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薩貊上前和彌由並肩,武士們似乎毫不驚奇,相視而笑。

“不如我們比一比看誰殺的最多?”

“好啊,乾脆我們划水回去,我把尊蛇的頭也砍下來。”

男人們吹噓起來,狂妄地笑着。每個人心裡都害怕,可並肩站在一起就沒什麼好顧慮了,索蘭心裡不那麼慌了,他乾脆把划水的長木丟進水裡,從箭筒裡再取一支箭,雙臂蓄滿力道拉圓了弓。

蛇羣來了,游水在前的大蛇迅猛地撲咬,武士們忍不住後退刀劍紛紛砍下,蛇頭用力撞擊在木筏上,捆綁在一處的橫木瞬間分崩離析,四個落入了水裡,更多的蛇涌來張開了血盆大口。

“保護船筏!”薩貊大喊。

落水的武士扶着漂浮的圓木,另一隻手拼命地揮刀朝着逼近的大蛇猛砍,水流湍急,入水之後整個身子很快沒了底,刀刃上的勁道在水中化爲無形,只能任由水流衝向下游。

大蛇咬住了一名武士的肩膀,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抓住圓木的手臂失去了力氣沉了下去,大蛇咬着竟不鬆口,身子盤曲起來死死地將他捆住。

扎魯看到過同伴被黑紋蝰蛇吞下,它首先會咬傷獵物,將毒牙裡的毒液注入體內,內臟會大量的出血、全身麻痹、呼吸不暢,之後會用身子死死地捆住使得獵物急速窒息,他還是在水上第一次看到這一幕,像是發了羊角風全身抖個不停。

破風聲就在耳邊,他猛地回頭,看到索蘭伸手從箭筒裡抓了兩支箭,這個內斂的小夥子像是變了個人,目光裡殺氣騰騰。

弓弦聲再響,對準那條狩獵的蛇,大蛇劇痛地擺動着尾巴拍在着水面,口中的武士跟着大蛇一同墜進水中,翻涌的水花撞擊在木筏上發出清脆的震鳴。

另一隻筏上的五個人各站一方,薩貊被圍在正中,落水的四個人來不及反抗就被涌來的大蛇殺死,它們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暴雨傾灑,人們已經感覺不到冷,心裡的熱血燃起,握刀的指節都在爆響。

薩貊聽到了身後的哀嚎,緊跟着是落水聲,同伴被大蛇咬住了腿扯了下去,他轉身正準備填補這個空當,另一條蛇撲咬過來,像條巨大的鞭子拍打向木筏。

薩貊沒有後退,搶上一步用力揮刀,刀刃在蛇的眼角邊留下來一道傷口,他被撞擊的力道震得栽倒,大蛇嘶嘶地叫着,微微縮了縮頭再次撲進。

薩貊一時間爬不起來,伸手去夠腳邊的長刀,他的手指幾乎摸到了刀柄眼看就要握住,蛇口已經張開半條手臂眼看要陷進去。

一道影子從旁邊閃出,迅猛的直刺從蛇口裡穿入,快進快出。大蛇撲咬的動作瞬時僵住,而後重重地倒下,木筏被震得劇烈地搖晃起來。

彌由大口喘着氣半跪在筏上,他的整條右臂都在抖,

低垂着頭,寒冷的雨天竟然開始大量的流汗。

“小心!”薩貊放聲大喊。

彌由意識到了危險,側身滾向一側,反應很快但動作已經完全跟不上,後背一陣鑽心的痛,他痛得大叫視線開始變黑,腦袋一歪昏死過去。

索蘭在跑動中連續放箭,三箭幾乎都射在一個地方——眼睛,大蛇鬆開了口,痛苦地掙扎著,第三支箭從眼睛貫穿而過在後腦留下了一個指頭大的窟窿。

薩貊飛撲過去抱住彌由的身體,又有兩名同伴被拖下了水成了羣蛇爭搶的食物,他們都要死在這裡了。他仰起頭看着漫天的雨水,合上了眼睛。

“它們退了!”耳邊忽然傳來扎魯的狂叫。

薩貊難以相信地睜開眼睛,木筏順水而下速度很快,那些暴怒的蛇停止了進攻也不再追趕。木筏上滿是血跡,水面被染得鮮紅,被暴雨衝得淡了可還是紅得扎眼。

薩貊忍不住心裡的狂喜,跪在木筏上對着蒼天拜祭,他從不信神,可大蛇們無故的退去又找不到緣由。

索蘭只是激動地對扎魯點頭,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兩支木筏上的人只剩下了五個,倖存的武士垂下頭抹了抹眼淚,或許是出於死裡逃生的喜悅,也可能是對於同伴的死而感到悲痛。

天濛濛地發亮,人們險境還生漸漸安靜下來,薩貊一臉愁容地看着懷裡的彌由,他後背的傷口還在流血,而且中了毒臉色透着黑紫。

“我們得想辦法救他。”薩貊看着扎魯。

“可是在水上,可能還有漂流兩天,這兒雨看來要停了。”

雨勢雖然很大,可頭上彙集的黑雲正在散去,雨一停過不久就會起霧,出了迷霧森林才能再想辦法。

“他撐不了多久,我知道你很爲難,可我沒的選擇。”薩貊望着河岸一側的林子,“我們進去,在前面找個安全的地方上岸。”

扎魯沒有再勸,從薩貊的眼神裡看得出來,這是命令。

“蛇羣爲什麼停下了?是不是附近有更大的危險?”索蘭心裡還在想這件事,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的說法講得通。

蛇羣有固有的領地,也有天敵,不會輕易越境,它們對危險意識極爲敏銳,在毒瘴林的蛇中排名在前,不單單在於兇狠更勝於智慧。

“很可能。該不會……龍刺的巢穴就在這兒附近?因爲任何生物都不敢靠近。”

“龍刺?”

“是種劇毒的蟲子,它的巢在一株巨大的花朵裡,巫神頭的住民叫它‘骷髏花’,說是花其實是一種樹。”

“你見到過?”薩貊問。

“沒有。沒有人敢到那個地方去,聽說巫神頭的族長曾經去過,還摘了一片葉子帶回來,骷髏花的葉子是最好的去毒劑,本是劇毒之物,對於

中毒將死的人而言卻是良藥,以毒攻毒。”

“蟲子羣居而危,不過是一隻蟲子有那麼可怕?”

“龍刺的外殼極硬,刀劍砍在上面都沒有用,更不要說是林中的猛獸。外殼上佈滿了小刺,可能有幾千根,隨便被一根刺傷到當場就會斃命,都說這種生物是巫醫時代倖存下來的。龍刺中也有王,體型要大百倍,像個巨大的甲蟲,訓蛇人的家中掛着這樣一幅畫,說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只剩下這幅畫以及訓蛇的技藝。”

“我可不想去招惹它,只想去摘一片葉子。”薩貊低聲說,“你覺得它就在這兒附近?”

“蛇羣無故退去,如果不是因爲這樣,我也想不出別的理由。”

“連蛇羣都不敢靠近這裡,這種蟲子一定很殘暴吧會把闖入者殺死,不管數量有多少。”

“龍刺王輕易不會碰到,可能這兒世上已經滅絕,普通的龍刺蟲幼蛇大小,平時都睡在花朵裡,花蕊就是它的巢,所以……一旦靠近一定會驚動它。”

“那就派個人把它引開。”

“可能行不通。巫神頭上的住民曾想過把花朵採回來,那樣很可能會引來巫醫。骷髏花開在樹頂,只有花瓣才能去毒,那是一株劇毒的植被,根本不能爬上去。”

薩貊伸手湊到彌由的鼻間,他的呼吸已經微弱下去,撥開眼皮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呈現出死灰色。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在衆人陷入沉默的時候,索蘭忽然插了一句。

“你?”薩貊微微挑眉。

“用弓箭。”索蘭自信滿滿,“我可以把花葉射下來,只要旁邊的樹可以攀爬。”

“可以。”扎魯叫出聲來,“巫神頭上也有獵人,卻不用弓箭,訓蛇人也被稱作是獵人。或許……你真的可以辦到。”

扎魯還記得索蘭射箭的樣子,殺死七八條黑紋蝰蛇一百個一流的武士未必能做到,可他一個人就辦到了。

索蘭給他的感覺很像彌由,平時較爲沉默、骨子裡桀驁,面臨危難總能做出驚人之舉,力挽狂瀾。

薩貊看到了一線希望,嘴邊有了一絲極淡的笑,看着這個年輕人的背影神色又有幾分悲傷。不由得想起了莫汗,他總是喜歡嘮嘮叨叨,現在再也聽不到了又開始懷念。

他忽地想起與蒙火兒的那次談話,舍老回憶時臉上的悲傷絕不是裝出來的,經歷多少磨難、歷經萬難才能活着回到草原上來,即便他沒有親身經歷也聽過不少事情。

薩貊想過這樣的結果,身邊的親信、兄弟一個個死去,死在不知名的地方屍骨無存,也正是這些無畏的人推着他前進。身邊總有些人和死去的追隨者很像,就像是他轉世到了另一個身上,莫汗和索蘭性子全然不同的人,給他的感覺卻是一樣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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