當時,他看着她在說這些內容尤其是講到“舒公子”時,那一副羞怯卻又臉上閃着光芒的模樣,心中一下子便了然了。
自己的這個外孫女對這位舒公子動了心了。
在這世上,他也只有雪初這麼一個外孫女了,只有她是他最親近的親人。自從她回到月纓山莊後,他就將所有的愛都給了她,他給她這世上最好的,吃穿用度都是貴族的標準,只是希望她能夠快快樂樂的。
雪初今年已經十七了。明州城中,尋常女子十五六歲便已出嫁,還要小的,十二三歲便爲人婦的也不在少數。早在五年前,求親的媒人就開始不斷地往月纓山莊跑,所派來的人家大多都是明州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連其他城中的求親之人也有。
當時,他都是笑着以一句:“初兒還小,再等上兩年再說。”來回絕了他們。
然後,兩年又兩年,兩年又兩年,雪初漸漸地長大,小的時候,便是個小美人,長大了以後,出落得愈來愈美,求親的人更是多得要把月纓山莊的門檻給踏破了。
他依舊是以“再等一等,容我再考慮考慮。”這樣的話來間接地回絕。
說他自私也好,說他不近人情也好。可是,他只有這麼一個外孫女,他不能不給她找一個最好的夫君,不然,若是以後他去了,怎麼有臉面去見他的女兒女婿?更何況,他還想讓雪初再在身邊待上一些日子,他也是年歲大了的人,這樣的日子也多不到哪裡去了。
可是,在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做的時候,他發現雪初情動了,她對一個眼前的這個舒公子動了心。
在她向他說起舒公子這個人時,他就對他抱有極大的好奇心,當時就想着一定要見他一面。他想起那一日是連生給雪初駕車的,他必然也見過“舒清”,於是就把他召到眼前來,先是向他詢問了一番有關“舒清”的情況,聽到連生也對他讚不絕口一臉欽佩時,他就讓連生請他到月纓山莊來。
他只委派了連生這個任務,並沒有打算派出更多的人來尋找——雖然,這樣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他。興許是,他那會兒還是對這件事有些猶疑的。一方面想見一見這位才貌不凡的舒公子,另一方面又不是很想見到他——當時,他有一種膽怯的心理,怕他將自己最寶貝的外孫女給帶走了。
很奇怪很好笑又很矛盾吧,他這麼一個老頭子,在世上活了這麼多年,卻擔心這樣的事情,腦中興起這樣的念頭。可是,若是這世上,還有人像他一般的經歷,怕也是會有這樣的念頭的吧——他也只是跟很多的父母一樣“愁女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