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琛包的餃子皮厚的地方根本沒熟,這頓飯他吃的格外鬧心,不知道其中是不是也有納卡的緣故。對於他和納卡之間的事,我曾經還想做紅娘,後來發現自己似乎慢慢攪了進去,現在看着默默吃飯的江琛,我只能假裝沒看到,隻字未提。
好在,江琛似乎也從來沒有跟我說過納卡的事,免去了莫名其妙的尷尬。
快到晚飯的時候,江琛拖着我繼續昨天未吃完的夜市路邊攤,其實我知道,他是不想和阿卜在一個飯桌上吃飯。
看着江琛吃路邊攤也吃出了西餐廳的感覺,我忽然覺得有的人大概吃屎也不會影響形象,而有的人即使打高爾夫也像在鏟屎。
廖長安喜歡打高爾夫,他是某個高爾夫球場的高級會員,那裡環境安靜,記者不可能進去,是個約會的好地方。但是約會內容不過是我看着他,揮杆進洞,他的朋友或是認識的人在旁拍手叫好,然後捎帶着把目光轉移到我身上來。
似乎是見怪不怪,似乎是習以爲常,他們只是對着我笑了笑,並沒有表現的特異。
廖長安也會回頭看我一眼,給我一個安定的眼神。
他向來如此體貼,儘管我們聚少離多,卻從來不會有不安感。大概到了他這個年紀,對付那時候天真的我,不過是手到擒來。
那次燭光晚餐過後,我收到了一雙高跟鞋,手感柔軟合腳,和那條黑色亮片的裙子也很搭。我上網搜索了一下價格,小四位數。
但是那雙磨破了我的腳的鞋子,我仍然沒有丟掉,我要時刻記住痛的感覺,才能讓麻木的人生有一點知覺。
從那之後,我開始放肆起來,卻又侷限在廖長安給的規則中。
我會時不時的給他發幾條莫名其妙的短信,他偶爾會回,說幾句天氣轉冷,注意添衣的官方的話。大多數的時候,短信都像是石沉大海,沒有迴音。
我曾經在睡在他身邊的時候,翻他的手機,然後驚喜的發現自己發的短信都是已讀,於是在心裡竊喜着,原來他全部都會看。
然後更加習慣那種剋制着的放肆。
他的脾氣永遠覆了一層紗,可以無限容忍自己不合理的要求,也會在觸碰到他的原則的時候厲聲厲色。我從來沒有想過世界上會有這麼完美的情人,雖然我也只愛上過他一個人而已。
江琛在我眼前揮了揮手“魷魚都冷掉了,你在走神什麼?”
我笑了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魷魚串,笑道“你聽過魷魚的故事麼?”
江琛搖了搖頭,示意我繼續說。
“從前有兩隻魷魚相愛了,於是他們牽手,牽手,牽手,牽手,牽手……”
江琛似乎沒想到這個笑話這麼冷,他慢慢咀嚼着魷魚須,幽幽道“所以他們分手的時候,也很麻煩,需要甩掉,甩掉,甩掉,甩掉……”(聲明:作者君絕對不是在湊字數。斯巴達。)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既然如此,就永遠不要分開吧。”
可是世上怎麼會沒有分別?我們每天都在和各種各樣的人分別,擦肩而過,萍水相逢,或是摯友親朋,生死永隔。
可我,從來不知道如何道別。
江琛也沉默了,他心裡的負面情緒不會比我少,他的故事會更加耐人尋味,可我不想問,準確的說,是不敢問。
我像個怪物一樣懼怕和別人扯上更親密的關係,害怕瞭解的多就難以割捨,害怕產生了依賴卻又要生生割去。
阿卜的電話打破了安靜,他的聲音似乎有些慍怒“tarat,你在哪裡?”
“在外面吃飯。”我頓了頓,隱約猜測到他可能已經到了我的房子,於是繼續說道“要給你也帶一份晚餐回去麼?”
他那邊安靜了一下,然後問“你和江琛在一起?”
我點了點頭,心虛了看了看江琛,然後發現阿卜看不到我點頭,於是開口道“是的,我們在夜市吃東西。”
阿卜哦了一聲,冷冷道“不用給帶晚餐了,我回去吃,你也早點回來。”
沒等我應聲,他就掛斷了電話。
我有些莫名其妙,江琛更是猜到了,他問“你和阿卜是什麼關係?”
我笑的有些牽強“就是普通朋友關係,還能有什麼關係?我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孕婦,難道還會天真的以爲有人會愛上我?”
大概說這句話的時候,蘊藏着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暗示,江琛微微皺起了眉,他點了點頭,不知道是同意的哪一句話。
我將冷掉的魷魚塞進嘴裡,卻索然無味。
回去的一路上江琛都沒有說話,氣氛變得怪異,我有些不悅,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忽然間這麼煩躁。
“我爲什麼要跟你們解釋,阿卜也是,你也是,你們爲什麼要來干涉我的生活,想要控制我?”
我在心裡默默地念着這些牢騷,唸叨了許久,卻始終沒有說出來。路燈下,江琛的影子拉得細長,他慢慢移動着,將他的影子摺疊到我的身旁,像是兩個依偎着的人。
他忽的回頭,說一句“我相信你,我以後不會再問了。”
我愣在原地,幾乎以爲自己在心裡逼逼叨的話被他聽見了,他望着我怔忪的表情又笑了笑“我能聽見別人心裡講話的聲音。”
我像是吞了一個雞蛋一樣張大了嘴,然後煞有其事的問道“那泰語你也聽得懂麼?”
江琛笑的肚子痛,他慢慢彎下腰去,然後伸出手來拉住我的手“你是白癡座的麼?”
我有些哭笑不得,臉上像是火燒一樣,我甩開他的手自己向前走去,夜風吹的身上泛起了冷意。江琛追了上來,緊了緊自己的外套,說道“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好像有些癢。”
我直覺他又在故意開我玩笑,指不定有什麼幺蛾子在後面,於是不去理他,大步邁出去。江琛擋在我面前,一把拉開自己的衣服,他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難受,我嘆一口氣,向着他拉開的衣襟看過去。
然後驚訝的捂住了嘴。
他的脖頸下面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紅點,一顆一顆的像是我小時候出過的水痘。
“江琛,你忍耐一下,不要抓,我們趕快去醫院。”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衝向路邊招手打車。
江琛聽話的跟在我身後,許久之後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許蓓蓓。”
他把自己的衣領提起來,一字一頓道“這根本不是純棉的!”
我真是受不了他這種少爺病,昨天在地攤買衣服的時候聽到老闆說‘made.in.china.’就該知道那不可能是純棉的,中國假貨太多了。
全球一共十輛勞斯萊斯幻影,中國就有十一輛。
我白了江琛一眼沒有說話,卻又擔心他的過敏,在車上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除了草莓,非純棉之外,你到底還對什麼過敏?”
江琛一隻手按着自己的另一隻手,努力的不去觸碰過敏的紅疹,他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說道“我記得的,好像還有貓,沒了。”
我深呼一口氣,暗暗咬牙“好噠~我都記住了。”
到了醫院先掛號,然後排隊,診療的時候我也在旁邊做翻譯。泰國的醫生沒能給我那種安全感,儘管消毒水味依然刺激着我的神經,我想,可能安全感也是分國籍的。
除了廖長安,也再沒有別人。
醫生給開了藥,說是因爲吃了海鮮加衣服面料的問題,才一併發作的厲害了些。我和江琛幾乎同時想起了魷魚的故事,然後相視一笑,笑的醫生以爲我們還有神經病一樣。
取藥付款的時候,我才發現泰國當地的人都有醫保,而用了醫保則會省下幾乎全部的錢,只需要付一個零頭。
而我,不過是買個抗敏藥,加上掛號費診療費,卻付了幾乎等於在國內割了個闌尾的價格。
江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瞠目結舌:“一定不要生病,否則治都沒錢治。”
他說的像模像樣,我卻不信。即便他從來沒對我說過他的身世,但我能感覺得到他肯定出自豪門,至少是從小五指不沾陽春水,衣食無憂的那一類。
所以會在他肯屈尊降貴的吃路邊攤,會抱怨醫療費貴的時候,覺得有點彆扭。
晚上的時候江琛吃了藥,卻拉着我讓我陪他說說話,否則他自己忍不住抓破了傷口,還要算在我頭上。
我遞給他一杯溫水,心裡計較着,我們秋後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