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鶴仙人一記低喝,身影突然一分爲二,分迎海天劍陣。
巫綠芍叫道:「鶴老魔業已黔驢技窮,欲待施展身外化身困獸猶鬥!」鶴仙人惱怒獰笑道:「老虔婆,你真當貧道技止於此?」青銅金絲拂塵連抖,迸發出一蓬蓬洶涌狂猛的鶴翎仙刃往六人轟去。而他的另一分身,手持光劍縱橫開闔,緊隨鶴翎仙刃向巫綠芍猛攻。
剎那間,戰局急轉直下,變成鶴仙人以本尊牽制蘇芷玉等五大天一閣高手,並催動分身狂攻巫綠芍,以期從最弱的一環打破僵局贏得勝機。
巫綠芍左支右絀頓顯吃緊,硬咬着牙不吭一聲,奮力揮劍緊守門戶寸步不讓。
樊婆婆見勢不妙,口中急念真言,祭起天一閣的鎮門仙寶「煉心佩」,飛襲鶴仙人頭頂。甘心衍等人見此情景亦紛紛祭出各自仙寶,一道道珠光寶氣沖天飛舞、迴旋雲空,朝着鶴仙人的本尊與分身轟落而下。鶴仙人周身的金鐘罩,在天一閣諸般仙寶的轟擊之下嗡嗡扭顫,彷佛沸騰的水面波瀾起伏。他心神大受影響,惱羞成怒地道:「米粒之珠,也敢與皓月爭輝!」
話音猶在,分身膨脹數倍高逾六丈,宛若一座金光閃閃的山丘橫亙在海天劍陣中,連天一閣六大高手中身材最爲修長的甘心衍亦難及他的膝蓋。而那柄光劍也隨着分身的變化遽然暴漲,化作寬過兩尺、長近三丈的血紅巨劍,一簇簇魔焰呼嘯騰飛,遮蔽住了仙寶光芒。
巫綠芍首當其衝,險些被鶴仙人分身奔放的兇焰壓得窒息吐血。而頭頂上空那柄碩大無倫的血色光劍,此刻正挾着熊熊魔焰斜劈而下,令她周圍三丈方圓盡爲暴戾剛猛的劍氣籠罩,端的避無可避。
巫綠芍臨危不亂,左手劍訣疾指道:「破!」背後青木杖流光飛騰,轉瞬放大倍餘劈開魔焰直攖其鋒,「鏗」地一記金石響鳴,掃中血色光劍。光劍一振微微偏斜,擋開青木杖削向巫綠芍左肩。蘇芷玉祭出太上流波綾,「呼」地一聲纏住劍鋒,而盈雪仙劍直掠鶴仙人分身左肋。
那分身光華閃爍,肋部赫然洞開,任盈雪仙劍長驅直入,而右手則運勁一扯,將太上流波綾繃得筆直,振劍就往身前拖曳。盈雪仙劍甫一刺入分身左肋,四周金光倏地合攏封閉,將劍刃生生凝住。蘇芷玉默運化功神訣消去光劍上迫來的洶涌魔氣,將左手的太上流波綾往盈雪仙劍劍柄上飛速一繞,指尖運勁導引真氣借力打力。
「颼——」盈雪仙劍等若是憑藉分身右臂回拽的絕強力量,從他左肋中應聲拔出。蘇芷玉不待鶴仙人作何反應,太上流波綾便輕盈無比地一抖鬆去光劍,順勢飛退。
鶴仙人見自己拼着真元俱損,以「流元閉神大法」都未能傷及蘇芷玉分毫,心焦道:「這丫頭實在太難對付,今日貧道欲破此陣需得先收拾了她!」念及此處,分身左爪戟張,不由分說地便向蘇芷玉嬌軀攝落。但見人影一晃,甘心衍從側旁閃身欺近,纖手祭起漱玉簪飛刺分身左爪掌心。
「噗!」漱玉簪擊在鶴仙人分身的左爪上,濺起一串光花,爪勢凝頓遲緩。
蘇芷玉、巫綠芍、甘心衍三劍齊出,「叮叮叮」的一連數響劈中分身左腕,生生將他的魔爪一截爲二,從腕上斷落渙散。氣機牽引之下,鶴仙人悶哼劇震,低吼聲中光劍回掃甘心衍,而左臂金芒爆閃,重又幻生出一隻巨手往巫綠芍的頭頂拍落。如此雙方又激戰了約莫三十多個照面,鶴仙人元神上的銀白色光暈漸漸褪淡,舉手投足間的反擊之力亦愈來愈霸道強盛,雖仍被海天劍陣困在正中不得脫身,可氣勢漸漲,隱隱有反客爲主之兆。
樊婆婆頭頂水汽蒸騰,再見甘心衍等人莫不如是,揚聲道:「玉兒,海天一線!」蘇芷玉芳心一顫,二十多年前葉婆婆祭出元神與闢星神君玉石俱焚的一幕,不禁又在眼前浮現。那時她只是年方二八的少女,隨着父親在旁觀戰置身局外,雖看得心旌搖曳,但也對安孜晴指揮若定的雍容風姿傾慕不已。如今卻是她承負起主導整座海天劍陣,乃至天一閣千秋基業興衰的萬鈞重任,方始體會到安孜晴當日所承受的巨大壓力,和對葉婆婆之死的深深內疚。她深諳陣法,又豈會不清楚「海天一線」作爲劍陣的終極變化,委實有石破天驚之威,連當年身爲散仙之體的闢星神君也難逃一死。然而殺敵一千,自損七百。誰能保證在生死立判的瞬間,己方沒有傷亡?
如果只是犧牲自己,她自可毫不猶豫地作出抉擇。但是在她的身邊,還有五位天一閣的耆宿長老,甚至包括了自己的師父甘心衍!
她們的生死、天一閣的存亡,此際竟都繫於自己的一念之間,又焉能不教蘇芷玉費盡思量?就這稍一遲疑,鶴仙人元神上的銀色光暈又淡去一層,隨時都可能徹底的冰融雪消。甘心衍焦灼道:「玉兒,你還猶豫什麼?」
蘇芷玉深吸一口氣已有決斷,隨着陣勢流轉向外圈撤出半丈,玉手輕掐法印、櫻脣低喝。她頭頂上方的碧光幻出元神,纖手一引攝過盈雪仙劍,絕美的面容上沉靜淡雅,透着一股決絕之意,沉聲吟道:「斗轉星移,海天一線——」
「玉兒!」甘心衍等人不約而同地脫口叫道,已齊齊明白了蘇芷玉此舉的用意。
但是海天一線的陣變,業已在蘇芷玉元神的牽引下霍然發動,容不得她們再有絲毫的時間多想,目中均都漾起了晶瑩淚光。鶴仙人微微色變,身形一晃,兩道分身合二爲一,青銅金絲拂塵橫執胸前,卻被迫面而來的激盪劍氣,吹颳得向身後獵獵飄舞出團團金光。
他口中厲喝道:「篤!」大無妄魔氣提至滿盈,元神上方隱現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象。小蛋和芊芊已被迫出十五丈外,目不轉睛地仰望戰團,早已忘記了呼吸。忽聽東北天宇遙遙傳來一聲雄渾激越的嘯音,如龍行萬里響徹長空,由遠至近地鼓盪起漫天風雲。
蘇芷玉的芳心一顫,眼角餘光裡一束紫色劍光劃破南海九萬里天涯,迎着澎湃碧濤踏波飛來,氣勢之強舍他其誰?任她平日裡如何鎮定矜持,此時此刻亦不由自主地脫口輕道:「是他——」只聽數十里外的雲空裡,丁原熟悉的嗓音朗聲道:「鶴老魔,你我今日一戰了斷!」聽到丁原聲音,樊婆婆、甘心衍等天一閣高手心頭也盡皆欣喜道:「此子既至,我南海仙山可保無虞矣!」鶴仙人深陷的眼眶裡爆出兩簇耀眼金光,傲然應道:「貧道在此恭候!」短短三兩句話,丁原已御劍迫近二十里內,揚聲道:「好,丁某給你公平一決的機會。」樊婆婆聞言,暗暗苦笑道:「這孩子孤傲妄爲的性子還是不改,居然要單槍匹馬挑戰散仙!」
蘇芷玉竟是毫無遲疑地清聲喝道:「靖海澄天,萬法歸寂!」
「鏗——」六柄仙劍整齊劃一地納入鞘中,蘇芷玉元神歸竅與甘心衍等人往四下閃退。鶴仙人頓感壓力驟減,一縱身影擡升十丈,面迎丁原道:「承蒙盛情,貧道卻之不恭!」
丁原御劍再進十里,嘿然笑道:「咱們兩個沒啥交情,又何必假惺惺地客套,看我平亂訣!」
話音中,紫色劍華迸放開萬丈光芒遮蔽背後冉冉紅日,而跌宕的雲霞像是被他駕馭馳騁的千軍萬馬,挾着一股鐵馬金戈之氣浩然長驅。
「呼——」鶴仙人的元神竟讓這股尚遠在八里之外的浩蕩劍氣,激得光影閃搖,身不由己地往後微仰,而手裡的青銅金絲拂塵筆直衝天,猶如一柄熊熊燃燒的火炬發出「啵啵」爆響。一個是日夜兼程風塵萬里,一個是酣戰多時身受禁制,在彼此均不願見的狀況下,於這煙波浩渺的滄海仙山之上狹路相逢。海在咆哮,天在傾覆,不斷地凝縮褪淡,彷佛只剩下一線海天,一頭繫着雄姿勃發的丁原,一頭繫着曠古絕倫的散仙,不期而遇,上演的是生死決戰。
「砰!」霞光閃騰,丁原的元神脫離肉軀,劍氣驟強數倍,搖山動海無與爭鋒。鶴仙人的瞳孔漸漸收縮,閃爍的金色光焰裡那束迎面掠來的紫色劍光卻在不停擴大,直至將他眼中的光芒盡數掩蓋吞沒。八里、七裡、六裡——丁原的元神左手猛朝腰後一背,凝劍訣再次低喝:「平亂!」雪原仙劍的光華徹底消融莽莽海天,似乎天地中唯有一團紫色飛電璀璨如星亙古長存,與消隱的滄海碧空水乳交融無分彼此。
——平亂大同!於二十多年後再現南海,不啻是人間的劍道極致。鏗鏘龍吟的劍嘯宛如睥睨天下的召集號,喚醒日月山川沉睡的封塵力量,呼吼着奔騰匯成一道沛然莫御的滔滔洪流,不可一世地向鶴仙人涌去。
鶴仙人臉上映閃着紫色光暈。他注視着已在五里之內的無儔劍華,心底凜然道:「這小子藝壓天陸,實非虛名所致!竟懂得借用輾轉千里的海天之威,不作絲毫停頓過場,直接祭起御劍訣先聲奪人。
「好在說到底他終究是個凡夫俗子,拼出元神又能奈我何?卻須留神旁邊那些個天一閣高手趁火打劫!」
想到這裡他不敢怠慢,左手一收光劍飛捏劍訣,口中默唸真言;元神冉冉幻動金光,同樣祭起他將近五百年不用的「千峰競秀參冰訣」!
「砰!」他的元神如同光雨一樣炸開,消逝在金絲拂塵的光瀾裡。彈指之間,蔚藍色的蒼穹之下幻生出一座座高聳入雲的金色冰峰,層層迭迭地不斷倍增擴展,哪裡還看得到上空的藍天紅日?
歧茗山頂的溫度遽降到冰點以下,高空的雲層陡然騷動,「喀喇喇」地劈閃雷電,而拳頭大小的冰雹幕天席地打落,擊在山岩上乒乓作響。天地昏暗一團,一紫一金兩蓬絢爛的光瀾交相輝映,飛速接近。
丁原心晉天道星海無我無敵,而平亂訣摧枯拉朽的氣勢仍在增強,此際,縱使前方橫亙的是魔神仙佛,他亦不會有半分的畏懼與雜念。平亂訣下雪原劍前,遇神殺神,遇佛誅佛。從來都是有進無退、血濺青天。蘇芷玉幾乎不敢繼續看下去,一顆心抽緊再抽緊,壓榨出胸口的最後一絲呼吸。多少次同生共死,海角離散,今番的重逢卻依然是在生死一線的默默無言中。
她的視線不停追逐着那束紫色劍華,百丈??十丈??一丈??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轟轟烈烈撞向連綿冰峰的炫目流星。
「轟——」紫金兩色的光波迎頭激撞,迸裂開一蓬濃烈絢光,好似團冉冉翻滾膨漲的蘑菇雲,將整座歧茗仙山的峰頂吞噬。雪原仙劍的劍芒驟然暗滅渙散,卻也將那一座座金色冰峰轟得四分五裂、搖搖欲墜。
同一時刻,從幻滅的紫色劍光中驀然亮起一道通透柔和的幽藍色冰光,彷佛可以擊穿天穹的萬鈞雷霆舞出曼妙的劍芒,似天馬行空,似劈波斬海,頃刻交織成一幅美輪美奐的壯觀畫卷。小蛋心馳神搖,緊緊盯着那縱橫睥睨的幽藍色劍光迎浪怒放,令海爲之碎,令天爲之裂,充滿了無與抗衡的浩蕩豪氣,不禁沉醉其中,全忘了身外駭浪驚天。
蹈海劍式——原來丁叔他也已參透了那最後三劍,並將它融入到平亂訣中。而這三劍,竟和他在睡夢中所悟的招式一模一樣,於冥冥中殊途同歸!
隆隆轟鳴聲裡,天空像是被炸開一個巨大的金色窟窿,冰峰一座接一座地爆裂幻滅,化作一溜溜的流光往四面八方竄逸。
幽藍色的劍芒由繁而簡最後盡洗鉛華,凝鑄成一柄晶瑩雄渾的貫海冰劍,劈斬開重重金色險峰,鋒芒所向披靡,直指鶴仙人本尊及元神!鶴仙人作夢也想不到,丁原在平亂訣中還藏着這樣一記匪夷所思的終極殺招。蘊育了天上人間萬載靈氣菁華的貫海冰劍,在瞬息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巨大能量,直蓋過他靜修了五百多年的大無妄真元!
「千峰競秀參冰訣」在他元神前築起的一道道屏障,無法阻擋貫海冰劍半刻便土崩瓦解,而冰寒徹骨的劍氣尚未及身,青銅金絲拂塵已蒙上一層藍汪汪的透明薄冰,險些將他的元神也凍僵!
天地在這一剎那彷佛化作了鶴仙人身旁的牢籠,而迎面迫來的藍色劍芒便是斷頭臺上緩緩落下的巨斧,讓他平生第一次感悟到死亡距離自己是那麼的近。
「叮!」如同樂章終端的最強音,貫海冰劍與青銅金絲拂塵交擊響鳴,迸開朵朵奪目光花,像是直接掉進了每個人的眼睛裡,令所有人閉起雙目。
「啊——」鶴仙人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青銅金絲拂塵應聲斷作兩截,而碎散的塵絲似牛毛利箭般射向高空,漾動着金色光華。丁原真身閃現,右手的貫海冰劍長驅直入,「噗」地刺中鶴仙人。
「砰!」鶴仙人的元神迸出一團濃烈絢光,一股氣浪將同樣已是油盡燈枯的丁原元神彈射翻飛,拋跌出十數丈遠。
冗長的餘音久久迴盪在衆人耳畔,眼前瑰麗的光瀾徐徐退潮,一柱柱雪浪此起彼落地衝向高空。
「丁哥哥——」蘇芷玉的目光在激戰餘燼中急切地找尋丁原,芳心亦似那巨浪般一會兒拋上雲霄,一會兒又墜落海底。忽地只聽小蛋的聲音喊道:「玉姨,丁叔在這兒!」蘇芷玉一喜,聞聲迎去,就見小蛋橫抱着丁原元神朝自己飛了過來,左手光霧騰騰正不停地輸出真元。原來在丁原運出蹈海劍式欲與鶴仙人玉石俱焚之際,小蛋施出「森羅萬象」第一個鎖定他的元神所在,旋即以十三虛無遁術避開空中的光瀾劍氣,搶在衆人之前及時趕至,反比蘇芷玉還快上半拍。
蘇芷玉見丁原元神劇烈顫動,一絲絲光縷從體內遊離渙散,不省人事,她急忙探手一搭丁原左腕,另一邊以天心燈護住他的肉軀,心念默催召引至近前。
樊婆婆和甘心衍亦陸續趕到,先襄助蘇芷玉將丁原的元神納歸肉軀,併合四大高手之力向他體內不停灌輸真元,抑制傷勢。
蘇芷玉取出三枚冰蓮朱丹,想喂入丁原口中,誰知他鋼牙緊咬竟無法吞服。
蘇芷玉心如刀絞,淚珠奪眶而出哽咽道:「丁哥哥,丁哥哥——」也許是潛意識裡聽到她的呼喚,丁原口中發出一聲極低的痛楚呻吟,千瘡百孔的肉軀也微微一顫,齒縫出現了些許鬆動。蘇芷玉趕緊將冰蓮朱丹送入他的口中,瞬速溶作甘甜津液順喉而下。
巫綠芍等人這時也趕了過來,芊芊早已哭成個淚人,又不敢打擾蘇芷玉替丁原療傷,只得站在一旁,全靠着顏紅漁扶持纔沒軟倒。
梵庭詩恨恨道:「可惜還是讓那老魔逃了,不然真該將他碎屍萬段!」蘇芷玉見小蛋抱着丁原汗溼重衣,頭頂水霧濃如白霧,竟是在片刻間將自己的丹田真氣盡皆壓榨而出,毫不吝惜地渡入丁原經脈之中,助他平穩元神、守護心脈。她心下感動,柔聲道:「好孩子,讓玉姨來吧。」伸手一接居然毫不費力,小蛋卻如釋重負地猛往後倒。巫綠芍手疾眼快攬住小蛋,嘆息道:「這孩子也給累慘了。鶴老魔遲早報應不爽!」忽聽丁原低低一哼,眼皮翕動了一下卻無力睜開,呼吸漸轉輕柔,臉上泛起了淡淡的一層血色。蘇芷玉知是他的性命業已無虞,暗鬆了一口氣,掌心輸出真氣的同時不斷察看着傷勢,只覺丁原經脈中一股雄厚醇正的真氣流轉不休,丹田內浩浩湯湯沒有絲毫匱乏之象,更將心脈護持得固若金湯不受魔氣侵襲。不消多問,這自是小蛋輸入的銅爐聖淫仙流與丁原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氣水乳交融,正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她不由得望了眼正在閉目養神的小蛋,憔悴的面容睡眼惺忪,怎麼看都像一副永遠也打不起精神的樣子。光霧散淡,海天重現,暖洋洋的春日重新灑照在漸漸變得波平浪靜的海面上,好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徐徐吹來的海風方向,有一抹豔紅亮色從天際御劍而來。芊芊擡袖拭去淚水定睛凝望,不是姬雪雁卻又是誰?
劍光一收,姬雪雁滿面焦急地掠至蘇芷玉身前,惶然叫道:「丁原!」她與丁原本是爲了愛子泄漏化功神訣的公案前來天一閣,豈料接近歧茗仙山時卻遠遠見到劍光沖霄,層雲搖動,似有一場激戰正在爆發。丁原當即加緊御劍,兩人一前一後僅差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可及至姬雪雁趕到已塵埃落定。
蘇芷玉將天一真元源源不絕地注入丁原體內,已累得說不出話來,朝着姬雪雁勉力一笑以示歉意。
甘心衍寬慰道:「姬仙子,你別擔心,丁小哥並無性命之危。」
姬雪雁緊繃的心絃稍稍一鬆,卻並未從蘇芷玉懷裡接過丁原,而是將纖手輕貼在她背上,以自身醇厚的佛門小無相神功渡入。蘇芷玉心頭一暖,略一調息道:「雪兒,我對不住你。」
姬雪雁搖搖頭,低低道:「別這麼說,他哪回出門不是遍體鱗傷?」當下衆人護送丁原迴轉天一閣,甘心衍也將丁原與鶴仙人拼得天崩地陷的經過向姬雪雁簡略說了,最後苦笑道:「鶴老魔本是衝着咱們天一閣來的,卻是讓丁小哥打得鎩羽而逃,解了仙山劫難。」姬雪雁勉強穩住紊亂的心神,蒼白微笑道:「丁郎和鶴老魔早有戰約,如今終於在南海一見分曉,我這懸了快一年的心也終可落下了。」她隻字不提愛子之事,更不埋怨丁原受天一閣之累險些喪命,卻更教甘心衍過意不去,暗暗思忖道:「這天大的情分,我天一閣算是欠定了!」
說着話,衆人將丁原送入靜室扶上軟榻。樊婆婆道:「玉兒,你和姬姑娘留下照料丁原,我們先回轉歇息,免得屋裡人多口雜礙手礙腳。」
其它人明白樊婆婆此言的用意,紛紛告辭退出靜室,只剩下蘇芷玉和姬雪雁坐在榻前,默然守望着昏迷不醒的丁原。
不知過了多久,丁原猛然身軀一抖,「哇」地挺腰噴出一口深黑色淤血。姬雪雁急忙扶住他的肩膀,目光卻望向蘇芷玉。蘇芷玉輕搭丁原脈搏,凝重的面色慢慢舒緩,長出一口氣道:「這口淤血噴出,他淤塞的胸口經脈已有疏通跡象。也許十二個時辰後就能甦醒。」
姬雪雁「哦」了聲,小心翼翼地放下丁原,就聽蘇芷玉頓了頓低聲道:「雪兒,小寂三天前已主動投案,目下正被軟禁在『觀天井』內。」姬雪雁本就沒有一絲血色的玉容登時越發粉白,良久不發一語。蘇芷玉幾不可聞的嘆息道:「雪兒,苦了你了。」
姬雪雁默默搖首,對視着蘇芷玉飽含歉疚的眼神,苦澀一笑道:「你才真的苦。」蘇芷玉的心口莫名一酸,兩行清淚無聲無息地淌落,臉上卻露出溫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