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裡震驚了。
奶奶?
“是啊,兒子,你奶奶前兩天住了院,結果醫院出了事,我們再進去找她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了。”
我媽已經顧不上罵我不爭氣,聲音都帶着些哭聲。
我失魂落魄的掛了電話。怎麼可能?奶奶真的出了事?
我當天上午上了回家的班車,我家在田頁縣,是四川南邊的一個小縣城。上車之前,我買了幾張城際報紙,在其中一張的首頁上看到了那個新聞。
田頁第一人民醫院離奇發生大火,照片是縣級市醫院冒煙的樣子。報紙上說,起火的原因目前還不清楚,一共三層樓都被濃煙包圍。而聽我媽的電話,我奶奶一直到今天上午都還沒找出來。
大樓已經燒成了那副模樣,我看着報紙心都在滴血。
突然,我在報道的照片上發現了什麼,一般人看這種新聞,注意力都會集中在起火的大樓和正從樓中跑出來的人身上。而就在照片的一個角落裡,照片上面,那是幾個很小的圍觀羣衆。但就在這幾個人中,其中一個人正背對着相機的方向看着那樓。
我認了出來。這人,怎麼看怎麼像就是那西裝中年人。
中年人出現在了醫院現場的照片上。
我心裡突然涌起一股無邊的恨意。
我們家最早的時候,其實是在農村,後來生活改善了才進的城。我從小就沒見過自己的爺爺,是奶奶一刨屎一泡尿的把我父親他們幾兄弟拉扯大。特別是最近的幾年,奶奶總唸叨着自己在城裡過不習慣,想要回老家鄉下去,我爹只是個小職員,我媽是個教師,家裡收入本來就不高,奶奶也心疼,或許她認爲自己成了我們的累贅,奶奶在家裡從來說一不二,但在養老這件事情上。我爹這種沉悶的死腦筋,即使跪在地上被她打罵,也從來不鬆口,一定要給她老人家養老。
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完全想象得到,我離家出走這麼久,家裡最着急的會是誰。但我還沒來得及去孝順,那個我生命中重要的慈祥老人,已經沒了影。
車子下午到了田頁縣,我急匆匆的趕去了人民醫院,到地方的之後一看,那被燒焦的樓層果然跟報紙上一模一樣。
見到我家人的時候是在一個飯館裡,除了我爸媽之外,我沒想到的是居然還來了一大羣人,一大羣明顯是農村來的大爺大娘正圍着我爸媽說着什麼。
我進屋的時候,我媽激動的喊了一聲“小正。”
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着我。我媽告訴我,這些都是聽說奶奶出事之後,從鄉下老家趕來的親戚,都已經來了一天多了,全都向家裡要人。
世態炎涼,奶奶真的在老家的威望那麼好?但這些人看起來更像是來逼我家裡交人,這麼大的陣勢,要是交不出人,或許就是衝着我們家在城裡,打着親戚的名義,趕來勒索錢財的。
一個年長的
農村老人向我爸發吼:
大皮,你娘那麼大的歲數了,到城裡來跟你們一起,我們都放心,結果你們是怎麼照顧的?你家這兄弟夥,想着你在城裡生活好,讓她來跟着你,這麼多年,大夥都盼着老姐回去,能在這兒出這麼大的事兒?
我媽把我拉到一旁,說話的時候淚都快下來了。
“小正,警方說找到了七八具燒焦的屍體,全在你奶奶那一層樓,只是樣子都辨認不出來了,你爸上午跟着去做了遺傳鑑定,還沒消息,你奶奶她……”
我沒有說話,心裡難受,一個人出了飯店,朝着遠處的醫院大樓跪了下來。
和報紙上的消息一樣,醫院周圍還聚集着不少的人。而大多數都是一些民族服裝的羣衆,田頁縣在川南,我聽我媽說,這一次火災還死了不少少數民族的人,所以那些人都是圍着大樓來要說法的。
沒事千萬不要靠近,現在醫院周圍鬧事的人多着呢,非常的亂。
到了中午,我跟我媽說出去一趟,我媽把我“行屍走肉”一般的樣子看在眼裡,也沒多說,只是讓我自己小心。還補了句,“小正,記得晚上回來吃飯。”
我走到醫院周圍,拿出那張報紙,不斷的比對。
這時候我突然聽到有人喊我,回頭一看,是一個穿着牛仔服的微胖青年:
:胡小正?
這人我初一看覺得有些熟悉,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回了句:你怎麼在這兒?
這人叫方衝,是我初中同學,我沒心思理他,應付了幾句就往大樓走。
“胡正,千萬別過去,你沒看到那邊現在在鬧事兒?燒了三層樓,這可不是一般的醫患糾紛了。話說,胡正,你怎麼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沒想到,幾年不見,方衝這貨居然已經混到了在縣政府上班,通過他,我瞭解了一些消息:三層病房,突然就起了大火,時候是昨天中午,是氧氣罐爆炸,沒人成功的跑了出來。這地方此時羣情激奮,警察正在跟羣衆對峙,少數民族的人脾氣暴,光是今天,這家屬就已經朝着現場衝了好幾次,每次都被警方給攔回來了。
“他們也就鬧鬧,武警一來,還不是都散了。這種天災人禍,誰想得到?”
氧氣管爆炸,呵呵,誰會相信?
傍晚回到飯館,我媽把奶奶生前的遺物給我。
:小正,這是你奶奶讓交給你的,她這次住院,生病的厲害,在醫院裡面都開始說胡話了。
我媽告訴我,奶奶躺在病牀上,一整個晚上都念叨,你們不要害我的孫兒小正。你們莫要害他呀。
病房裡就她和我爸兩個人,但沒人知道奶奶這話是對誰說的,醫生只是說她年紀大燒的有些不清醒了。
誰知道,第二天中午,奶奶在病牀上一臉的鐵青,又喊又罵的叫我媽出來買東西,還順手把一個東西交給我媽,讓她給我。
我媽纔剛出來沒多久,
醫院就起火了。
我媽說到這裡,已經開始抹眼睛,說奶奶以前在老家是仙婆,長期去幫人接生活着看墳,說不定是迴光返照有某種預感,要不是奶奶說胡話罵了她一頓,讓她出來,要不然她當時也會在樓上……
奶奶在最後一刻交給我媽的東西是一個盒子,我認得,那是從農村來的奶奶一直帶在身邊的一箇舊針線盒。
打開盒子,裡面居然是一張紙條,我媽一臉的奇怪,
“這玩意啥時候在裡面的?娘這個針線盒我昨天看過呀,裡頭是空的,沒東西咧。”
我問她,昨天真的裡面什麼都沒有?
她很是確定的點了點頭,是老婆子最後的東西,她拿回來之後,一直就放在這飯館的小桌子上,難道這紙條是誰在後來放進去的?
我緊張的又問她,從昨晚到現在,這地方有沒有其他人來過?我媽說她怎麼知道,飯館裡都是老家親戚,雖然是來訛錢的,但這盒子又不值錢,誰會來碰?
“你奶奶給你留的是個什麼條?”
我搖頭說沒什麼。手裡把這張紙緊緊的捏了起來,
上面的字根本就不是老年人的字跡,跟別說是我奶奶的,這張莫名其妙的紙上只有四個字。
“人命來嘗。”
這字寫歪歪斜斜的,看上去不像是在桌子上,反而就是一個人隨手留下的字跡。
站在街邊,我心朝着這縣城的夜景大吼。你TM的到底是誰?想要怎麼樣?有什麼可以衝着我來,別拿我家人的命去償?
老子這條命,跟你奉陪到底。
人生最痛苦的時刻,莫過於此時此刻……
第二天,我不敢再留在有家人的飯館。萬一那中年人又來找到我家裡人怎麼辦?
我走在縣城的街道上,覺得自己幾乎無處可以容身。小縣城的報紙鋪天蓋地的都是這次火災,以及家屬鬧事的新聞。
方衝打電話讓我過去敘敘舊,城中的一家咖啡店裡,方衝說了半天,我一句話沒說,就坐着看手裡那張剪下來的報紙。
“你昨天就在看這張東西,有什麼好看的?要我說,先給你奶奶辦後事纔是。“
我沒回答,始終盯着那報紙上的一個角落,方衝湊了過來,發現了些不對頭。咦,我說你看的這個人還真有些不對頭。
我心裡一抖,問他怎麼了?
他指着那中年人的角落,說這人的身子怎麼這麼彆扭。我一早也發現,照片上中年人的背影正好在最邊角的位置。中年人的身子在往前方傾斜,看起來這人的身子正面掛着個什麼東西。
由於距離遠,照片上面的人影比較模糊。
我眼睛猛的看向了中年人的肩膀,他的肩膀上搭了個什麼東西,隱隱看上去,居然是一隻人手,就那麼搭在他的肩膀上。
方衝來了興趣,
“難道說,這人的前頭,還掛着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