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髏影轉頭掃了一眼。女人提着一支燈籠跟在墨斬一側，有所忌憚在幾米遠駐足停下。
“蘭姑娘，聽說你明日就要走了？”
“恩，之前和阿郎約好的。”
“如今外面兵荒馬亂不便出行，不如在山堂多待些日子？”
髏影斷然拒絕道，“不必了。”
墨斬點點頭，掉頭準備回去忍不住問了句，“蘭姑娘，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還沒想過。”蘭舟月如實地說，“無處可去就來找你嘍，你不會躲着我吧？”
實然是一句玩笑話，墨斬卻當真了搖頭笑笑，“絕不會，不過過些天我也要離開這裡了。”
蘭舟月怔了一下，“此話怎講？”
“我要去烈國一趟。”
“找你師父嗎？”蘭舟月目光轉向提着燈籠的女人，“蘇姑娘也已決定了嗎？是不是太倉促了？”
“決定了，我也是去找一個人。”
“你會死的。”髏影說。
蘇紫杉微微一驚，雖然這個男人話音冷淡確是出自好意，兩人之間的敵對關係漸漸有所緩和。
“我既然敢叛逃組織就沒打算活命。”蘇紫杉笑了笑說，“逃到哪裡不都是一樣，不如回到熟悉的地方。”
“隨便你了。”髏影從巨石上躍下，“我知道你要找的那個人是誰，可要想清楚了。”
“爲什麼對我說這些？”蘇紫杉忍不住問。
髏影沒有回答她，轉頭看了墨斬一眼，“到了烈國可要加倍小心，你的名字很快會傳到宗主耳朵裡。雖然還不清楚你和南宮家的關係，不過會有人找上你的。”
說完他大步離去，蘭舟月驚訝地眨了眨眼睛，近日來他從不主動和人交談，剛剛發生的一幕就如同夢幻一般。
“對了，墨公子你可聽過雪融湖這個名字？”
“沒有，你要去那裡嗎？”
“不是。”蘭舟月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刻意避開，“我只是隨便問問。”
蘇紫杉朝前走近了幾步，“蘭姑娘不要怪我多嘴，你最好還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南宮家的繼承人很邪門的，傳言最長的一代只活到三十幾歲，他是個災難的象徵沒有人願意主動接近他，所以他的性格自小就是這樣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
“爲什麼會這樣呢？”蘭舟月好奇地問。
“都說是個詛咒。早晚有一天他也會不明不白地死去，可不管怎樣還是有一代又一代地人去握緊那對不詳的兵刃。”
“那對刀劍是很奇怪。”墨斬跟道，“特別是那柄黑色的刀。”
“我想問題可能並不是出在刀劍上。”蘭舟月語出驚人，兩人皆是一愣。
“我可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論，家族繼承人的死一定和南宮家有關，你們想想看繼承人代代都活不長久那南宮家早就該衰落了纔是，可結果卻恰恰相反。”
蘇紫杉神色一動，“那按照蘭姑娘的推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也說不明白，或許阿郎會知道吧。”蘭舟月望了一眼天色，處在高山之巔感覺天幕觸手可及。
“墨公子，此去路途危險多帶些人手較爲穩妥。”
“彭大哥會一同跟去，堂內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何況當下時局不穩不知將會出什麼亂子呢。”
“烈國我也好久沒有回去了。”蘭舟月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墨斬記起來了，她有提到過和經商的爺爺在火原城住過些年頭。
“那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蘭舟月看着墨斬，沉默良久才說：“一直想回去的，可又害怕。”
“害怕什麼呢？”
“不知道。”蘭舟月呢喃自語，“那裡算是我的故鄉吧，這麼多年是有些懷念呢。”
三月十五，藉着夜色一匹快馬進入雪牙。兩人找了家客棧住下，深受戰事的影響夜市極顯冷清，天一黑透街上少有行人。
九皇子繼位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國，蘭舟月擔心爺爺的安危跑去酒肆打探皇城內的情報，髏影寸步不離跟在一側。
酒肆生意還算紅火，前來此地不乏是些借酒消愁的酒客。蘭舟月捧着酒碗悶悶地愣神，收集到的情報少得可憐
，只得知當前聖天城的治安穩定並無異動。
“發生什麼事了？”她是個話很多的人突然沉默下來，髏影總覺得不太對勁。
“阿郎，能不能先陪我去皇城一趟？”
髏影不出聲，眼神詢問她原由。
“有個人對我很重要很重要。”蘭舟月面色凝重地說，“我要知道他有沒有事。”
“是你的朋友嗎？”
“不。”蘭舟月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是我在這兒世上最親的人了。”
髏影沉默了幾秒點點頭，“我明白了。”
“對不起……已經答應你了我卻……”
髏影打斷了她的話，“聖天城路途遙遠，快馬也要多日，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蘭舟月點點頭，正欲起身酒保小跑着湊到近前來，“這位客官，有人託小的送這封信給你。”
“信？”髏影看到遞到面前的信函，猶豫着伸手接過，“何人送給你的？”
“是個街邊的乞丐送進來的，他也是收了人的銀子。”
髏影急忙拆開信封，裡面只裝了一頁紙，上面沒有寫任何字只是印着一個虎頭。
蘭舟月面容繃住，髏影很少露出震驚的神情，他仔細盯着信紙眼神透出一股比人的冷厲。
“待在這裡別動。”髏影匆匆站起身走向門口。
“阿郎，出什麼事了？”
“八成是很緊急的事兒。”髏影腳步頓了一下說道，快步出門。
蘭舟月思索着他話裡的意思，伸手拿起桌上那張頁紙，上面是個紅色的刻印，是個醒目的虎頭。她忽然想到這個圖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蘭舟月一扣腦門，記起來了黑色的刀柄上刻有這個標誌，它到底代表什麼意義呢？
“阿郎……”女人望向門口一臉擔心地說。
巷子幽靜，疾風帶下幾片葉子飄然而墜。樹底下立着一個人影，眼睛直直地望向巷口，耳邊很快響起腳步聲。
髏影注意到了樹底下的男人，他將自己置身在暗中幾乎隱形，是因爲鎖鏈清脆攪動的聲音暴露了位置。
“你怎麼會來這裡？”髏影不敢靠得太近，這個人在八大刃中號稱‘蠍刃’是南宮分家裡出類拔萃的刺客。
“是家主派我來的。”男人應道，手指依舊挑弄着刀柄上的鎖鏈。那是一柄怪異的兵刃，刀柄連接着一條近一米長的鐵鏈，鏈頭是二尺多長的刀刃。
“我叔叔派你來的，他都對你說了什麼？”
“事情緊急你必須儘快回去。”南宮溪澈加重語氣道，“和我一起走，今晚就走。”
“什麼事這麼緊急？”
“你回去問家主好了，我也是剛執行任務回來對內部的事知之甚少。”
髏影扣動箱子上的機關，冷着臉道：“我要是不回去呢？”
“我不會爲難你。”鐵鏈的聲響消失了，希澈低聲笑笑，“夜色下面對你，就算對自己再自信也不敢冒險，家主交代過你不願回去也別勉強，不過你一定會回去的！”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
“因爲內部發生的事很可能會波及到南宮家。”溪澈說着話音一頓，“甚至是天誅四部。”
“好。”髏影沒有猶豫很久，“給我半柱香的時間。”
“是去見那個女人嗎？”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刀劍悄無聲息被抓在手裡，髏影雙目直直地盯着暗影，殺機畢露。
“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講的。信不信我的話？”
溪澈沒有聽到回答，一步步朝後退去，“你哥哥的死你不會忘了吧？我勸你好自爲之。不過說真的我正盼着你死呢，那樣的話刀劍的繼承人就輪到我了，所以這個秘密到死也不會講出來的。”
溪澈無聲冷笑，“因爲我知道——這是殺你的唯一辦法！”
依舊沒有任何回答，男人轉身大步走出巷口。溪澈輕哼了聲，“一直想和你打一場呢，很想嚐嚐輸是什麼滋味。”
看到髏影回來，蘭舟月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兩人卻莫名地陷入了沉默，各懷心事，兩人都想先開口卻又有意在等對方。
“我要走了。”髏影靜靜地說。
“這麼急嗎？”
“是。”髏影想了一會，“有件事我想拜託你。”
蘭舟月心裡莫名地有點難過，“你說吧。”
“替我去見見那個女人吧，就說她丈夫的弟弟來看她，有事不能來了。”
“沒有別的要說的嗎？”蘭舟月覺察出這並非是他最想表達的心裡話。
“就說……”髏影張了張嘴，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就說我不恨她了，希望她以後過的好。”
蘭舟月似乎沒有回過神來，看着他一臉驚訝。
“其實我也不知道想要講什麼……”髏影喝了口酒又道，“我不懂女人，所以我想讓你去，你應該會比我更懂。”
“那你想知道什麼呢？”蘭舟月好奇地問，“我會幫你問清楚的。”
“問什麼都行，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哥哥的初衷還是想讓她活下去，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她是否在世。”
“我走了。”髏影說着站起身來，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門口，蘭舟月跟着站起身來。一旁的酒客吵吵鬧鬧，笑語低嘆，心裡不斷在對自己說他就要走了，她想追上去清醒的動腦卻抑制了這個念頭。
“我們還會再見嗎？”蘭舟月大聲地說。
“會吧。”髏影並不回頭，“我還想問你那女人的事呢，還有……”
酒客不知因爲什麼爭吵起來，後面的話聽不清了，蘭舟月推開木格子窗，男人挎着長箱朝東面去了，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三月末，隨着時間流逝，南晉和北楚建立了同盟攻城略地被阻在樊陽城下，葉澤調兵遣將將聯盟軍比退到十里外。烏蘇獻計不斷增加的援兵迷惑了對手，實則是破城百姓的頂替，後方的援軍被掉往前線，呂離早已率主力繞到了一側一舉擊垮了堅固的防禦陣線，面對前後夾擊的局勢葉澤全力挽救，勢態稍稍扭轉。
出人意料的是呂離卻放棄了擊敗瀛國主力的大好機會，進比國都，皇城內部現已空虛，朝中上下一片震動。
一封百里加急的文書緩解了當下之危，烈國大舉進軍，晉靈王速召呂離回軍援救。正如馮宥的預言，晉楚聯盟很快被瓦解，北楚被迫退兵，晉楚兩國的關係有所改善，自此南晉與烈國結下大仇，北楚也開始視其爲敵。
戰事休止已有五日之久，街上流難的百姓依舊有增無減。縹緲峰上，三人收拾好了行裝在一行人的簇擁下下了山。
“龍大哥，你們都回去吧，不過是去烈國一趟又不是不回來了。”看着衆人一臉不捨的模樣，墨斬安慰地笑道。
“就是，就是，一個個拉長着臉成什麼樣子。”鍾離悲大聲嚷嚷，“難不成有人死了爹啦？”
大夥被逗樂了，龍梟看向蘇紫杉，“蘇姑娘，我家堂主性子有時很急，替我們照看着點。”
蘇紫杉點點頭，彭逍也笑，“不是還有我嗎？大夥放心，堂主不會有事的。”
“就憑你的身手，怕是連蘇姑娘都敵不過？”芷嫣剜了他一眼。
彭逍哈哈大笑撓了撓頭，刻意迴避這個話題。
“那我們就走了。”墨斬說着翻身上馬，“龍大哥，山堂的事就勞你多費心。還有——我若是很久都沒回來，山堂之位就有龍大哥接任。”
“此事萬萬不可！”龍梟字字有聲，衆人也都大聲反對。
蘇紫杉捅了捅墨斬的胳膊，眼神有所暗示。墨斬轉而一笑，“說笑的，我會把秋門主一同帶回來的，早早備好酒宴等我吧。”
“一定！”鍾離悲解下腰間的古劍，“這柄劍和堂主很是有緣，還是帶在身上的好，兵刃的好壞能決定很多事。”
墨斬沒有猶豫伸手接過，在與南宮髏影兩次交手兵刃都被砍斷，此去烈國不知將面對天誅何等的人物，兵刃對一個出色的武者而言好比手臂一樣重要。
“走了。”墨斬一叩馬繮，黑馬邁開蹄子小跑起來，其餘二人緊隨其後。有人用力揮着手呼喊告別，鍾離悲追着三人的背影直到遠去，低低地嘆了口氣。
龍梟也知道的，此去兇險，天誅刺客的身手已經見識到了，見到的不過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堂主，一定要平安歸來……”龍梟在心裡說，眉頭緊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