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青再退半步,靴底敲擊在鵝卵石上,激起清脆短促的低響,落在場外每個人的耳朵裡。
沉重,窒息。
丁原忽地悠然笑道:「葉宮主,一步恐嫌不夠,索性丁某再幫你個小忙。」
他擡步也往後退去,邁出的幅度卻比葉無青要大多了。
葉無青陡然神色微變,明白丁原看破了自己的用心,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蒙遜愣頭愣腦,鬧不明白丁原爲何要幫着自己的師父一塊兒倒退,而葉無青的面色又爲何會變?
厲無怨和席魎等少數幾人隱約瞧出了裡頭的端倪,暗叫一聲「糟糕」,對丁原的手段與應變之能,更增一分憂慮忌憚。
需知葉無青之所以主動後撤,是爲騰出兩尺的空間,好在出擊時不斷蓄勢加力,當及至丁原身前之際,能令自己的氣勢與劍招均都到達巔峰狀態。
丁原輕描淡寫地一退,把兩人的距離拉大了三尺多,如此一來,葉無青的劍鋒迫至丁原面前時,氣勢與劍招盡皆將處於由盛轉衰的要命當口上,如何能讓他不爲之凜然色變?
失之毫釐,差以千里,這事發生在蒙遜身上,或許算不了什麼,然而對葉無青和丁原來說,即使只有半分的偏差,卻是致命之差!
在丁原右腳將落未落的瞬息,葉無青驀然搶攻。
他青色的身影化作電光,焚淚沉灰劍鏗然出鞘,激盪出波瀾壯闊的層層銀灰色劍華,如潮如海,藏蘊着千變萬化的後招,向着丁原頭頂凌空迫近。
丁原眼見要落下的右腳陡然倒踢而起,身形向前傾俯,幾與地平,極盡舒展。
焚淚沉灰劍從丁原頭頂掠過,被丁原揚起的右腳足尖,以一式匪夷所思的「闢魔腿」點中,光瀾一顫,盡數走空。
「小心了!」丁原右手攥指成拳,大刀闊斧中宮直進,順勢朝葉無青的小腹轟去。
葉無青左手立掌如刀,赤芒閃爍,運起溜火神掌切向丁原手腕。
丁原料敵機先,招至中途微微一頓,拳鋒迎上對方的溜火神掌,兩下硬撼一記,均自身軀一晃。
丁原身形驟然倒翻,頭下腳上,左腿飛踢葉無青面門。
葉無青早就聽聞丁原修爲博大精深,對敵之際機智百出,從不按牌理出牌,但依舊沒料到他會出格至此,每一招都迥異常規,超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好在葉無青近年來爲防備翠霞派興兵復仇,潛心靜修銅爐心鑑與忘情八法的無上絕學,修爲較之與淡怒真人決戰之時亦有精進,這纔沒進退失據,同樣屈膝彈腿,暗運「振」字訣,迎上丁原的闢魔腿。
雙腿交擊,葉無青足底猛地涌出一股犀利暗勁,如鋒芒畢露的尖針刺入丁原腳內。
這正是出自於「振」字訣的詭異心法,能在拳掌仙劍短兵相接中,將一波波暗藏的機鋒出其不意地迫入對方體內,令其防不勝防。
孰知氣勁迸出,如同泥牛入海,丁原恍如不覺,低笑道:「撓癢麼?」
他左袖波浪般翻卷打出,鎖向葉無青的左腿。
葉無青一哼:「化功神訣!」
剩下的八道「振」字訣暗勁亦不再發了,左手炫意神指連彈,「啵啵啵啵」擊在丁原袖上。
兩人身影交錯,迅即拉開,如此翻翻滾滾激戰二十餘招,兩人始終不離街心,一團團罡風挾持起濃烈的光霧,向着四周澎湃激盪。
厲無怨等人不得不功聚雙目,方纔能夠依稀看清場內打鬥的情景。
葉無青和丁原的動作實在太快,甚而超越了圍觀者目光追逐與頭腦反應的速度,以目不暇接形容亦毫不爲過。
葉無青的一招一式,猶如傳頌千古的名詩佳句,鉛華盡洗、神韻內斂,渾若天成,在每一次招式轉換間都似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出人意表又暗合天道,將忘情宮的諸般絕學發揮得淋漓盡致,爐火純青。
而丁原始終沒有亮出他名動九州島的雪原仙劍,僅憑赤手空拳在對方瞬息萬變的攻勢下,從容周旋揮灑自如,臉上絲毫不見緊張的表情。
兩人的功力都好似長江大河源源不絕,越鬥越快毫無衰竭之兆,看得人心旌搖動,忘了呼吸。
蒙遜更是瞪圓了眼睛,想努力從呼嘯的光霧中分辨出哪個是師父,哪個又是丁原,到後來卻是一陣頭暈目眩,最終頹然放棄。
場中的葉無青和丁原宛如心存默契,齊齊放緩招式,重新在光霧裡顯露出各自的身影。
兩人的出手俱變得凝重樸實,盡棄所有虛幻變化,招式大拙不工、重逾萬鈞,一拳一劍皆飽含崩山裂石的雄渾氣勁,雖不及方纔眼花撩亂的打鬥精彩紛呈,但潛流洶涌鋒芒暗藏,兇險猶勝十倍。
光陰好像也在兩人變緩的招式中,漸漸凝滯沉重,在衆人難以抑制的緊張心跳裡,悄悄徘徊,不願離去。
丁原不知何時已佇立在街心,不再移動身形,葉無青則在外圈與他保持着丈許距離,緩慢地繞行出劍。
葉無青的每一招都經過深思熟慮,千錘百煉,然而依舊無法攻破丁原的防線,甚至遞不到對方身前三尺。
葉無青的心頭漸起波動。
丁原猶如一葉水漲船高的扁舟,無論他怎樣加大攻勢,丁原總能隱約高出一線,保持着分庭抗禮的均勢,令他完全無法揣測對方究竟施展出了幾分功力,又保留了多少的後勁!
他所面臨的,彷佛並非是一個人,而是一座亙古的山,深沉的海!
陡然間,葉無青脣中發出一聲鏗鏘桀驁的長嘯,身劍合一,破入丁原的拳影罡風內。
宏大的銀灰色劍浪幕天席地,遮蔽去頭頂的豔陽,把丁原的身影完全吞沒。
正當所有人都以爲葉無青是想與丁原正面對撼,立見分曉的剎那,從他腰際倏地激射出一束橙黃色冷光,在空中鏑鳴乍分,化作十二縷神出鬼沒的電芒,或快或慢,或直或曲,從不同的角度齊齊襲向丁原周身十二處要害。
正是當日令翠霞派掌門淡怒真人含恨而逝的忘情宮魔寶「十二斷魂鈴」!
與此同時,葉無青看似一往無前威猛無倫的劍招,卻陡然間化剛爲柔,隨着身形的晃動迴旋,劍鋒灑散出漫天銀星,掠向丁原後心。
一道紫色的瑰麗劍光,從丁原口中驀地射出,竟顫動着金石激鳴,迸散作十二束恢弘絢麗的劍芒,如蛟龍經天翱翔在他的周身。
紫色劍光砰然擊中橙黃色的斷魂魔鈴,一簇簇流光溢彩迸射灑濺,刺痛每個人的眼睛,恍惚裡,天地也在顫動。
十二斷魂鈴光華頓黯,驚響激飛,丁原側身將雙掌一合,於重重虛實莫辨的銀星中,尋找到焚淚沉灰劍真身,牢牢鎖在距離身前不到半尺的空中。
葉無青面色寒峻,沉聲喝道:「撤手!」
他將銅爐心鑑晉至「上揲阮樂天」,即使乃師楚望天全盛之期,亦莫過如此,焚淚沉灰劍上的顆顆銀珠霍然集成一線,「嗤嗤」低響,沿着劍鋒直迫丁原雙掌。
丁原輕蔑一笑。
他運起「化功神訣」消去葉無青銳利的劍氣鋒芒,任那道銀珠聚成的灼烈熱流侵入肌膚。
登時,丁原的雙掌間冒起縷縷輕煙,手上肌膚卻是毫髮無傷,令無數仙林高手爲之談虎色變的「焚淚珠」頃刻化作飛煙,飄散在滾滾光瀾中。
葉無青凜然一驚,猛醒悟到丁原體內蘊含着曾令他九死一生、飽受折磨的靈朱火毒,後經玉牒金書的靈力化解,因禍得福,從此對天下諸般劇毒百無禁忌。
當年楚望天便是一個疏忽,這般栽在了丁原手上,而今自己偏又重蹈覆轍,想後悔卻是來不及了。
十二束紫芒擊退斷魂魔鈴後,齊聲悠鳴、聲振四方,在丁原心念駕馭之下,直衝雲霄,融會成一柄三尺光劍,紫瀾騰騰,氣吞萬里河山。
葉無青心志極堅,臨危不亂,低喝一聲。
他全身紅光爆散,不惜耗損真元施展出忘情八法中的至高奧義「寞」字訣,強襲丁原。
天地萬物宛如同時靜默凝固,浩瀚的紅色光華透過焚淚沉灰劍涌向丁原,從雙掌,至手肘,再到兩肩,彈指間封印上了一層駭異妖豔的光罩,像是要把丁原整個人都凍結凝固在其中。
這一刻,丁原悠然地搖搖頭。
話音中,「轟」的震響,從他體內煥放出一團柔和純白的浩蕩絢光,都天大光明符的靈力赫然覺醒,宛若風捲殘雲,將籠罩在丁原身上的那層紅光擊得支離破碎,灰飛煙滅。
氣機牽引之下,葉無青身軀劇震,胸口像是捱了一記悶拳,臉上血色盡失,未等他調息喘氣,靈臺警兆突起,頭頂上紫色光劍沛然莫御,俯衝劈落。
葉無青不用擡頭,也曉得是雪原仙劍襲來,他情知僅憑肉掌飛袖絕難抵擋,當即立斷一聲厲嘯,鬆開焚淚沉灰劍,閃身飛退。
劍光掠過,濃密烏黑的辮髮「啵啵」爆裂,斷落的髮絲未及飄起,即被雪原劍氣絞成齏粉。
葉無青身在空中,長吐口濁氣,明白敗相已露,再打下去只會對自己越加不利,他本就不願與丁原拼得玉石俱焚,也料定只要自己開口認輸,對方斷不會枉顧身分,窮追猛打。
故此,在尚未交手前,葉無青便抱定寧可主動落敗,亦要韜光養晦、保存實力的打算,這時見局勢急轉直下,自己的十二斷魂鈴和忘情八法又被丁原破得體無完膚,雖仍有餘勇可用,但也不願再做冒死一搏。
孰知沒等他出聲,丁原搶先喝道:「還你!」
焚淚沉灰劍倒轉,化作一束寒芒直刺葉無青胸口!
葉無青體內真氣動盪不已,自知無力硬接,只得旋轉身軀,大袖一捲,借勢消去卷裹而來的雄渾勁力。
丁原要的便是他身形這一微滯,揚手抄起雪原仙劍,朗聲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他氣貫長虹,身化奔雷,直迫葉無青。
葉無青袖袂卷劍,如臂使指疾點丁原咽喉,左掌橫於胸前,準備招架對方石破天驚的一擊。
雪原仙劍陡然變招,斜斜挑飛焚淚沉灰,丁原欺近葉無青身側,左拳直搗,徑取他的右肋。
葉無青揚聲拍出溜火神掌,暗運「彈」字訣,只待與丁原拳鋒一觸,隨即借力飛退,重新穩住陣腳。
哪想到丁原這拳看似雄渾剛猛,拳掌交擊後,葉無青才發覺對方壓根沒有灌注拳勁,而是以「化功神訣」將自己的溜火掌力全數卸去。
譬如是萬斤大錐一下掄空,葉無青經脈真氣激盪好不難受,身子亦不由自主朝前一傾,他暗叫了聲「不好」,欲待抽身,又哪兒還來得及?
丁原右手的雪原仙劍遽然凝縮,化作掌心的一個耀眼光團,五指攥捏成拳,轟向葉無青胸膛。
葉無青竭力後仰,藏在袖內的右手射出三道炫意神指,打向丁原,但盼能令其攻勢略緩,爲自己的閃避爭取到時差。
「啵啵啵」丁原身上白光乍現,以都天大光明符的靈力硬生生接下三記炫意神指,他的右拳銜枚急進,猛然手指舒展,將掌心內蓄勢待發的雪原仙劍彈射而出,恰如流星掠空,勢不可擋,「砰」的一響正中葉無青胸口。
紫色的劍光迫入葉無青體內,立時幻化作絲絲鋒刃直透經脈,循着對方急速流轉的氣血遊走全身,翻江倒海。
葉無青低哼,身軀承受不住雪原仙劍巨大的衝擊,倒飛而出,一團紫光從他背心透射掠起,重新凝成雪原仙劍,冉冉飄落回丁原手中。
葉無青雙足錯步點地,連退了六步方自踉蹌站穩,他面若慘金,青色的衣袍被劍氣割得碎裂飄飛,露出身上一道道縱橫交錯、殷紅色的傷痕。
然而比較表面的狼狽,他體內所遭受的重創,更是驚人。
丁原的雪原仙劍在短短瞬間化身千萬,將他的五臟六腑乃至各處經脈擊得千瘡百孔,惟獨沒有傷害到葉無青的心脈和丹田,顯然是手下留情,未取他性命。
葉無青強嚥下一口口衝上喉嚨的熱血,凝視着丁原,卻不敢輕易開口,唯恐稍一鬆勁,硬行壓制在嗓下的滾滾瘀血便會噴出。
四周一片死寂,衆人沉浸在方纔驚心動魄的激鬥中,尚未回過神來。
丁原的臉色也有些蒼白疲倦,畢竟葉無青非同等閒,擁有足夠抗衡正魔兩道任何頂尖高手的實力,否則淡怒真人亦不會慘死在他的十二斷魂鈴下。
尤其爲了重傷葉無青,他兵行險招,以大光明符接下三記炫意神指,也受了暗傷,體內的滋味同樣不怎麼好受,只是還不至於造成致命打擊而已。
雪原仙劍光華晃動,緩緩納入丁原掌心不見。
他暗吸了口氣,稍稍平復因炫意神指導致的胸口淤塞感覺,一面流轉真氣恢復功力,一面不動聲色對視葉無青道:「剛纔
丁某取走的,只是利息。我不殺你,並非單爲閣下有膽魄與丁某公平對決,更因你的這條性命,是翠霞派的。我要留給盛師兄了斷!」
葉無青一聲冷哼,沒有說話,眼神裡充滿憤怒。
丁原滿不在乎,接着道:「最近一年內,閣下最好不要妄動真氣與人交手,否則,經脈爆裂,五臟俱焚,可怨不得丁某沒提醒你。」
「哇──」葉無青一口激怒的瘀血終於噴出,灑散在腳下的鵝卵石上,滴滴如花觸目驚心。
他強撐不倒,爲的就是不讓一衆部屬看出自己到底傷得有多重,以免有人暗生叛逆之心,乘機作亂。
奈何丁原漫不經心將自己外強中乾的現狀隨口點出,這甚至比用雪原仙劍再捅他一下,更令葉無青難以招架,他一時驚怒焦急,再也無法掩飾沉重的內傷,死死盯着丁原,以虛弱的聲音道:「你好──」
「王八羔子,竟敢傷我師父這麼重,老子跟你拼了!」剛從震駭中醒轉的蒙遜聞聽此言,不禁怒髮衝冠,不顧一切揮動雷轟錐殺向丁原。
丁原看也不看,身子微一晃動,引得雷轟錐走偏,飛起一腳踢在蒙遜大腿上,淡淡道:「去罷!」
蒙遜身不由己高高拋飛,一挺腰剛好落在葉無青身邊。
丁原灑然道:「難得你有如此忠心,可惜跟錯師父入錯門,學得一身戾氣。」
蒙遜渾然不懼,恨恨瞪着丁原,還想揮錐再上,卻聽葉無青低聲道:「站住,你不是他對手,莫要再、再給我丟──」
他「嘿」的一聲,吞下一口熱血,終究沒有把這句話全部說完。
厲無怨等人見丁原大戰之後仍能不費吹灰之力打退蒙遜,無不駭然,心中稍存的動手念頭,又開始變得躊躇起來。
葉無青看在眼裡,心中冷笑。
這些人平日對我敬畏有加,只是懾於葉某的修爲,當真到了節骨眼上,除了蒙遜,恐怕再沒一個願替我賣命!
丁原環顧衆人,徐徐道:「此間事了,丁某告辭,你們誰想留我,只管出手。」
場內無聲,人人恍若未聞,垂首望着地面。
誠如葉無青所料,儘管有忘情宮四大長老再加上厲無怨等人,縱留不下丁原也能拼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可惜,誰願主動強出頭,拼得個頭破血流?
丁原見無人迴應,傲然一笑,更是深深不屑,再向葉無青抱拳道:「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丁原離了宿業峰,便徑自在附近荒山中擇了一處僻靜之地,又休養數日方纔東歸。
抵達中州上空,丁原轉而御劍向南,這日傍晚遙見碧海之上一座仙島懸浮,卻是歧茗山到了,而獨尊天陸的海外三大聖地之一南海天一閣,便座落在這山間。
遠遠地,他便看到山前有一道嬌柔身影俏麗,丰姿卓絕,猶如謫塵仙子,丁原心頭一暖,暗道:「是玉兒感知到了我,特意下山相迎。」
他輕輕飄落到蘇芷玉面前,僕僕風塵難掩眉宇柔情,微笑道:「等多久了?」
蘇芷玉凝眸相望,打量過後,才輕聲一嘆,道:「丁哥哥,你又和誰打了一架?傷得不輕,卻也不必着急趕來,總需先養好了傷。」
丁原不以爲意。
「我給葉無青留了點禮物,身上這點兒傷壓根不算什麼。別忘了,丁某打小就是從刀山火海里滾打出來的,閻王爺哪敢自找麻煩要了我去?」
蘇芷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與丁原並肩朝山上行去。
丁原欣賞着仙山夏景,將殺伐恩怨盡皆拋到九霄雲外,心中一片喜樂。
默默行出一程,丁原忽然低聲道:「妳知道麼,我消失這麼多年,是爲找尋四相幻鏡,去了一次位於玄黃鬼府之上的瀛洲仙島。」
「瀛洲仙島?」蘇芷玉詫異問道:「原來世上真有這傳說之地?但四相幻鏡又是什麼?」
丁原回答道:「四相幻鏡和大梵仙羽,都是洪荒異寶,只有兩者合璧,方能打開神魔之眼封印,重現大羅天。這些,我也是從大羅天的那位雪袍仙人口中得知。」
蘇芷玉步履微頓,道:「原來如此,只不該……教大夥又爲你平白擔了一分心。」
丁原笑問道:「玉兒,妳爲何不問問我,此次瀛洲仙島之行,是否拿到了幻鏡?」
蘇芷玉嫣然一笑,道:「以你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性情,本應不甘空手而回,故此我也就不必多此一問了。可丁哥哥既然這麼說,想來其中另有變故。」
丁原頷首:「不錯,這回我的確是空手而歸,四相幻鏡讓一個叫小蛋的少年得去。」說着就把自己和小蛋在瀛洲仙島的經過訴說了一遍,最後道:「等我再去一趟北海,若能如願找到大梵仙羽,兩寶合璧重開大羅天,也就爲時不遠。」
蘇芷玉心中欣慰,思忖道:「這些年丁哥哥委實改變了許多,與他少年時的桀驁不遜、憤世嫉俗相比,可謂判若兩人。」
丁原忽然停步相望,問道:「玉兒,妳在笑什麼?難道我剛纔說錯了什麼?」
蘇芷玉笑意不斂,搖首道:「沒什麼,我在想,你終肯把心中的秘密告訴大家了。」
丁原笑了笑,緩緩伸出手握住蘇芷玉的纖纖玉指,目光停留在她秀麗出塵的臉上。
「等大羅天開啓,妳便卸下南海天一閣的萬鈞重擔,和我還有雪兒,咱們去到仙界神山,再不理世俗之事,妳說好不好?」
蘇芷玉眸中悄然蒙上一層水霧,卻掩飾不住她內心深處的渴望與期盼,輕輕說道:「真盼望那一天能早日來到。」
兩人心有靈犀,都不再說話,攜手默行在清幽如夢境般的山間香徑上。
漸至山頂,有位清麗絕俗的白衣少女,抱膝坐在竹廬前的青草地上,望着面前的一根紫竹立柱出神,尚未察覺到丁原和蘇芷玉的到來。
丁原看到白衣少女,忍不住輕咦道:「這不是羽杉麼,她怎麼會在這裡?」
蘇芷玉淺笑道:「忘了告訴你,兩年前翠霞山一戰後,我便已收她爲徒。」
丁原低笑道:「妳不會是想將她造就成衣鉢弟子,將來接任天一閣閣主罷?」
蘇芷玉眸中閃過一抹幾不可覺察的痛楚,勉強一笑。
「萬事皆有天定,對麼?」
丁原見狀暗暗懊悔,不該口無遮攔傷到蘇芷玉的痛處,用手緊緊一握她的皓腕,悄然走到羅羽杉的身後,先咳嗽了聲,才問道:「羽杉,妳在看竹上的小詩麼?」
羅羽杉驚覺回首,見丁原和蘇芷玉手牽着手站在自己背後,毫無矯情避諱,不禁欣喜起身道:「丁叔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丁原回答道:「我剛到。」
他望過竹廬四根立柱上用兩種不同指力刻下的小詩,不由感慨萬千。
「隔海相守,千般不捨;雲渺萬里,無時或忘;心有靈犀,豈在朝暮;與子偕老,皓髮秋霜!」
這八行小詩中,前四行筆力激越瀟灑,相伴在旁的後四句則是委婉鍾靈,各盡其妙。
羅羽杉起初讀來,只覺意境悠遠,百看不厭。但到後來,她逐漸驚訝地發現,紫竹上刻下的一筆一畫,都極盡神韻,暗藏玄機,竟似一套異常高明的仙法絕學。
她聽丁原緩聲吟來,想到蘇芷玉與他之間多年的苦戀,想到小蛋遠在天涯,萬里相隔,不覺感同身受,輕聲問道:「丁叔叔,這是你和師父寫下的麼?」
丁原點點頭,凝望着蘇芷玉溫柔而笑。
「玉兒,咱們是否該將青陽雙修劍譜也傳給羽杉呢?一晃六年,這丫頭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