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格日樂後背豎起了汗毛,聽他的口氣好像要有什麼災難來臨。

“我擔心巫醫會出現,變成部落頭領手中致命的武器。”巴桑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很舊的羊皮,“這就是藥酒的配方,原料就在我的帳中,好好保存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拿出來。”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就挑選幾個信任的人偷偷去東面的林子,但願能尋找巫醫來解河汐的危難。”巴桑把羊皮放到女孩手裡,緩緩合上她的手掌,“我只信任你,你是個善良的姑娘,沒有害人的想法。這件事就爛在肚子裡,對那顏不要提起,更不要對卓絡講。”

格日樂聽得出來提到卓絡這個名字音調尤重,她滿是好奇地看了巴桑一眼。

老者臉上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笑容,剛剛那一幕如同夢幻,格日樂微微一怔。

“那個北陸人其實心裡很猶豫,我覺得這一生如果他會收徒那個人只會是你。”

“爲什麼這樣說?”格日樂像是受到了某種肯定,急聲問道。

“他的心裡其實很寂寞啊。”巴桑幽幽地嘆道。

“可陸大哥怎麼都不肯答應,我又能怎麼辦呢?”

“他會到河犁去,去北邊的死水灘找人,你能在那個地方見到他。”

“桑叔,你是要我……”

巴桑揮了揮手轉身走向門口,“該怎麼做自己拿主意吧。”

格日樂跟了幾步,老人踩着雪漸漸遠去只留下一個矮小的背影,女孩緊抿着嘴脣,忽地笑了。

隨着春季的到來,人們又開始忙碌起來。牧民起的大早趕着牛羊走上山坡,冬雪化去那些嫩綠的小草紛紛冒出來,河汐貴族們等待了一冬並沒有得到任何特別的指示,打仗的傳聞很快煙消雲散。查克蘇的死像是被人遺忘了,人們都以爲這一年會很太平,只需關心秋末的獻貢,更多的時間都悠然自得,不必爲什麼發愁。

然而有一天,河犁使者進入了河汐,一切都隨之打破。

消息很快傳來,河犁曾經出兵攻打過河汐,最終被打退,兩大部落間便一直視爲死敵。亞坦派出了使者暫居在天齊鎮上,是否放行還要看那顏的意思,幹莫罕剛剛召集貴族們商談,多半持反對意見。

他一時拿不定主意,會議結束後跑來找舍老商量。

卓絡早已經聽說了,戈爾瑟在位的時候召開會議他都會前往,而如今

的那顏變了他的兒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任何事他都不再參與。幹莫罕明明是他一手推舉的人選,當上那顏後反倒和他無關了。

“卓叔,這件事該怎麼辦?”幹莫罕一進來便開門見山地說。

“正如我預想的那樣,只是來的過早了些。”卓絡把玩着手裡的酒杯,神色悠然。

“亞坦派來使者的用意不知是……”

“擔心蒙火兒會搶先一步,雖然是內部之爭,關鍵時刻能得到援軍的相助會起到很大的作用。”

“卓叔是說河犁是來結盟的?”

“未必是。來緩和部落間的關係或是來警告的也說不定。”

“警告?”幹莫罕臉上有了怒氣,“他只掌握河犁一半的疆土,根本配不上那顏的稱呼,想和我談事情還不夠資格。”

“亞坦也想着打敗舍老,這些年一直都在爲此做準備,他派使者前來是不放心蒙火兒。那個人爲了取勝不顧一切手段,很可能會請河摩來援手,若要與之對抗只能促使河汐的相助,畢竟河摩也是我們的敵人。”

“那我是該派人迎接,還是乾脆表明拒絕的態度?”

“這件事先不要急着答應。”卓絡思索了片刻說,“一旦表明立場,蒙火兒勢必會向河摩派出使者,薩貊這個人不好對付,我擔心蒙火兒會被他利用。”

“就算我們不插手,河摩也會參與進來。”

“蒙火兒很提防這個人,他差點死在亞坦手上,親人妻小被殺個精光,薩貊和亞坦一樣都是不入流的小人物。突然有一天舉兵造反,草原上這種事很常見新任的首領不出半年就會被殺,而這兩個人只用了幾個月的時間便把內部治理的井然有序,很不簡單吶。”

幹莫罕想到了什麼,忙說:“卓叔之前不是講希望薩貊把兵馬帶進河犁,現在爲什麼又改變主意?”

“只是方式變了。誰先邁出第一步導致的結果是不同的,蒙火兒主動與河摩結盟會很被動,有些事不得不妥協,這會使他落於下風。若是薩摩主動去結盟,蒙火兒會處處約束他,內部的事不會讓外人插手,這樣對我們會更有利。”

“卓叔可不可以說的明白些?”幹莫罕聽得半懂。

“我希望事情的發展是——河犁內部相爭到了關鍵時刻,我們再主動加入戰局,致使河摩發兵援救,那時候再攻襲其後方,這樣才能出其不意。”

我懂了。”

“現在要做的事就是等。”卓絡慢飲着酒,“天齊鎮上的使者不會輕易回去的,亞坦可不是省油的燈,他一定也不希望蒙火兒得到一個棘手的同盟。”

“他這樣做是告誡蒙火兒內部的事不該讓外人蔘與進來,不管誰贏誰輸對河犁都不會有利。”卓絡說着笑笑,“很聰明的做法,怪不得能殺了草原上的獅子。”

“幸虧我身邊有卓叔出謀劃策,我只懂上陣拼殺,沒想到打仗原來這麼複雜。”

“是人的慾望越來越大了。過去人們心裡只想守着家園,貴族們都很團結,有錢都會買糧買酒分給族人們,可後來這些錢都用來養人、組建衛隊,貴族們手裡都有了自己的力量,而那顏的實力遠遠要弱於這一方,其結果必然會導致戰亂。”

“你父親年輕的時候,草原上各處都在打仗,河汐得到統一,各部都臣服在你父親刀下的時候,河摩、河犁依舊四分五裂,三年以後河犁的那顏才得以統一。”

幹莫罕小時候就常聽父親的事蹟,心裡一直都有個疑問,他忍不住說:“父親當時爲什麼要停下來?繼續帶兵向南、向東可能現在已經……”

“是我阻止了他。”卓絡打斷了他的話。

“爲什麼?”

“死了太多的人,當看到無家可歸的孩子、女人抱頭痛哭,在原野上流浪被當地部落驅趕,我就在想他們口中咒罵的人是指我吧。我幫助你父親完成了年輕時的理想,卻讓更多的人流離失所,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我不想再看到流血,想讓人們安定下來每天都不必爲吃喝憂愁,當你每天都看到這些、耳邊響着哭嚎,心中所謂的理想、霸權也就變得沒那麼重要,揮刀的理由一開始是被壓迫全力反抗到後來只是單純爲滿足慾望,去隨意踐踏別人的家園,那時候我以爲自己所作所爲是對的,或許是吧,對錯到現在我已經分不清了。”

“那卓叔爲什麼不阻止我?反而支持……”

“時局不同了,戰事早晚會來不可避免,守着這片草原不會長久。相持的局面一旦打破這場仗就不會停止,直到羌絡草原出現一位大君。”

“大君……”幹莫罕身子一震,輕聲念着這個稱呼。

那顏在北陸等同於列王,大君也就意味着皇帝,三大部落合爲一家,不會再有河汐、河摩之分,而擁有共同的一個名字‘羌絡部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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