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輒猛地頓住。是啊,他一衝動怎麼把這個給忘了。自打第一眼看到小寶他就覺得眼熟,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可不就是眼熟,除了那雙瑪瑙般晶瑩的大眼十成十的繼承了他孃的特色,其他地方簡直就是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那股子聰明勁兒,甚至比他小的時候還爭氣,簡直就成了精怪。
先前誤以爲小寶是李恪的私生子,在懷疑到璇璣公子的真實身份時,蘇輒差點氣的一口氣沒上來,現在想來,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就姓李的那個慫樣兒,哪裡能生出那麼漂亮聰明的兒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他蘇輒的優良品種。
按時間推算,也剛好對的上,小寶今年三歲,可不正是阮清離開之前懷上的?粗粗估摸着應就是他醉酒荒唐的那一次。
想到這兒,蘇輒又是氣不打一處來,狠心婦人!當初懷着身孕竟然還私自出走!
不過想到自己多了一個兒子,蘇輒直覺底氣又足了幾分。兒子都生了,還想逃離本王的手掌心,簡直做夢!
“你說,有什麼可能,一個人一到下雨陰天后腰就痠痛難忍?”蘇輒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想起了白天在水榭裡阮清說的話,心裡雖然不痛快,可一想到在離開他的這幾年來阮清可能吃過的苦,心就疼的揪成了一團。
白青巖聞言思忖了一會兒,“那得看是男人還是女人了。”
“有什麼區別嗎?”
白青巖搖頭晃腦的分析道:“屬下也不好說,但就屬下的經驗來講,若是男人,很可能是腰部受過什麼傷,重創之下才會留下病根,軍中很多將士都有類似的情況。若是女人,除去外部的傷害,就剩了一種可能,因身體虛弱,生產時遭受了大難,又未能及時將養,因而遺留下的產後之症。王爺爲何突然有此一問?難道王爺近日感覺腰身不適?”
白青巖還有一種情況沒說,那就是男人腰部用力過猛,虛耗過度,導致腎臟虧損,也會出現痠痛無力之感。聯想到王爺這幾年苦行僧一般的生活,白青巖直覺的選擇了跳過,不是怕打擊到王爺的男兒尊嚴,而是怕王爺觸景生情,一度又要陷入那段熬度的回憶裡。
蘇輒卻是聽後渾身都僵硬了。如果白青巖所說的沒錯,阮清很可能白天不是隨口一說,而是真的有下雨陰天就腰痛的毛病。猶記得藥老曾多次提醒他,阮清天生體弱,不宜過早開解人事,若是傷及根本,輕則不利生產,重則可能會終身不孕。
蘇輒忽然有些不敢去想,阮清究竟承受了多大的風險才能平安的生下這個孩子……而在她承受痛苦折磨甚至很可能因難產喪命時,他卻一無所知。
心中再多的惱怒和委屈,都在這一刻瞬間消散了個乾淨,只剩了濃濃的後怕和心疼,蘇輒忽然重重的一拳打在了石頭上,濺起的水花裡迅速染上一片鮮紅,細蛇般蜿蜒流淌進霧氣蒸騰的池水裡。
白青巖嚇傻了眼。還以爲自己又不小心觸怒了王爺哪根弦,連忙兜着浴巾飛快的爬出池子,一邊籌措着言辭儘量緩和的安撫着王爺暴戾的情緒。
白青巖在那邊絮絮叨叨的說着什麼,蘇輒卻是全沒聽進耳朵裡,只紅着一雙眼黯淡無光的盯着水面,也不知在想什麼。好半天才低啞的道了一句:“你先回去吧,本王要一個人靜一靜。”
白青巖如蒙大赦,早知道就不來這裡找刺激了,還不如在賢婿府中喝喝小酒來的安逸自在,也不知這個時辰過去,賢婿睡了沒有?白青巖不做遲疑,手腳麻利的套上被水打的半溼的衣服,腳底生風的出了竹林,便是徑直去隔壁尋老實靠譜的賢婿把酒言歡了。
蘇輒並沒有在水中泡很久,白青巖走後,只靜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回了竹屋。
挽回心上人的路道阻且長,不養好精神怎麼行?當然,臉上的巴掌印和手上的傷還是有必要留着的,非但不能抹藥,若是可以,蘇輒倒是恨不得找一些能令傷口看上去更加觸目驚心的腐蝕性藥物厚厚的撒上一層,來換取心上人一點點薄弱的憐憫。
次日一早,蘇輒就從牀上爬了起來,早飯也沒吃便收拾了一番,精神奕奕的尋到了阮清的院子。可當他到了那裡,卻聽下人說阮清半個時辰前就出門了,至於去了哪裡下人表示無可奉告。
蘇輒也不喪氣,出去就出去吧,早晚也會回來,四年他都等了,幾個時辰他還能等不起麼?剛好可以借這個時間去跟親生兒子培養一下父子之情。有了兒子出力,想要求得做孃的回心轉意還不是易如反掌?
蘇輒算計的周全,信心亦是高漲了數倍。隨便指了一個丫鬟領路,很順利的就找到了正在書房練字的小寶。
到了傍晚的時候,璇璣方纔踏着月色回到院子裡。一進院子就看見小寶拖着一個沉重的物事從房裡咋咋呼呼的跑了出來。
璇璣停住腳凝神一看,那被圓滾滾的小兒雙手拖曳在地上的物事,長約三尺,似飽飲了鮮血,泛着寒光的表面佈滿奇特的花紋,一看就是無堅不摧的兇器。
當下臉色都變了,疾行幾步來到一臉興奮的小兒面前,一把奪過沉重的利劍,一連聲的冷喝道:“這是哪來的!是誰叫你隨便亂動這種利器的!”
小寶顯然還沉浸在初獲寶劍的喜悅裡,圓睜着發亮的大眼,一邊忙着要搶回寶劍,一邊騰出一隻手指向身後,“這是爹爹的寶劍,要送給孩兒把玩!孃親不許與孩兒搶!”
璇璣愣了一下,“你乾爹來了?”
“是親的!是親的!”小寶渾然無視孃親危險的眼神,跳着腳努力夠着孃親手裡的劍。
璇璣一聽這句“親的”,頓時反應過來,漂亮的小臉一下子猙獰欲裂,也不管親兒子在腿邊蹦躂,拎着沉重的長劍便繞過親兒子朝屋子裡走去,滿身煞氣騰騰,不知道還以爲這是準備去血洗仇人。
果然,一進屋子就見那所謂的親爹人模狗樣的端坐在竹榻上,正一臉邀功請賞的喝着茶朝她擡頭看過來。
“你回來了?”
璇璣聽着這自來熟的口氣,臉都繃的發青了,惡聲惡氣道:“王爺這是何意?給一個三歲大的孩子這麼危險的利器,是想害死他不成!”
蘇輒的笑容頓時僵在嘴邊,對上璇璣質問的眼神,連忙從竹榻上站了起來,急急解釋:“你別生氣啊,我……我見他喜歡,就讓他拿去玩了,實在沒想那麼多……再說了,他可是我的親生兒子,我怎麼會害他呢,有我在旁邊看着,絕不會叫他傷着一根頭髮的,你發那麼大火做什麼……”
“誰是你親生的兒子!”璇璣聲音忽然又拔高了幾分,“他喜歡什麼你就給他嗎!他纔多大?你以爲他跟你一樣陰狠暴戾,喜歡舞刀弄槍不成!萬一傷到小寶,你拿什麼來賠!”
“我……”蘇輒頓時有種百口莫辯的慌張感,原以爲小兒生性活潑好動,就跟他小時一樣,喜歡新奇刺激的東西,他還自得終於後繼有人,一聽小兒嚷着羨慕其他孩子耍劍,不做多想立馬就把跟隨自己征戰殺敵多年的貼身佩劍取了出來,討小兒歡心。可當下被做孃的這麼當頭惡罵,下意識朝小兒看去,期待小兒能幫襯着求個情什麼的,誰知轉眼卻對上前一刻還圍着自己打轉,親暱的喊爹爹的乖巧小兒,躲在他孃親身後探着腦袋衝他做鬼臉,明顯一副“你真蠢!”的表情。
蘇輒覺得自己可能生了個假兒子。
這是故意挖坑給自己老子跳啊!
先前他就有些懷疑,像他蘇輒這般傲骨錚錚的男兒,兒子怎麼也自有幾分不屈的骨氣,怎麼會這麼好哄,連問都不問讓喊爹就喊爹,喊的還分外順溜。原來,就等着這麼一出呢!
小寶不甘勢弱的回瞪回去,想跟我搶孃親,沒門!本公子英明睿智,別以爲你長得好看我就信了你是我爹。
蘇輒憋着一口氣,略有些心虛的看向怒氣勃發的小婦,主動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是我考慮不周,以後再也不拿這些危險的東西給小寶了,你且消消火,那劍挺沉的,手痠了吧?我來拿着……”蘇輒舔着臉上前,伸手去拿小婦手中的劍。
劍確實挺沉的,璇璣想也沒想就撒了手,沉重的劍柄就這麼擦過蘇輒的手,哐當一下砸在了蘇輒的腳面上,十指連心,蘇輒的俊臉當即抽搐了一下。
其實也沒有多疼,但蘇輒覺得送上門的苦肉計不用白不用,便是賣力的悶哼了一聲,且不忘自己給自己配音,“沒事沒事,我知道你是無心的,我皮糙肉厚,其實一點都不疼……”
璇璣也覺得是這麼回事,所以一點也沒覺得愧疚,目不斜視的就繞過連連嘶氣的蘇輒朝屋子裡走去。反倒是小寶驚呼了起來,緊張兮兮的張着手奔向蘇輒,“孃親你怎麼可以這麼粗魯,這得多疼啊,萬一砸斷了爹爹的腳趾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