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發覺小蛋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之色,才意識到自己手上的勁力用得委實太重了點兒,忙減輕去大半的力道。
小蛋鬆了口氣,詫異地問道:“丁叔,你爲何要問紫竹玉佩的事?”
一剎那間,丁原的腦海裡掠過了無數個念頭,歸根結底卻都是在問自己道:“我究竟要不要現在就將實情告訴他?”
看着小蛋年輕而又迷惑的臉龐,他慢慢冷靜下來,尋思道:“此事重大,我還需私下找羽杉查證。更重要的是,必須將這事和盛師兄、阿牛商議過後,纔可決定。”
念及於此,丁原平復心緒,左顧而言他道:“沒什麼,我們先取了大梵仙羽再說。”
小蛋只是秉性厚實,卻絕非真正的笨蛋,否則又豈能參悟出玄奧莫測的天道星圖來?
他見丁原欲言又止的模樣,思忖道:“丁叔剛纔抓着我肩膀險些失態,現在卻又推說沒事,必定是有所隱瞞。莫非那塊紫竹玉佩有什麼問題?”
可任他如何猜想,也絕料不到此刻丁原心裡的念頭,當下忍住也沒追問。
丁原望着幽藍色泛着冰光澤的渾圓光柱,有意將他的注意力引走,說道:“小蛋,你來試試,九掌爲一輪,連擊九次,瞧瞧這光柱會有什麼反應。”
小蛋“哦”了聲,上前兩步凝神緊盯光柱,腦海裡的雜念漸漸屏除,左臂運起三成功力,吐氣揚聲,“呼”地一掌擊在了光柱之上。
孰知手掌拍落,光柱竟如水般一晃,漾起漣漪,將小蛋的半截小臂陷了進去。
小蛋只覺吐出的掌勁如泥牛入海,了無反應,半條胳膊就像浸泡在了森寒刺骨的冰潭裡,縷縷藍色寒霧從裸露在光柱外的臂上冒起。
丁原目不轉睛地瞧着小蛋,以防光柱有變能及時出手救援,但也沒想到一掌擊下會是這麼一個結果。他略一沉吟,說道:
“你再增加五成功力試試。”
小蛋依言將功力提升至八成,左掌“砰”地擊中光柱。這一回,他的手掌就像拍在了一塊奇硬無比的生鐵上,震得手心刺疼,腕骨痠麻。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光柱猶如被激怒的睡獸,“喀啦”一響,十數道森藍電流沿着左腕直竄而上,所過之處,經脈如凍僵般麻痹,肌膚上蒙起一層薄薄的藍霜。
小蛋丹田真氣應運而生,意動形起,一股雄渾的銅爐聖淫仙流流過膻中,走肩貞,運入左臂。真氣一至,電光“啵啵”爆裂,肌膚上的藍霜也化作絲絲水霧。
小蛋胸口真氣再一轉,不待丁原提醒,右掌又運上八成功力,擊在光柱上。
如此九掌爲一節,左右兩掌交替擊打,兩輪過後小蛋的頭頂已然水汽騰騰,鬢角亦有熱汗滴落。可甫一淌下,便教四周瀰漫的濃烈寒氣迅速凝結成冰。
他這樣連續不斷地以八成功力出掌,真氣耗損自是極快。更麻煩的卻在於小蛋每一掌擊下,光柱生成的反擊亦在不停地增強,迫使他不得不耗費更多的功力與心神,來抵禦化解源源涌出的森藍電流。
短短鬚臾的工夫,小蛋丹田真氣業已出現枯竭徵兆,全身俱都爲一層藍色冰霜覆蓋,越凝越厚,像是一件透明的冰甲。
他的呼吸越見急促,噴出的濁氣竟也含着一抹藍汪汪的水霧,烏犀怒甲全力運轉,襄助主人抵擋寒氣侵襲,而胸口一塊始終保持着暖融融的感覺,卻是四相幻鏡與主人息息相通,庇護住小蛋心脈。
如此每掌擊過一輪,小蛋方可匆匆喘上口氣,而光柱的色澤亦會轉淡一分。但間歇的時間稍長,又會迅即加深,累得小蛋不敢停頓。
三十六掌過後,小蛋幾成了強弩之末,好在光柱的顏色也變淡了不少,在它的中心部位,隱隱約約顯露出一截幽藍色的光暈,如寒冰似的凝結不動。
丁原見狀雙掌往小蛋背心一抵,沛然莫御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氣宣泄而入,沉聲鼓勵道:“堅持住!”
小蛋得丁原之助,精神大振,掌力似暴風驟雨般次第擊落在光柱上,“砰砰”作響,節奏分明,煞是悅耳悠揚,卻充滿了極大的危機風險。
光柱色澤越來越淡,隱藏在裡面的那截藍色物事亦顯得慢慢清晰起來,竟是一柄三尺三分長短的仙劍,不知是以何種材質鍛鑄而成,被包容在了光柱中。
“砰!”小蛋擊下最後一掌,渾身筋疲力盡,險些虛脫軟倒。
面前高聳的光柱,也彷似在反噬中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呼”地渙散,一縷縷清澄的白光捲入周圍的碧瀾裡,頃刻灰飛煙滅,只剩下那柄幽藍的仙劍一動不動懸浮在半空中,通體上下散發冰光。
丁原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兒去,衣衫盡溼,泛着一層冰霜,面色也有些蒼白,神情卻頗爲歡愉地長吁了一口氣,嘿然道:“好傢伙,這麼難伺候。”
小蛋勉力站定,擡頭仰望冰劍,驚訝地發現在冰劍的劍柄內,尚凝鑄着一枚寸許長、形如鶴翎的東西,雪白晶瑩,不含半點雜質,微微蜷曲,毫末畢現。
丁原收回雙掌,調息運功道:“那劍柄裡藏的,便是大梵仙羽。”
小蛋恍然大悟,敢情鬧了半天,大梵仙羽就藏在了貫海冰劍的劍柄中。
想來北海門的某一位先人曾破解開魔崖石刻的秘密,可惜修爲不到,未能擊碎光柱,故此功虧一簣,只隱約見着了這柄冰劍,卻沒有進一步發現到劍柄內所藏的仙羽。
他默運“鬥牛納虛”補充靈氣,過了片刻,身上冰霜盡融,呼吸也逐漸和緩均勻。
丁原一邊調息,一邊冷眼旁觀,暗自驚異小蛋恢復之快,待見他眸中精光復生,說道:“小蛋,你去將那柄冰劍取來。”
小蛋應了,縱身而上,剛接近到冰劍一丈之內,立覺一股森寒絕倫的無形劍氣撲面而至,絲絲寒息恰似千萬根細小而看不見的冰針,穿透烏犀怒甲的防護刺進體內,轉瞬與精血水乳交融,把五臟六腑也要封凍起來。
他全速流轉真氣對抗寒意,迫近到冰劍跟前,眉毛上竟已結起藍色霜凌,牙齒不由自主地“喀喀”打戰,較之方纔擊掌破柱的寒冷,有如小巫見大巫。
小蛋暗暗凜然道:“好冷的劍氣,若用手碰上冰劍,還不將整個人都冰住了?”
想歸想,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探手,輕輕握住冰劍劍柄,入手一團冰寒,似抓了把雪球,禁不住身子一顫,“呼”地吐了口寒氣。
他試着一拔冰劍,真氣運出毫無感應,這柄貫海冰劍紋絲不動,連晃也不晃一下。
一股洶涌澎湃的寒潮剎那間從劍柄迫入,猶如吹拂自極北冰原的呼嘯朔風,呼嚎肆虐着闖進小蛋經脈內,強大的寒氣竟連銅爐聖淫仙流亦抵敵不住,敗下陣來。非但渾身的血液像要結冰,連流轉的真氣亦快被冰封凍結。
小蛋下意識地想鬆開劍柄,哪料手掌就像與冰劍凍粘在一處,怎都甩脫不開。
他心念急轉,施展出“忘情八法”中的“振”字訣,一聲低喝右手“吭”地從劍柄上蹦彈脫離,隱隱發出金石之音,卻是五指齊腕以下,都結上了一層藍色冰精。
這段異變兔起鶻落,僅是瞬息之事。等到丁原察覺不對,飄身趕至小蛋身旁,他已脫出冰劍粘連,促聲喘息,心有餘悸道:
“幸好我如今修爲大進,早上半天粘到這柄貫海冰劍,只怕要給活活凍僵!”
丁原攜着小蛋退出三丈,運功助他化解寒氣。半炷香後,小蛋才緩過勁來,頭髮上的幽藍冰霜緩緩融去。他看了看兀自麻木不堪的右手,想動根指頭都難,不由苦笑道:“丁叔,這劍是用什麼做的?”
丁原收掌,回答道:“如果我的猜想不錯,它應是北海地底的寒精冰魄凝鍊而成,將大梵仙羽封印在內。”
小蛋暗道聲難怪,說道:“丁叔,我功力不足,還是您來試試,小心別被它粘住。”
丁原頷首,縱身再上。有小蛋吃虧在前,他亦不敢大意,心念到處,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嗡”地從體內漾出一蓬乳白色柔和光芒,籠罩全身。
小蛋在後屏息注視,但見丁原輕舒猿臂,探手握緊貫海冰劍。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乳白色的光華劇烈一顫,似被一陣狂風席捲而過,“嗤嗤”晃動,蒸騰起一縷縷幽藍的霜霧,令遠在三丈開外的他仍可清晰感到一股股寒氣襲面。
丁原身形淵渟嶽立,驀地一聲長吟,似春雷震耳,右腕一按一翻,貫海冰劍應聲而起。
“轟──”冰劍炸開一團耀眼絢光,刺得小蛋雙目無法睜開,直覺得四周靈氣強烈波盪,像一塊塊被敲碎的冰片“喀喀”
散落,光線急遽轉暗,一陣的天旋地轉。
小蛋只看到前方藍色的劍光一閃,便即隱沒,連丁原的身影也不知去向了哪裡。
他心下一凜,揚聲叫道:“丁叔──”可剛一張開口,迎面一股強勁的寒流襲到,如同嘴巴里被硬塞進一團雪球,凍得他打了個激靈,內腑劇烈抽搐反胃。
“呼──”森寒的罡風洶涌而來,將小蛋的身軀狠狠卷裹向上拋起。他似騰雲駕霧一樣身不由己地飛速翻轉升騰,耳邊怒風呼嚎撕裂虛空。潭底的靈氣支離破碎,飛濺的寒流四處亂撞,各自找尋出路。
突然小蛋頭頂一亮,耳旁伴着“譁──”一聲水響轟鳴,身子被排山倒海般的寒罡從灩光潭口迸送出來,筆直激射向數十丈高的雲霄。
他在高空強自穩住身形,竭力疏導翻騰的氣血,四肢兀自感到陣陣麻痹。在他下方,黑色的潭水似一頭甦醒而狂怒的巨龍沖天飛騰,亮麗渾圓的水柱直穿雲氣,高空之上灑濺開一蓬蓬黑幽幽的雨花,在陽光下怒放閃爍。
小蛋脫離險境大鬆口氣,但轉目不見丁原影蹤,忍不住驚道:“丁叔怎沒出來?”
他正想着丁原,就聽見底下一記撼天動地的轟響,好似整座雲闕峰都要震塌下來。灩光潭的水浪噴薄愈烈,“嘩啦啦”狂飆怒嘯,飛濺的水珠劈啪四飛,像是一個個冰雹般落在土丘上砸出深逾三寸的凹坑。
自噴濺的黑色水柱中,緊接着升起一簇幽藍色冰光。丁原身劍合一,乘風破浪,從潭下騰淵飛空。
小蛋眼前一花,丁原已從旁掠過,一團懾人的寒氣亦似風捲殘雲,隨着他扶搖九天的身影鼓嘯而去,惟餘縷縷水絲散落。
“澎!”拔高到極點的水柱,電光石火間好似被抽去所有的能量,頹然下墜,落回灩光潭裡,驚起層層黑浪。
卷涌喧囂的水面之下,一團藍色寒霧冒起,冉冉蒸騰,擴散開去,令紅楓林的溫度急降到冰點。
鬼鋒、姬雪雁和羅羽杉驚疑不定地退到紅楓林邊,仰面看着忘機丘上接踵而至的一系列異變,俱都猜不透潭底下到底發生了何種變故。
待到水柱回落,空中現出了小蛋的身影,羅羽杉驚喜交集,忘情地大聲喚道:“小蛋!”
小蛋依稀聽着下面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雖隔得遠了,又有隆隆水聲遮掩,可仍是心頭猛烈一動,向下瞧去,正迎上羅羽杉那雙清澈純淨的明目,一股難以言喻的欣喜登時充盈心胸。
他施展穿花繞柳身法一轉一折,從高空滑行而下,輕飄飄落到羅羽杉身前,目光拂過鬼鋒、姬雪雁等人,叫道:“鬼大叔,姬嬸嬸,羅姑娘,你們好。”
鬼鋒見着小蛋,神色依舊冷峻如霜,只輕輕點了點頭。
羅羽杉櫻脣含笑,眸子裡閃爍着喜悅的光芒打量小蛋,因有姬雪雁在身旁,只得強自按捺下心中激動,問道:“你不礙事吧?”
小蛋搖搖頭,感到腳下的地面還在簌簌震顫,回答道:“我好得很。”
姬雪雁問道:“小蛋,你是一個人出來的?”
原來她和鬼鋒、羅羽杉站在忘機丘周邊,由下往上眺望,反而看不清黑水柱裡的狀況,更未能見着丁原挾起貫海冰劍衝出灩光潭,直上九天的那幕動人心魄場景。
小蛋聞言擡頭,正欲回話,遙遙聽到高空中傳來一陣激越雄勁的嘯音,由遠至近,如在耳畔,正是丁原。
姬雪雁已不再需要任何答案,喜動眉梢道:“他回來了!”一陣香風颳過,身影似紅霞般飄升,往嘯聲來處迎去。
天宇上雲氣四卷,一道褚影御風飄落,正是丁原。他的手中已不見貫海冰劍蹤影,臉上神采飛揚。
姬雪雁雖人到中年已爲人母,嬌憨殊不減當年,喜呼道:“丁原!”縱身撲上。
丁原止住嘯聲,哈哈一笑,伸出左臂將她攬住道:“等得心焦了吧?”
姬雪雁嬌哼道:“你還說,下次讓你嚐嚐這般在外頭提心吊膽的滋味。”
說話間兩人落回忘機丘下,小蛋疑惑道:“丁叔,您的貫海冰劍呢?”
丁原悠然笑笑,心念催處右手掌心亮起一團幽藍光暈,徐徐向上升起,幻化作一柄三尺多長的冰劍,遍體晶瑩剔透,流動着美輪美奐的純藍光彩。
羅羽杉重傷未愈,被冰劍散發的強烈寒氣凍得一顫,往後退兩步驚愕道:“好冷!”
姬雪雁也心生好奇,玉指在劍鋒上輕輕一拂,指尖觸及有若冰凌,全不似藍光鑄成的神劍,一道寒氣立時迫體而入,驚得她趕緊縮手。
她卻不知此刻丁原已將冰劍的寒氣凝收內斂,纔沒有重蹈先前小蛋的覆轍。
小蛋悄悄握住羅羽杉左手,將自己新煉的神功汩汩輸入,助她抵擋冰劍散出的驚人寒氣,問道:“丁叔,您已經將貫海冰劍煉化了?”
丁原道:“哪有這麼快?不過此劍在手,即便是大羅金仙當前,丁某也不怕!”
他勁力稍發,冰劍在身前輕輕一記虛劈,劍刃上飆,射出一束弧扁,一股寒氣拂過,弧形劍光轟地一響擊中忘機丘前的斜坡,炸開一蓬藍色光瀾。
塵煙飛揚中,地面上露出一條丈許深的裂痕,附近的泥土冒起騰騰水汽,結上了一層冰晶,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塊堅逾金石的凍土。
衆人見此情景,亦感駭然,實難想象倘若丁原全力發出一劍該是何等景狀?
一提大羅金仙,小蛋卻想起了鶴仙人,更發覺到尹雪瑤也不見了,忙問道:“曾婆婆和鶴仙人去了哪裡?”
羅羽杉在一邊低聲將小蛋落入灩光潭後,忘機丘上發生的事情簡略說了。
小蛋聽得尹雪瑤爲鶴仙人擄去,不免擔憂,轉念又想道:“還是姬嬸嬸說的對,他真要殺曾婆婆,一掌下去直接了事,何必再擒了她去?不管怎麼說,血濃於水,曾婆婆應該不會有事。”
只聽丁原手腕一振,貫海冰劍“嗡嗡”鳴響,倏地一下收入右手掌心消失不見,視線一掃,也問道:“楚兒呢?”
小蛋驚奇道:“啊,我師姐也來了?”
羅羽杉向他微一頷首,發現四周的寒氣已退,悄悄縮回手,心中又是喜悅又是驚訝道:“才分開這麼會兒,爲何他的修爲竟又有精進,功力之純厚幾不下爹爹。”
姬雪雁道:“你入潭沒多久,楚兒姑娘就沒了影蹤。想來她是趁咱們不注意,偷偷回到紅楓林裡去尋小寂了。”
小蛋一怔,心道:“楚兒師姐不識紅楓林內的法陣,孤身闖入豈非凶多吉少?”
他一急道:“小寂和小龍也還在林內,我去找他們!”說着就要施展十三虛無的遁術重返紅楓林,找尋丁寂等人的下落。
但他身子還沒動,紅楓林東首響起霸下的聲音道:“乾爹,乾孃,你們都在啊!”
只見赤芒一晃,霸下飛掠過來,一頭撞進小蛋懷裡,親熱道:“乾爹,我剛纔都聽楚兒姑娘說了,你把老雜毛的仙樹給轟了,太棒了!”
在霸下之後,丁寂和楚兒一前一後也從林內行出。姬雪雁看愛子無恙,多日裡懸着的心終於徹底放落。可等她仔細定睛再瞧,丁寂的左半邊臉頰上,居然隱約有數道尚未消退的掌印,不消說,一定是出自楚兒的傑作。
她心疼不已,暗自嗔怒地瞥了楚兒一眼,恚怒道:“我兒子好心爲妳來北海找捲心竹,妳和他才一見面,非但不言謝,反一巴掌打下。畢竟是魔門出身,連空痕大師數年的調教,也去除不了妳身上的戾氣。”
她一路與楚兒北上,雖依舊形同陌路,少有交談,但相處久了,又念及對方不避風霜困頓找尋丁寂,多少也生出了些許好感。
況且楚兒破出忘情宮,與葉無青恩斷義絕,孤身飄零四海,爲空痕大師收容,由此令姬雪雁對她的成見亦減淡了不少。
可今看見愛子臉上掌印,直比打在自己身上還疼,免不了有些生氣。
原來楚兒見丁原入潭,心想小蛋既有他親自搭救,想來不會有事。反倒是丁寂身陷紅楓林內,生死未卜,教人掛牽。
她耐着性子等了會兒,也不見潭下有何動靜,再看姬雪雁等人盡皆全神貫注地察看着潭口,心念一轉便悄然離開忘機丘,往林內去找丁寂。
卻說丁寂、霸下落入紅楓林中,與小蛋和尹雪瑤失散後,亦是迭遇險情。丁寂雖不能似小蛋般施展十三虛無的遁術躲開法陣攻擊,但家學淵源,於奇門遁甲之術也頗有心得,一時半會兒盡避出不了陣,自保卻是無虞。
如此一人一龍在林子裡兜兜轉轉,也不知行了多少時候,正撞上了入林來尋丁寂的楚兒。沒曾想剛一見面,丁寂的笑臉尚未來得及展開,楚兒已二話沒說上前搧了他一巴掌。
丁寂整個人都怔住了,手撫火辣辣的面頰惱怒道:“妳幹什麼,見面就打人,還講不講理?”
楚兒厲聲喝道:“你嫌我醜,別理我就是,幹什麼一個人偷偷跑來北海?我自己的臉,好看不好看跟你有什麼關係?”
丁寂聽說自己捱打是爲着這個理由,不由得哭笑不得。
默然半晌,他上下打量楚兒一番,見她滿身血污應是吃了不少苦頭,憤怒的眼底裡更多地深藏着哀婉與落寞,滿腔的怒火不覺化爲烏有,低低嘆了口氣道:“罷了,我丁寂不跟女人鬥。”
楚兒提高嗓門道:“丁寂,你給我聽清楚了。本姑娘不領你這個情,你今後少多管閒事。我自己的事情,不必煩勞你來操心!”說罷扭頭就走。
丁寂莫名其妙受了楚兒一通劈頭蓋臉的痛斥,也是火大,但知道似楚兒這般在林中橫衝直撞的後果,飛身追上探手抓住她胳膊道:“妳去哪裡?”
楚兒回身又是一掌揮向他面門,惱怒道:“鬆手。”
丁寂見她當真絲毫不領情,不由激起男兒傲氣,哼道:“真當我很愛管妳不成?”一語未落,不防眼前寒光閃動,楚兒左手掣出胭脂靈鞭掃向丁寂後腰。
丁寂騰身閃讓,一聲長嘯道:“玩真的啊?誰怕誰!”左掌劈中鞭梢,右手抓向楚兒肩頭。
霸下在旁瞧着,也不勸架,慢條斯理地搖頭點評道:“一對冤家。”
十餘個照面後,丁寂左手抓住胭脂靈鞭往身前一扯,楚兒立足不定向前衝去。丁寂揚右手喝道:“妳也吃我一巴掌!”
楚兒揚起臉冷冷看着丁寂道:“你敢?”
丁寂的手微微一顫,可要是就此放下巴掌,卻又顯然大大地沒面子。望着那雙倔強清冷的星眸,竟是鬼使神差般在楚兒耳垂上輕輕一捏,嘿然道:“誰告訴妳我不敢!”
這下用力只似春風拂柳,楚兒卻似中了魔咒般整個人呆住了,神情古怪非常。
丁寂自已也沒想到會中邪了似地伸指輕捏楚兒耳垂,頓時懊悔道:“見鬼,我這麼輕薄她,稍後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呢?”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彼此距離不足一尺,你看着我,我盯着你,都保持着先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皆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