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個人只算錯了一點,沒有料到少年的背上負着一根游龍銀槍,否則那三支跟槍尖一樣的地刺所刺中之處就是少年背上那三處最致命的穴道而非槍桿。
少年還在向後滾,沒有站身。
他現在已無法站身。
地上突然又冒出一排刺矛,就像是平靜的水面上飛躍出的魚一樣,幸好他反應迅捷,滾得夠快,不然刺破的就不只是他的衣裳了。
雖然他也身具高明輕功,但只可惜偏偏不會那種旱地拔蔥的絕頂輕功,不能如皮球那樣整個人一下子憑空掠起。
刺矛隨時隨處破地而出,他無法預判刺矛接下來可能會刺出的位置,所以他也不敢手拍地板,藉着反推之力躍起,便只得繼續向後滾。
他想總不該整條走廊的地板下都佈滿了陷阱。
可是他錯了。
刺矛就像草原上燃燒着的烈火,無限蔓延,彷彿永遠不會停,而他猶如一隻逃命的羚羊,烈火一直跟在身後寸步不離。
他已不知滾了多遠,更不知滾到了哪裡,他已顧不了那麼多,只知道成排成排的刺矛從地上刺出。
有好幾次刺矛都能將他的喉嚨刺破,將他的眼刺瞎,將他的心口刺穿,將他的肚子刺出個窟窿,可是最終還是被他一一躲過。
他滾動的身法實在太快,雖然並未有閃電快,卻快過地上刺矛的刺出太多,足夠他全身而退。
但他還是無法站起來,只得繼續滾。他滾動的身法越來越快,可刺矛的刺出卻一直未變,剛剛刺出的那支刺矛已落後他足有三寸的距離。
這就好像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在賽跑,胖子越跑越慢,瘦子越跑越快。
道理就是這樣,刺矛畢竟是早已設好的陷阱。機關的設定就是如此,不能如人力那般可快可慢。
三寸的距離實在不算太遠,可對少年來說已足夠了,足夠他站起來。
於是,他就站了起來。
一蹬,一滾,一翻,雙腳已落到地上,人也已穩穩站好。
但他還是覺得不好,大事不好。
少年發現自己並不是站在走廊裡,竟是站在了一間客房裡。
裡面有牀,有桌子,有椅子,有梳妝檯,可就是沒有人,除了少年。
少年剛纔並沒有撞到門,門本就是開着的,彷彿就是爲他開的。
少年忽然只覺自己就是一隻獵物,在被獵人按照早已設定好的計劃追趕下,掉進了精心設計好的圈套中。
少年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圈套中,因爲他現在所有的感覺都跟掉進圈套中的獵物一樣,他見過這種感覺,在一隻兔子身上見到過,那時那隻兔子被掛在樹上的一張獵網中,表情很緊張。
他現在也很緊張,連眼睛都不敢眨,任由冷汗如雨般流。
並且站在地上沒有動過。
一到屋內,也再沒有刺矛從地上冒出。
地上冒出的是一張網。
一張很大的網,足夠網住三個成年大漢。
網就在他腳下。
雙腳還沒有來的及跳起,人也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手甚至都沒有摸到刀柄,網子就開始收縮,將他緊緊網住。
無論誰被網進這樣一張網內,都會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這張網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跟世間大多數的漁網一樣,隨便一柄足夠鋒利的刀都能割破。
可少年現在偏偏連拔刀的力氣都使不出。
他的人被緊緊網住,就好像身上綁着十幾條麻繩,空有一身神力卻施展不出。
也就在收縮的一瞬間,橫樑上忽然飛下一根繩子,繩頭有鉤,鉤上就像長着眼一樣,十分精準地鉤中了網子。然後繩子就像手拔大蔥一樣把網往上提,接着少年被吊在了半空中。
少年沒有笑,可屋內卻響起了陣陣冷笑聲,如寒夜中忽然飄起的一陣陰風,又尖又刺,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笑聲是由屋外傳進屋內的,屋外也有兩人走進了屋內,站在少年身下。
一男一女。
來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削瘦,女的體態豐滿。
男子穿了一身勝雪白衣,女子一身紅衣如血。男子是一個小白臉,女子是一個大美人。
男子在笑,女子沒有笑,也沒有說話,說話的人自然是男子,“再狡猾的獵物也逃不出獵人的手掌心。”
“因爲獵人早已爲獵物準備好了一個圈套,獵物的所有舉動早就在獵人的算計之中。”女子忽然冷笑。
男子還在笑,笑聲卻變得很奇特,讓人覺得笑聲中彷彿帶着一根刺,“我們算好你會從二樓走,所以二樓內早已被我們佈滿了天羅地網般的陷阱。又算好你被弩箭襲擊時定會選擇往後退,所以你現在就像是一隻落網的兔子。”
不是就像,而是就是,少年現在的處境就是一隻落網的兔子,等着獵人宰殺。
但他還是沒有說話。
他的嘴脣緊緊閉着,閉着的還有眼,那雙永不服氣的眼。他似已宣佈認輸,接受死亡。
所以男子笑得更大聲了,笑聲中彷彿藏着的針也更加尖銳了,“這個計劃實在是找不出一點不足之處。”
少年的沉默就像是在承認對方的計劃的確堪稱完美。
誰知女子又忽然冷冷道:“的確是很完美,這次計劃也本該是完美無缺。”
男子的笑聲驟然消失。
女子接着繼續說道:“完美的計劃向來是以完成爲前提的。”
男子皺眉,“我當然知道天君子交給我們的任務是殺死他而非擒住他。”
沒有生氣,被女子這樣冷漠擡槓男子都沒有生氣。
他知道自己若是少跟別的女人擡槓,她也就不會這樣跟自己擡槓了。
“此人現在網中,豈非就如粘板上的魚肉。”
板上的魚肉只有死,這個道理女子不是不知道,但她還是說道:“我只知道此人現在還沒有死。”
少年的確還沒有死,只是死對他來說只是時間問題。
可在此刻,就在女子話音落完的一瞬間,忽然閃起數點寒光。
寒光如寒星,點點寒光一閃而逝,消失的地方就在網中少年身旁。也是消失的同時,少年的人已從網中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