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見柳懷素臉上並無異色,還對自己溫婉親和的微笑,這才靜下心偏頭對蘇輒點了下頭,“已經好多了。想着出來嚐嚐本地的名吃就一起出來了。”
蘇輒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臉上已不見先前的不悅,擡手親自爲她倒了一杯熱茶,“以後想吃什麼就跟我說。”
阮清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說的好像我若說了你就真的會帶我出來似得。但這話也就僅限於想一想,便是端起茶喝了一口,喝完才發現茶水的味道十分熟悉,是她最喜歡的紫竹茶。
李恪緊挨着在阮清下首坐了,瞥了一眼杯中的茶,哼了一聲,“王……蘇公子貴人事忙,怕是不得閒。”又對阮清爽朗的笑道:“你想吃什麼只管告訴我,我帶你出來。”
阮清嗯了一聲,低頭喝茶。
蘇輒俊臉微沉,“就不勞煩李公子操心了。倒是李公子剛來金陵,遠道是客,本該蘇某代阿阮好生招待李公子纔是。只是阿阮身子弱,宜需靜養,蘇某就不邀請李公子到鄙舍做客了。”
真當本王不知道這幾日你們幾個成日的往別院蹦躂不成!若不是看在某個小兒生了病心緒不佳,自己又煩亂傷重的份上,你們連門邊都沾不到!
如今看來,某個小兒恢復的甚好,往後這門倒是要關緊一點纔好。
這一杆子將一船人都打翻的態度,頓時勾起了大傢伙對李恪多嘴的不滿。尤其是好不容易纔有接近佳人機會的煜小侯爺,立馬一個眼刀朝着李恪飛過去。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李恪也知道若是蘇輒不鬆口,誰都別想再見到阮清半面,心中縱然再惱,也全數嚥了回去,只當自己什麼都沒說過。
明月眼觀鼻鼻觀心,藉着喝茶的動作掩下了眼底一閃而過的趣味。
凌風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也是一言不發。
白雀突然指着窗外,驚訝的喊了一聲:“咦,那是……”
衆人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了過去,齊齊轉頭順着白雀的手指朝外面看去。
因着三樓地勢高,又是爲了方便觀景特意開了大窗,從此處看出去,能看到附近好幾條街。便見着兩條街開外,兩道略有些熟悉的身影相攜走在路上。
阮清睜大眼睛,很快認出了其中一個身穿綠色羅裙,高聳的髮髻上戴滿金玉步搖的正是前些日子不打不相識的楊家小姐楊婷萱。
但乍然瞧見楊婷萱不奇怪,奇怪的是楊婷萱身邊的人。一身浮誇豔麗的紅白搭配的寬袍,手持花裡胡哨的紙扇,臉還算俊俏,可憑白在右臉上多了一道長長的疤痕,便是將容貌生生損去了七分。再加上那拼命討好給美人搖扇的狗腿姿態,活生生像是低俗小倌館裡出來的三流小倌。
這是……
白雀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若有所悟的瞥了阮清一眼,捂着肚子笑道:“哎呀我的媽呀!這不是王遠王大公子麼!幾日不見怎麼變成這副慘絕人寰的模樣……哈哈……真是缺德!”
阮清也覺得王遠挺拼命的,就是不知那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總不至於爲了讓楊婷萱厭惡硬生生自毀容貌吧?看着都疼……
明月聞言細細的打量了遠處一眼,奇道:“難道王公子原本是個別的模樣?”
衆人聽見明月開口,這纔想起明月曾經拒了楊婷萱那一遭傳聞,一時間皆是眼神八卦的看向明月。
明月淡定的喝了口茶,儒雅的笑道:“聽說王家家主有意與楊家結親,但看來王公子不大懂得討美人歡心,大冷的天還把扇子扇那麼狠,風流倒是足夠,可也不怕將美人的臉給扇的中風。”
阮清差點將嘴裡的茶給噴出來。
秦煜正要習慣性展開玉扇的手突得一頓,默默的將扇子別回了腰間。
可惜這個小動作並未能夠逃過阮清的雙眼,再忍不住笑的咳了起來。
蘇輒掏出一塊雪白的帕子,一邊替她擦着嘴角,一手自然的搭在她的背上輕拍,“慢點喝,別嗆着。”
秦煜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拿眼角橫了明月一眼,心道,你一個天閹,也好意思談論討女人歡心!
煜小侯爺是個想到就說的人,脫口就把心裡話給吐了出來:“明月公子竟也懂得討好女人?”
明月眉梢微挑,紅脣白齒微啓:“論到經驗,在下自然不及秦公子歲月積累。”
這是轉着彎罵秦煜比他老呢!
雖然秦煜年紀也不大,在場的也就他和蘇輒算是同齡人,但也較其他人大上個五六七八歲,與花骨朵一般的明月公子相比,可不就是老。
這明月公子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
李恪覺得自己快要笑抽了,主要是這話雖是說的秦煜,實際上比秦煜老的還有一位呢,且還是叔叔輩。此刻再看明月,便頓時有了種同仇敵愾的親近感。
秦煜一開始聽了差點氣炸了肺,隨即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不是好惹的,可另一個更加不好惹。便是轉眼朝某個叔叔輩的看去,一招禍引東水使得流暢,“明月公子的意思是,在座的都應該向遠之學習討教咯?”
蘇輒擡頭淡淡的掃了兩人一眼,“諸位是在羞愧自個兒枉爲男人嗎?”
阮清替在座的男人感到一陣心絞痛。
好吧,說到男人,也許在座的各有作爲男人的風格,俊俏,風流,爽朗,溫文兼有之,可無關年齡,即使歲月也無法輕易沉澱出的殺伐果決,深謀遠慮,陽剛血性,除了某位王爺還真沒幾個能及得上。論起男人比拼的手段,某位王爺更是登峰造極,花樣百出。
所以,不想這輩子不再做男人,統統閉了嘴吧!
好在話鋒到了這裡,飯菜及時的端了上來。衆人統統識趣的偃旗息鼓,仿若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紛紛討論起這一桌子美食來,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和諧。
柳懷素雖已被指婚,但畢竟仍是未嫁之身,有關男人間的話題她還是不好隨便插嘴的。眼下話題轉到了美食上,也便隨着衆人笑着說了幾句。
柳懷素個人還是畢竟喜歡阮清的,一方面是因蘇輒對這位年幼的郡王的格外寵愛,多少有些愛屋及烏的成分在裡面。另一方面,這位郡王的脾性也十分討喜,是個人對着那樣一張天真可愛的漂亮小臉都很難生出厭惡之感。
所以席間同阮清的話也多了些。
金陵最著名的一道菜是全羊宴,煎炸烹煮各種花樣拼在一起,看着不僅不會令人覺得膩,還要感嘆一聲廚子手藝的精巧用心,味道更是鮮美絕倫。柳懷素在金陵這幾日一直住在客棧,所以早早就嘗過這道全羊,便是溫柔貼心的向阮清介紹起每一道的吃法和長短。
阮清本身不太喜歡羊肉的腥羶之氣,但柳懷素說的興致正濃,她也不好不捧場,只睜着烏黑的大眼聽得炯炯有神。其實心裡想的卻是柳小姐對金陵的菜品如此熟稔,只怕王爺功不可沒。果然未婚妻與侄兒兩者之間的待遇還是不同的。
王爺實乃盡職盡責的未婚夫。
李恪打小便了解阮清的口味,知道她對這些腥羶之物興趣不濃,便瞅準了那一盤茶燜鴿子蛋,精準的落筷。誰知筷子剛夾到一顆滑溜溜的蛋,就與另一雙筷子撞到了一塊,擡起頭就見坐在對面的白雀也正橫眉豎眼的盯着那顆蛋。
李恪懶得跟她爭,筷子一轉準備就夾另一顆,可偏巧白雀也是這麼想的,兩雙筷子再次撞到了一塊。這麼撞了三四遭,李恪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手上發力將那雙筷子撞開,穩穩的夾了一顆蛋這才得償所願的遞向阮清的碟子。
“這鴿子蛋不錯,滋補爽口,你嚐嚐……”
“這臘肉雞汁饅頭口味獨特,京中少見,你嚐嚐……”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與鴿子蛋一道落入碟子的還有一隻肉饅頭。
李恪順着筷子看上去,正與秦煜挑釁含笑的目光對上。一時間火花頓起,電閃雷鳴。
“你身子剛見好,不宜多食葷菜。”蘇輒彷彿沒看見兩人之間的眼神交鋒,目不斜視的從旁邊舀了小半碗紅棗糯米粥遞到阮清手裡,聲音低沉而又溫柔,“先喝點粥墊墊肚子,回去之後我再叫人給你做些清口的用。”
阮清眨了下眼,總覺得那雙溫柔的鳳眼裡笑意不達眼底,隱隱散發着一股子莫名的寒意。眼光又在碟子裡的鴿子蛋和饅頭上繞了繞,默默的嚥了口唾沫,十分審時度勢的接過粥,低頭小口喝了起來。
桌上的氣氛霎時間詭異到了極點。
除了安靜吃粥和眼刀縱橫的幾人,其他人俱埋頭苦吃,這一桌子菜價格不便宜,再不趕緊吃就怕吃不上了。
果然,□□味濃重的一頓飯將將吃到一小半,柳懷素的丫鬟清露面色匆匆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在柳懷素身後雙手奉上一封信,低聲道:“小姐,老爺急召您回京!”
衆人不約而同的停住了假裝忙碌的筷子,朝柳懷素看去。柳懷素歉然一笑,素手輕輕撕開信件,一目十行的看完信,秀眉微蹙。
秦煜與柳懷素算得上相熟,蘇輒不開口,他便主動關懷了一句:“可是有什麼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