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顏。”索蘭捅了捅他的背脊。
薩貊很快回過神來,“什麼事?”
“從前面上岸吧,水流淺也不算很急。”
薩貊點點頭,看向扎魯,“如果這裡真的有龍刺,應該不會再遇到蛇了,我們先去找找有沒有吃的,或是水泉。”
扎魯也是第一次到這裡來,薩貊的建議很好,龍刺住在巢穴裡只要不靠近就不會有危險,都說這片林不能踏入,這樣想算是毒瘴林最安全的地方了。
幾個人跳下了水,把木筏留在岸邊進了森林。扎魯小心翼翼地在前面領路,靠着多年的經驗繞過泥沼,樹上沒有蟲洞,天徹底亮起來雨也停了,正如猜測的那樣一路上都平安無事,人們稍稍鬆懈下來走的累了就在一棵樹底下休息。
索蘭把箭筒解下來,倒掉了裡面的雨水,弧鉤箭只剩下兩支,這些箭和破舊的箭筒跟了他很多年了,以前在大森林裡狩獵,箭矢射偏了飛了很遠,他都會想盡辦法找回來,丟掉了還很心疼。
“不要捨不得,箭造出來就是爲了用,回去後我會請一流的匠師,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薩貊在他的肩頭輕叩了下。
“這些箭對我來說不一樣的。”索蘭低聲說。
“有什麼特別之處?”
“是一個人送給我的禮物。那時候我沒有錢只能造一支箭,分別的時候當做禮物送給了她。後來她向她父親說了我們的事被關在家裡不準出門,差人送來了這兒十七支箭,我們相識的時間加在一起一共十七個月。”
“算是定情之物了,草原上的男兒表達愛意會送出一件最寶貴的東西,武士們選擇送刀或是馬。女方若是答應會回送一件禮物,她仿製了你的箭把同樣的東西返還,是想說非你不嫁吧。箭和弓是分不開的,弓朝向哪兒它就飛向哪兒。”
薩貊笑笑,“是個值得去珍惜的女人。我若猜的沒錯,她是想跟你私奔吧?”
索蘭一驚,“那顏怎麼會知道……”
“怎麼,被我說中了?”
索蘭輕輕地點頭,“我決定加入遠行的隊伍,聽說是去號稱‘大荒’的毒瘴林,覺得自己一去可能就沒機會再回來。所以我跑去見她最後一面,她哭求着要我留下,帶她遠走高飛不管去哪都好,可我不能答應,不能讓她跟着我過窮困的日子,我只是個無名的獵人,一輩子都改變不了。”
“我下定決心走大荒,如果能活着回來別人就不會看不起我了。分別的時候她握着我的手說會等我,等有一天我娶她過門,我說過不久的等我下次回來就娶你,其實我沒想過回來,也知道根本回不來。”
“每個人都筋疲力盡的時候,只有你還緊握着弓,你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
去。”
“因爲那顏也在隊伍裡的原因。”索蘭如實地說,“我從未想過能和那顏這樣的人物做朋友,即便能談幾句話都像是做夢,我們那兒的貴族看待窮人總是鼻孔朝天,驕橫跋扈,我以爲有權有勢的人都是這幅摸樣。”
“我小時候也是這樣想的,也不全是這樣。莫汗就不是,他外冷內熱,一開始對你抱有敵意其實是很欣賞你。”
忽然提到這個人,索蘭忍不住難過,莫汗、鐵蠻幾位好兄弟就在幾個小時前死的,那些記憶在腦中分外清晰。
薩貊也是無意中提到了他,站起身來看着扎魯,“繼續趕路吧,這兒附近的花草都是綠的,土壤似乎沒有被污染,如果有水源應該可以喝。”
果然被薩貊說中了,更加意想不到的是還發現了樹果。上天似乎是故意在考驗這些人,歷經萬難之後會給予響應的補償,扎魯還找到了一個洞——像是大型猛獸冬眠的巢穴,又像是天然而成,所處的地勢較高,即便下雨雨水也不會流進來。
索蘭站在洞口向裡面望了望,薩貊打算晚上在洞裡休息,順便可以生火烤一烤溼透的衣服。又擔心洞裡藏着什麼可怕的生物,這個洞所在的位置並不隱蔽,甚至可以說很醒目,怎麼看都覺得像是個陷阱。
天很快就要黑了,彌由傷勢越來越重,發起了高燒全身熱得發燙,不能再被雨水淋到了,就怕劇毒還沒有深入心脾,他已經小病纏身一命嗚呼。
“進去看看。”薩貊猶豫了一下朝索蘭點頭。
索蘭張弓貼着牆壁小步朝前移動,洞中的空氣並不寒冷這兒讓他大感意外。武士護在一側,不斷地擦着火石,火光亮起周圍被照得微朦,洞中不大,在洞口拐一個彎走上五六米就是盡頭,牆壁兩側大半都是果露出的岩石,摸起來竟有點熱。
“他們出來了!”扎魯喊了一聲,一直聽不到動靜進去這麼久了還以爲出了什麼事。
“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薩貊看出索蘭的臉色有點不對勁,似憂似喜。
“那顏,你進洞就知道了。”武士張了張嘴竭力想表達什麼,又覺得難以表述最後說了這樣一句話。
洞中升起了火,裡面顯得亮堂堂的,薩貊一臉吃驚地看着索蘭。
“地上有乾柴,還有些燃盡的灰碳,這裡有人來過,可能就在昨晚。”索蘭一手按在石壁上,“石頭摸起來還是熱的。”
“誰會來這裡呢?巫神頭上的住民?”薩貊表露的更多是喜悅,林中遇到人不管是誰對他們來說都是好事,要是巫神頭的村民,一路上就會免去很多危險。
“應該不是。”扎魯應道,“龍刺的巢穴對他們而言也是禁地,都說它是毒蟲的王,要是激怒它,蟲子
會涌入村子把人的血肉吃光。其實都是古老的說法,訓蛇人曾來過這裡,想活捉它帶回去招引巫醫,結果馴養的大蛇反被殺死了。”
“那會是誰呢?河犁的人?”
“有可能,如果還有人活着的話……”
薩貊招招手示意幾人坐下來,“今晚就在這兒休息,既然只有一個人不管是敵是友都不要緊,養足力氣後面的路還很長。”
“那顏怎麼知道對方只有一個?”索蘭忍不住問。
“腳印。洞裡的空氣應該很冷,只睡上一晚可不會讓石壁還留有餘熱,這個人在這裡住了很多天。因爲被大雨所阻從白天就開始生火,一直燒到晚上,需要大量的乾柴,他事先就存積了不少,我只是好奇——這個人到龍刺的巢穴想要幹什麼?”
“不會是打蟲子的主意吧?”武士沒頭沒腦地說。
扎魯笑出聲來,訓蛇人都不敢招惹它,誰還敢打這樣的念頭?況且對付這樣一個滿身是刺,外殼堅硬的怪物根本無從入手。
“巫神頭如果是選新的族長,捉到龍刺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吧?”薩貊想了一會,忽然說。
扎魯愣了一下,“訓蛇人只懂捕蛇,對捕蟲可不在行。古老的規矩是說捉到兇狠、特別是稀有的物種還要能將其馴服,這樣纔有資格做族長。馴服龍刺……我覺得希望不大。”
“蛇王都被馴服了,蟲子爲什麼不能?”
索蘭也是隨口說的,倒是提醒了扎魯,他若有所思地搖頭,“其實龍刺蟲很通靈性,和冢蛇一樣都是巫醫時代的倖存者。如果龍刺承認誰是他的主人,觸碰的時候它會收縮外殼上的尖刺,那位訓蛇人的朋友說起過那幅祖輩遺傳下來的畫,說他的先祖曾騎在龍刺王身上去打仗,很難想象吧,我還以爲是他喝醉了的酒話。”
薩貊不知想到了什麼,竟有些失神。
“我感覺龍刺的巢穴不遠了。”索蘭握着酒囊喝了幾口,憂心忡忡看着地上的彌由,“不能拖下去了,我一旦放箭一定會激怒它,這片林都是它的領地,我們得儘快離開這兒。”
“它也會像蛇那樣尋着氣味追蹤嗎?”
“不清楚。蛇蟲都不敢靠近,一定是有原因的。”
“把花葉射下來,我們就分散着逃走,在放置木筏的岸邊集合,你們應該都記得在哪兒,就算它再可怕也只能殺死一個人。”
衆人紛紛點頭。
“那彌由怎麼辦?”
“身邊得有個人守着他,這樣吧,等找到了龍刺的穴你就帶着他到岸邊等候,天黑前如果我們都沒有來你就不要等了,也不要回來找,帶着他去巫神頭,答應我!”
“我明白了。”扎魯再次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