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輒手下的人在調查尤家時,正查到了那位隱秘行事的姬妾,便大方的給了那姬妾一筆銀子,買了她手裡的信息,又找到了那位重傷在牀的婦人。代筆撰寫了一份血書直接半夜投進了與尤家素來不對付的某個士大夫的書房裡。
於是那位剛正不阿的士大夫連夜召集了朝中鐵桿子筆友,齊齊上了彈劾書。
定王爺甚懂在女人手裡跌倒的,就要再從女人手裡站起來的道理。果然,此招甚有成效,不過短短兩日,就順帶查出尤家許多不爲人知的罪證,尤家大半產業俱被查封,縱是尤家那位寵妃的枕邊風吹的再厲害,奈何皇上正在氣頭上,壓根不給那妃子靠近枕邊的機會,尤家迅速的倒了。
這一場風波頓時又令京中各個世家心悸惶惶了好一陣子,尤其曾與尤家相交過密的幾家,這幾日連大門都不敢邁出一步,生怕打開門就會有女子討上門來,哭翻了全家。
同時,也有些提前花錢消災息事寧人的,全拋了男兒的尊嚴跪在自家的正房妻子的面前曉以利害,勸了妻子親自拎了錢袋去拜訪那些個養在外室的小妾,好言相邀,表達了全家人都歡迎妹妹歸還家門,大家和氣一團的誠摯心意。
一時之間各家府宅里人滿爲患,只在窩裡鬥了個雞飛狗跳。
相較之下,尚未娶妻納妾的定王爺就清閒自在的多了,然而等他忙完了一切,眼瞅着第二天就要離京去北地了,那攪亂一池.春.水的小兒也不見主動前來要求解惑,竟是叫他憑白又生出一股子邪氣。
靜下來細細一想,自己幹嘛要急於解釋?便是他真的與誰做了那種事被那小兒撞見,也不過是他這個做叔叔的粗心大意忘了關緊門窗,哪裡有叔叔跑去跟侄兒解釋爲何不關緊門窗使得春.光.乍.泄的道理?
且他也沒有真的做什麼,完全是被算計了,歸根結底他會被算計還是因爲那個小兒,他沒有去質問那小兒爲何入他夢中攪亂他的平靜已是十分大度寬和了。
想到這裡,蘇輒更是憤憤的放棄了去尋那小兒的念頭。
次日一大早,蘇輒去了楊太妃的院子,隱晦的說明了自己要外出辦差的事情,辦什麼差事他沒有細說,只讓楊太妃在家中安心等候,不必掛牽。
大婚在即,楊太妃自是不願輕易放了他不明不白的離開。尤其是在出了季香凝那一樁事之後,雖然李氏和蘇輒的嘴都閉的緊緊的,可她老人家是誰?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雨若再猜不透這點子事也是白活了。
一方面扼腕季香凝若是早些這般荒唐行事,也許她早就抱上孫子了,一方面又氣憤,那季香凝偏要在這節骨眼上犯蠢,險些害了整個蘇家,落得此下場也是活該。
但蘇輒一臉真誠的表示待差事辦完便回來成婚,期間全由楊太妃做主籌備婚事所需,倒是一改往日的抗拒,果真痛改前非願意成全她老人家的模樣,令她老人家稍稍把心放回了肚子裡,又絮絮叨叨的叮囑了幾句,這才放了人離開。
可打定主意要就此晾着那小兒的王爺出了府門,卻是突然命人轉道,去往宮中。只是還沒到宮門口,就迎面撞上了同樣出宮要爲他送行的侄兒。
阮清從自己的馬車上下來爬上了蘇輒的馬車,並命人從車上搬下來一大堆包袱盒子,全部裝上了蘇輒的車。待東西都裝好後,阮清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對馬車下面的小全子道:“我有幾樣東西好像忘了帶,你們再回宮一趟幫我拿來,直接送去定王府。”
“殿下忘了什麼東西,奴婢幫您回去取,讓半冬先隨您一道去定王府吧。”小全子道。
阮清不耐煩的揮了下手:“東西在我慣放小玩意的箱子裡,是我要給燕青他們的禮物,桂嬤嬤都知道是些什麼,你讓半冬陪你一塊回去找,省的漏了哪樣。”
“可是……”小全子面露猶豫,皇后娘娘曾嚴厲叮囑出了宮一定要寸步不離的跟好郡王,出了一絲紕漏就要他們的小命,這一來一回大半天,他們不在身邊,萬一殿下頑皮扯掉了一根半根的頭髮……
阮清眼睛一瞪:“你是不是聽不懂我的話!有蘇叔叔在,本殿還能有什麼事!難道你們還不放心蘇叔叔麼?”
可不是?放心誰也不敢放心那位王爺啊!小全子心中暗道。可見阮清面有慍色,不耐煩的模樣,只得把話嚥了回去,和半冬上了車調頭回宮。
蘇輒被一堆雜物擠到車廂裡側,看着一臉做賊心虛的侄兒鑽了進來,吊着眼問,“你這是做什麼?”
阮清跨過一地箱籠,好不容易拽住蘇輒一片衣角穩住身子,湊到蘇輒耳邊,小聲道:“蘇叔叔快走!”
蘇輒挑了挑眉,“你……”
阮清亟亟的打斷他,“蘇叔叔先不要問,叫人快走!”
蘇輒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真是好大的膽子,他這是準備跟他私逃出京?蘇輒下意識要喊停,但心中略一猶豫,便對趕車的元寶吩咐道:“不用回王府了,直接出城。”
元寶大吃一驚。他們是準備進宮跟小郡王辭行的,怎麼話還沒說上兩句就出城是做什麼?
蘇輒卻又伸手敲了敲車壁,對外喊了一聲:“天二。”
天二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蹲在馬車頂上,“王爺有何吩咐。”
“你回府通知鳳揚,本王先行出城,讓他帶上行禮和人手隨後跟上,在城外送君亭匯合。”
“是。”天二應了一聲,一陣風也似的消失不見。
“蘇叔叔同意帶我一起去北地了?”
蘇輒看到小兒這副歡天喜地的模樣,多日來的鬱氣倒是消減了不少,幽幽道:“你都將半個清風殿搬來了,我若不讓你跟着你不得一哭二鬧三上吊給我看?”
阮清嘟起嘴,扯着那片衣角虛聲道:“一哭二鬧三上吊那是女人才做的傻事,蘇叔叔若是不帶我,我頂多會悄悄的跟去。”
蘇輒瞟了一眼被揉搓成一團的衣角,倒是沒問阮清爲何那麼想跟他一起去北地,又繃了臉問:“你可是想好了?我此行可不是去遊山玩水的,危險自不必說,這一路也是十分艱苦。”
“阿阮不怕吃苦,再說了,有危險蘇叔叔可以保護阿阮!”阮清飛快道。
蘇輒狐疑的眯着眼,“你是不是早就有此打算?”
阮清鬆了手,靠坐在蘇輒旁邊,低着頭道,“阿阮只是放心不下蘇叔叔,怕蘇叔叔一個人在外頭沒人照顧,阿阮想去照顧蘇叔叔……”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蘇輒卻不怎麼相信,想一想這些年有幾回能得身嬌體貴的殿下伺候的,那一準是殿下又招惹了什麼禍事需要他去擦屁股。這一行還不準是誰照顧誰呢。不過北行枯燥乏味,有個小兒在身邊逗樂子倒也舒爽。
蘇輒撩了下眼皮,“你這樣跑出來,可知皇后娘娘找不到你會擔心?”
阮清脊背微不可查的僵硬了一下,然後抿着脣,小聲道:“阿阮已經長大了。阿阮知道皇舅母心疼阿阮,但阿阮不能總像孩子一樣讓皇舅母他們繼續爲我操心……”
蘇輒沉吟了一會兒,只展臂將小兒輕輕抱進了懷裡。
卻不知這小兒突然想到了什麼,在被他抱住時身子明顯的一繃,就要掙開。蘇輒何等精明,怎會想不出這小兒在彆扭什麼,便是臉色一正,扳起小兒尖瘦的下巴,“你那日爲何不告而別?”
阮清被迫擡着頭,大眼睛骨碌碌的眨了一下,柔聲道:“我怕打擾了蘇叔叔,便悄悄離開了,回到席上卻發現一羣人俱是喝的爛醉,就乾脆離了相府直接回宮尋個清淨。蘇叔叔可是特意找過我?是擔心我會多嘴將那日的事情說出去嗎?”
蘇輒猜測了一萬種可能,卻沒想到竟是這般。也是,侄兒貿然撞見了叔叔的好事,自是不好打擾,悄悄離去也是合乎情理。可問題是,那算哪門子好事!
“你胡思亂想些什麼!那日……不過是我喝了些酒頭暈的厲害,季小姐好心扶我到榻上小憩卻剛好被你撞見誤會了而已。你認識了蘇叔叔這麼久,難道還不知蘇叔叔的爲人嗎,竟是生出這般齷蹉的思想,真是叫我失望!”
王爺哪裡不好意思說出自己被人算計了,想着這小兒懵懂,隨便糊弄兩句也就過去了,自認這通解釋天衣無縫,甚是心安理得,面不改色。
可阮清豈是真的那般無知,雖然看到話本子裡那落下幃帳便是咯吱咯吱作響不明白究竟爲何,可形於表面的一些親暱行爲還是知曉一些的。且好心幫忙醒酒,卻是需要解了衣衫上下抱在一起啃啃咬咬不成?
恕她沒什麼見識,對於這種只需一碗解酒湯便可了事卻偏要這般麻煩的方式難以理解。
但王爺既然打死不認,她也不好擺出事實戳了王爺的臉皮,只當王爺是羞澀掩飾,也不再作聲。只掙開下巴,慢慢坐回一旁,小聲道:“我知道了,以後儘量不再多想。”
這叫個什麼話?蘇輒鳳目微吊,很想再通透的給這小兒上一堂課,可到底是撒謊在前,有些心虛,只能微微瞪着那小兒,努力把一肚子話嚥了回去。
小兒連忙裝作事忙,扒拉起車裡的行囊。好傢伙,這一看就是準備充足,吃喝玩樂的家世全都齊活了,連不知名的藥材都滿滿的裝了一包袱皮,打開一個精雕細琢的檀木箱子還有那晚驚豔現世的編鐘。小兒心虛不敢與王爺過多對話露了底氣,就在那兒扒拉出編鐘自娛自樂的敲打起來,沉厚空靈的鐘聲悠揚的迴盪在密閉的車廂裡,燥熱的氣氛裡令人感到身心一陣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