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發現了一件事——天晴了,這裡怎麼沒有起霧?”
“可能跟植被有關係。”扎魯也注意到了,想了想說,“這片林幾乎看不到溼地,空氣也不潮溼,可能是林子並不茂密陽光照進來的光充足。也或許這裡是個被分割開的小島。”
“什麼意思?”
“森林被河流分割開了,這片林被河水包圍在中間,有毒的植被會隨着季節散播種子,能飄進來的很少,種子只能在陰溼的地方發芽、生長,見到陽光就死了。”
“樹果好像只生長在有光的地方。”索蘭手裡還握着一顆紅果,肚子裡裝的都是這些,記不得吃了多少飢餓感還是很強烈。
“毒瘴林很難找到空曠、陽光充足的地方,附近還要有口泉,巫神頭就是這麼個地方,周圍的林子很少,擡眼就能看到天,在裡面生活有時會覺得是被樹林困在了這裡,遮住了他們的眼,阻擋他們的腳步像座監牢一樣。”
“可他們活的無憂無慮,對外面的事兒也不關心,我曾勸過那位訓蛇人的朋友到草原上瞧一瞧,他說算了,他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兒,走不出去也離不開。”
“爲什麼呢?”
“因爲根在這裡,走得再遠還是要回來的。他聽人講起過草原,甚至是北陸繁華的城鎮,無牽無掛的人會受不了誘惑吧,他們其實是害怕離開故鄉,也沒有什麼大志向,巫神頭還有個先輩定下的規矩,除非是被驅逐的人不然這輩子都不能離開。”
“規矩是人定的,在這兒個鬼地方過一輩子不憋屈死?”武士不滿地嘟囔道。
“那是因爲你知道世界之大,他們心裡的慾望很小的,男兒一點點長大夢想當上巫醫或是娶到村子裡最好看的女人,而女人們想的就是有一個愛他的丈夫,平平淡淡的就好。”
“是個隱士的居所,可不適合我。”薩貊笑了,“想要得到巫醫,再多的金錢也無法收買,只能用慾望使他動心。”
“那顏指的是?”
“人心裡的貪念。當他得知自己擁有的力量之後,卻只能一輩子默默無聞地守着森林,他可以去改變世界,只要他願意。”薩貊一字一頓,“而我這次來,就是爲了給他這個機會!”
“如果那顏得到了,會把屍毒散播在茫茫草原上嗎?”扎魯的目光變了,帶着嚴肅和認真。
“我如果說是,你就不再做領路人了對嗎?”
“不。我會把諸位帶到巫神頭,這是我的職責也是出於對那顏的承諾。至於去禁地尋找巫醫我不會同往,只負責回去的路。”
“你很坦誠,很好。”薩貊看着他的眼睛,“我也開門見山好了——如果我擁有了巫醫,並不希望用毒來擊敗對手,雖然這樣做事情會容易得多。烏先生說過——事情的成敗在於謀,我只是把巫
醫作爲一張王牌,不到關鍵時候絕不會用。”
“我一生言出必行,你信不信?”
“我信。”扎魯毫不猶豫地說,“那顏的爲人我已經看到了。”
“巫醫如果被舍老找到,他絕不會像我這樣仁慈,那你爲什麼還要來這裡走上幾次呢?”
“爲了讓他打消這個念頭。我不想任何人找到,也不想有人來打擾村民們的生活。”
“你把草原上的人看作敵人,卻把毒瘴林的村民當朋友,是不是有點忘本了?”
“我只是個巫商,沒什麼大本事。不管是舍老還是那顏你找上我、給予信任目的在於利用,而巫神頭的住民們不一樣,他們不問我的來歷用陳釀的酒招待,還爲我治傷、餵我吃飯,我欠他們的太多太多。”
薩貊不知爲何嘆了口氣,可能是同情他來這裡的做法,心裡一定充滿了矛盾。
“你不要到北陸去了,乾脆留在這裡吧,巫神頭更適合你。”靜了一會,薩貊低聲說。
扎魯愣了一愣,朝火裡填了幾根木枝,坐靠在石牆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索蘭坐在洞口,仰頭看着天空的冷月,他很早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便挎着弓去守夜。滿腦子都是心愛的姑娘,分別之前已經聽人說了,她就要嫁人了父親撮合的婚事,這件事索蘭沒有對那顏提起,私奔的原因只被說中了一半。
如果能活着回去,就怕也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在出發的路上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沒想到事情越變越複雜,那顏的加入,同伴的相繼死去,活着變成一件極爲奢侈的事兒,他不再想到死,更想要活下去來報答這位寬仁的首領。
彌由受了重傷性命攸關,現在這兒五個人裡最有能力的就是他了,索蘭感覺得到巨大的壓力壓在心口快要喘不過氣來,他深深地吸了口風中的涼氣,用力抓緊了手裡的弓。
天明一早,五人繼續趕路。雨過天晴,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雖然衣服還溼着感覺不到一點寒冷,衆人在暴雨裡淋得久了也都麻木了,食物和水得到了補充,隊伍行進的速度明顯加快。情勢開始好轉,唯一讓人憂心的就是彌由的傷勢,他短暫地醒來過,吐了很濃的血,全身似乎劇痛難耐很快又昏死過去。
“你們看!”索蘭伸手指向前方。
穿過高茂的草叢,薩貊一眼就看到一株扇形的樹,並不高就像樹王山那顆古老的樹一樣粗大低矮,根鬚從土壤裡翻卷而出,像是一根根鋒利的倒刺。地面上的土壤明顯區別與其他地方,呈現出暗紅色,只有很小的一圈遠遠看去盡顯突兀。
“不能靠近,毒瘴林的土壤是黑紫色還沒有完全發紅,紅色說明土壤被完全地污染了。”扎魯朝前走了幾步,“所以樹的四周寸草不生,其他地方的樹反而受到毒化變異瘋狂地生長,
並不會枯死。”
“事情有點難辦。”薩貊皺着眉頭,距離骷髏花最近的一顆樹至少在十米之外,居高臨下也未必能看清龍刺的巢穴。
“還要準備一根長棍,花葉落下來後會用到。”
“有把握嗎?”彌由看着一旁的索蘭。
“試試吧。”
“你可只剩下兩支箭了。”薩貊在他的肩上拍了一掌,“機會可不多。”
“如果只剩下一支箭,我可能會失敗。”索蘭邁步朝前走去,“但現在不會。”
薩貊看着他的背影,笑笑,目光依舊停在那顆劇毒的樹上,“骷髏花也叫死亡之花,這棵樹最毒的就是這朵花吧,在哪裡爲什麼看不到?”
“樹頂上。聽說是很大的花,和地面上的土壤一樣暗紅,一年四季都開放。被樹枝和葉子遮擋住了,如果下雪的時候來,會看到樹上的紅就像是團燃着的火焰,很美。”
“林中的雪大,骷髏花不會被大雪蓋住嗎?”
“不會,雪落在上面即刻融化,所以才說像是團火。”
“彌由就拜託給你了,天黑了如果等不到人,知道該怎麼做吧?”
扎魯點點頭,“從水上走,即刻離開這裡。那顏……不如你來照顧他吧,留下來也幫不到什麼忙。”
“索蘭如果不能成功,我會再想別的辦法。”薩貊邁步走了,也不回頭,“去吧,答應我的事可要做到。”
武士跟了上去,扎魯看了一眼靜靜轉過身,心裡有點想不通這個北陸人對他而言爲何會如此重要,值得一方首領捨生忘死。
自從他到了河摩,對於這個北陸人的事兒聽了不少,卻沒有一件說到他的來歷和過去。河汐一戰彌由的刀術被傳的神乎其神,儼然成了年輕武士們心中的偶像,薩貊是個聰明冷靜的領袖,這個北陸人對他來說不單單是個值得信賴的護衛,還是朋友、議事的參謀,關係非同一般。
更讓他在意的是——薩貊的信任。把身邊最重要的人交給了他,如果趁機殺掉這個人架着木筏遠走,他們將會被困在這個小島上,即便能再造木筏失去了領路人,根本到不了巫神頭。
索蘭選了一株位於骷髏花東面的樹攀爬而上,武士用刀削去了小枝,把弄好的長木丟給薩貊。爬樹不便揹着箭筒,索蘭把箭插在後腰的腰帶上,高空的視野開闊,還沒有到最高處,他瞥了一眼瞧見了矮樹頂上一抹紅色。
“索蘭的箭一射出,中不中都會驚動龍刺。你負責把它引開,跑的越遠越好不要回頭,確定安全了就趕去岸邊,但願一箭就能命中,我怕第二箭會驚動它。扎魯說龍刺通靈性,想必極富有智慧,輕易不會離開它的窩。”
“我聽懂了。”武士點頭。
“一路小心。”薩貊揮了揮手,“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