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次日一早,袁肅便押着俘虜啓程返回寧陵縣。
五十八團原本是要馳援開封,可開封顯然既然已經安然無恙,索性也跟着第一團一起先回到師部駐地寧陵縣,然後再發電文回開封彙報昨天發生的事情。因爲一路上要看住俘虜,並且照顧傷員,隊伍行進的很緩慢,直到傍晚時方纔抵達寧陵縣。
寧陵縣這邊留守的部隊早已經準備好接應工作,包括搶救傷員,屯出空地來*俘虜。
袁肅吩咐杜預去把俘虜分開*,在民軍隊伍裡擔任軍官的則分開*,其他普通俘虜則集中*,至於周寶林本人則要特別對待,先*到一處小黑屋裡。安排好這些事宜之後,他這纔派人發電報到開封,把前前後後的事情做了交代,也把對周寶林等人的處置計劃做了一定交代。
開封剛剛經歷一場偷襲的惶恐,都督府直到深夜的時候才發來一封覆電。
正如五十八團團長所預料的那樣,張鎮芳對周寶林是恨之入骨,根本不在乎招安納降對大局的重要意義。在他看來,當務之急就應該殺雞給猴看,如此不僅可以謝心頭之恨,還能給予民軍沉重的打擊,更能借此向中央政府邀功。
因此在這封覆電中,張鎮芳要求袁肅立刻派人將周寶林押解到開封,甚至還說如若不行就地處決,只把屍首運回來同樣亦可。
袁肅對於張鎮芳這樣義氣用事的回覆感到很失望,不過他早先多少也料到張鎮芳的目光短淺,只注重眼前的利益,所以心中還是籌備了一些應對的辦法。他決定將這件事越級上報到北京,直接向總統府呈報自己緩和河南民亂的辦法。然而在呈報之前,他必須先做出一番十足的表率,好讓中央政府看出自己辦法的可行之處。
而這個表率自然就是要先從周寶林下手,如果能讓周寶林成功歸順政府,同時利用周寶林接受招安的消息來影響到其他地區的民軍,那就足以證明這個辦法不僅行得通,而且效果又直接又快捷,是真正意義上的長治久安。
袁肅並沒有急着去找周寶林談話,他看得出來周寶林是一個硬漢,硬漢的性格就是固執和不屈服,簡單的說教顯然不會起到很好的效果。自己必然先從實際行動着手,讓周寶林意識到中央軍與地方軍的不同,意識到中央政府的態度與地方政府的態度不同,爲彼此談話先做好一定的鋪墊。
因此,他在之後的兩天時間,故意下令善待俘虜,不僅提供還算不錯的伙食,同時安排專人進行戶籍統計,嘗試着聯絡這些人的家屬。這麼做看上去是打算把這些人遣返回原籍,但是事實上自然不可能那麼簡單就放人。
除此之外,他還故意安排了一些小細節,比如五十八團的官兵毆打俘虜,第一團的士兵出面制止。再比如主動給受傷的民兵提供醫療救助,差不多與第一團的傷員享受同樣的待遇。又比如公開放出消息,表示用不了多久省府會派來救助物資,屆時會將所有參與叛亂的“老百姓”進行妥善安置。
種種一切都彰顯出中央軍安撫民軍的態度,業已彰顯出官軍不會殺降的作派。
到了第三天下午的時候,袁肅這纔派人把周寶林從小黑屋裡提了出來。當然這三天裡周寶林並不是在小黑屋裡一動不動,袁肅是專門給予周寶林每天一定時間的放風,再者小黑屋緊挨着*俘虜的集中營,透過窗戶就能聽到和看到外面的情況。
周寶林被帶到臨時行營的書房裡,袁肅示意警衛都退到門外,然後不冷不熱的請周寶林在茶几對面落座下來。
“周寶林,自幼平,祖籍安徽鳳台,幼年在安徽讀過私塾,青年時又隨家裡遷入河南信陽,還在許昌念過中學,後來棄筆從戎被調派到第六鎮,擔任第六鎮總鎮司令處警衛兵。真沒想到你原來是念過書的人。”待到周寶林坐下來後,袁肅又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道,這些都是從那些俘虜口中套取的一些資料,至於是否屬實他也不清楚。
周寶林只是漠然的看着袁肅,並沒有開口說話。
“看得出來,你是一條漢子,而且能跟官軍在豫東交戰一年之久,把官軍耍的團團轉,也算是一個懂軍事的人。既然你不是一個婆婆媽媽的人,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你先看看這份電文。”停頓了片刻,袁肅輕描淡寫的說着,隨後將早已準備好的文件取了出來,交到周寶林手裡。
周寶林依然不說話,不過卻很麻利的接過了電文文件,打開來仔細過目了一遍。
這份電文就是之前張鎮芳從開封發來的覆電,要求袁肅立刻處置周寶林。
“既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周某人這幾日早已看得淡然,只要你能放過我的那些兄弟,我周某的頭顱根本算不得什麼,儘管取去就是。”看完電報之後,周寶林這纔開口說了話,不過說話的語氣卻反而比袁肅更冷靜。
“果然是一條漢子。我給你看這份電文不是在宣告你的死期,你應該注意到電文的日期,這是三天前發來的。如果我真的要你死,三天前你已經死了。誠實的說,我本是河南人,如今面對故鄉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多少是於心不忍。此番我主動請纓由直隸南下,其目的不在殺伐,而在根除困境。”袁肅氣定神閒的說道。
“是嗎?近聞進攻商丘的中央軍,應該就是閣下的部隊了?”周寶林冷冷的問道。
“不錯,還沒有自我介紹,我乃山海關大都督袁肅。你們民軍起事無法是爲了能有一口飯吃,我此行來的目的,就是爲了尋找問題的根源,從根本出發來解決所有問題。我可以保證,在我的治理之下必然能讓所有人都吃的上飯。”袁肅很通俗的說道。
“你有根除問題的心我感到很欣慰,但是你未免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一些。”周寶林冷笑着說道,臉上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都帶着幾分嘲笑。
“可能是我想的太簡單了,又或許是你們想的太多了。我知道像你們這些第一批起義的民軍有其他的想法,什麼扶漢討袁,什麼支持二次革命,又什麼要建立獨立的起義政權。國家的事我比你們更清楚,在我南下之前還親自去拜訪過宋遁初宋先生,你們眼中所謂的革命說的難聽一些,只不過是用來掩飾你們的暴X行罷了。”袁肅不動聲色的說道,他所說的內容很有分量,但是語氣卻不見得很激烈。
“你見過宋先生?”周寶林冷聲冷氣的問道。
“你應該聽說過,當初中央政府派遣專員南下上海迎接宋先生北上,負責迎接工作的專員不是別人,正是袁某。在火車站遭遇不明身份的刺客襲擊之時,是我率隊保護宋先生的安全。正因爲有這一節,所以我與宋先生也算得上是有一份交情。”袁肅簡單的說道。
“即便如此又如何?你們北洋政府口口聲聲要促成南北合作,還像模像樣的邀宋先生北上,結果呢?宋先生現在遭到軟禁,所謂的國會又是一片烏煙瘴氣,南北合作只是一紙空談,最終還不是兵戎相見!你們北洋政府完全就是出爾反爾、欲蓋彌彰,從始至終就沒有打算合作,無非是借宋先生這個幌子來拖延時間罷了。”在提到這個問題時,周寶林忍不住動了一些情緒,不難想象此人心中的“革命主義思想”是很嚴重的。
“說起南北合作,不止你一個人感到遺憾。我同樣希望當初就能徹底解決這件事,我中華好不容易走出了腐朽的封建陰影,正應該努力促成國家一統、上下一心,綜合舉國之力來大步發展,以圖國富民強,擺脫受列強控制的局面。身爲中國人,有誰不希望自己的祖國能夠繁榮昌盛?有誰不希望我們中華的尊嚴立於環宇?”袁肅正色的說道。
“你口口聲聲這麼說,可爲什麼事情還是談不攏?爲什麼最後還是要兵戎相見?”周寶林冷笑着譏諷道。
“你的意思彷佛知道其中所有的內幕似的。難道南北無從合作,責任就全在北方嗎?你怎麼不試想一下,國會傳出危機之後是誰先開始厲兵秣馬?是誰先到處鼓吹武力討伐?就連宋先生本人都再三叮囑,南北之事萬萬不可動干戈,一旦干戈事起,勢必會讓矛盾愈發嚴重。這一年來我一直在北方奔走,就是要調查整個事情的內幕。你們這些自詡擁戴革命的人,難不成你們比我知道的還多?”袁肅沒好氣的說道。
“既然你知道,那你倒是說說,南北陷入如今之境地是誰的錯?臨時政府已然強調說明,只要遵守《臨時約法》,誰當這個總統都無所謂。可是你們北洋政府這兩年都做了什麼,只會倒行逆施,只會想着獨斷專制,只會先保障你們北洋的利益。”周寶林堅定不移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