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跋涉消磨着人們的意志,隊伍靜靜地前行。正如扎魯所言,地勢一直都是向下延伸,植被樹種有着巨大的區別,似乎置身在另一個世界。雖然還是在密林中穿行,明顯讓人感覺到不同的是空氣的寒冷還有鬆軟的土壤,草葉上掛着露珠,溼漉漉的像是淋了雨水,一路走下去身體會大量的流汗,而到了這片林子汗毛都直豎起來,雙腳凍得發木。
空氣潮溼,地面冰寒,難怪會大霧瀰漫。隔着厚實的皮靴,薩貊還是感覺到了冷,像是赤腳踩在雪裡。
越往裡走空氣裡的霧氣越濃,扎魯選了個地勢較高的地方歇腳,從高坡看去遠處的白霧廣闊無際把天空都遮住了。距離天黑尚有一段時間,視野還算清晰,走到底地勢就會平坦開來,大霧不散,人們在高處像是踩在雲上。
“抓緊時間造筏吧,到了底下什麼都看不清。”扎魯看着薩貊,“霧氣不散,我們就成了完全的瞎子,單憑直覺行路我沒有太大的把握。”
“記得你說過——這片霧林不算複雜,地勢起伏也不大,一直向前走一定能出去!”
“可是瘴氣……”
“把衣服浸溼矇住口鼻,至少管一點用,想要活命只能加快行進的速度。”
扎魯低低地嘆了口氣,他擔心的事兒還有很多,可現在已經多說無益。
衆人忙活起來,伐木很耗體力和時間,採藥人專門負責採割藤條。林中的小樹是造筏的最佳材質,粗細見好挺拔筆直,枝幹也少,無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夜色漸濃,幾個精疲力竭的大漢赤着上身靠在樹底,採藥人把沿途採集到的草藥塞到嘴裡嚼爛,少量地敷在潰爛的傷口上,藥草不多每個人只能用上一點,最多隻能起到止痛去毒的效果,只是暫時。
鐵蠻正在細心地檢查藤條的捆綁是否牢固,武士都是用刀的好手有他們幫忙事情簡單很多,木筏造了四支,每一支筏上站四個人。他開始還爲多出的一個人犯愁,薩貊的一句話提醒了他——前面的路危險重重,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運氣能活下來。
其實造三支就足夠了,這是扎魯的意思,他對情勢的估計最爲敏感。也是在提醒薩貊再考慮一下,等不到雨徑直而入可真的會是生死由天。
“聽扎魯說水流不急,除非遇到暴雨,不會有問題吧?”薩貊走上前問鐵蠻。
“木頭很結實,藤條多少會起到浮水的作用。”鐵蠻手裡握着划水的
一根長木,“那顏坐我的筏,我其他不行走水可是好手。”
“只是不知道水上到底安不安全?”薩貊低喃了句,“扎魯不贊同我的做法,他畢竟來過幾次經驗豐富,我也有種不好的預感。”
“怎麼了?”鐵蠻板起臉。
“一路上怪事連連,計劃趕不上變化,誰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
“那顏是如何打算的呢?”
“前進。”薩貊說,“沒時間等雨天,我也不會去等,把性命交給所謂的天神,我不信神,神明從不眷顧窮人。”
“那顏是部落之主,我們自然都聽你的,也都相信你。”鐵蠻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我聽過那顏的事兒,你在我心裡可是大英雄。”
“出發之前,扎魯說過活下來的人會有一半,走到這裡就只剩下了十七個人,能活着回去的可能更少。”
“我一輩子也沒做過什麼值得一提的大事,總是被人當做笑柄,要是怕死我就老老實實地在海上捕魚了,並非是貪圖那些錢,人死了有再多的錢也沒用,所以我纔來的。”
薩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需要像你這樣的人,回去了我們坐下來好好喝一杯,我很少醉,也想醉一回。”
“那就說定了!”鐵蠻用力點頭。
彌由拽了一片扇形葉子擦拭着刀鋒,刃鋒上的蛇血凝固了厚厚的一層,他的刀極利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穆伯告訴他不要磨刀也不要洗去它,殺的人多了鮮血自然會洗清血污,刀也會越用越鋒。
自從逃到南陸來,他的日子一直閒散自在,在毒瘴林長途跋涉身心疲憊,這種感覺就像從前執行重要的任務。他性子孤傲只接難度大的任務,普通的天誅無法完成也不敢嘗試,除非是想聲名鵲起冒一冒險,即便有實力也未必會有機會。
他是穆伯一手培養出來的刺客,名副其實的暗部殺使在天誅八大刃中排名第三,特別是他還很年輕,有無限的潛力。二十幾歲就能成爲殺使的人極少,每次除去目標迅速離去,跨過重重包圍,好幾次他都以爲自己要死了,憑着毅力和堅韌死裡逃生。
他是隊伍裡看似情況最好的一個,其實並非如此,刺客行動都是速戰速決,一瞬間耗盡大量的體力。他對同伴說起獵蛇的經歷總是輕描淡寫,動用了強大的殺手刀,誘因大蛇追來飛快地盤上樹枝,鷹落而下,一擊不中死的人就是自己。在回來的路上他疲憊不堪每邁出一步
都異常吃力,不斷地行路得不到修養身體越發的虛弱。
雖然薩貊是隊伍裡的頭領,但真正核心的人是他,那顏覺得有他在旁信心百倍,其餘人也都有一種被保護的安全感。他的身手和冷靜會讓人在絕望中看到一線生機。
彌由看着葉子上的血污隨手丟在地上,他的手微微地發抖,整條手臂酸而發痛。這種感覺從前也有過,那時候受了重傷整日臥牀,郎中診斷他再也不能握刀,或許連走路都是問題。
穆伯只是在門口靜靜地看着他,眼神裡帶着惋惜只有短短的一瞬,他轉身走了再也沒有來過。
“在想什麼?”薩貊不知何時走到了面前。
彌由愣了一下,搖搖頭,不語。
薩貊看着他手裡的刀,“是柄好刀,它是你身上最重要的東西吧,和性命一樣重要。”
“以前主人送的禮物,聽說是他用過的刀。”
“你心裡忘不了他,因爲有恨還是……”
“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他的恩情我也報答過了。”
“上次的故事只聽到一半,後來你恢復了他便來找你了嗎?”
“沒有。”彌由面無表情地說,“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任務委派給我,我下定決心去找他。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說心裡很失望,過了這麼久了纔來。”
“我當時心裡很憤怒,覺得自己就像是條死狗一樣被丟在一個無人的地方,不管不問。我吃了多少苦才又重新拿起刀,還要主動搖着尾巴去求他原諒。”
“後來呢?”
“我得到了另一位教長的重用,調到了影部。不久之後我又重新回到了他身邊。”
薩貊臉上帶着幾分好奇,“因爲什麼?”
“我能復原的這麼快,得益於身邊那位怪醫。其實他來看過我好多次,都是在深夜站在窗外,那個郎中也是他特意找來的人,大費周折才請出山。”
“你逃到南陸來想忘掉過去,想忘掉一些事看來沒那麼容易。”薩貊看了眼天色,“心裡會不會想着再見一面呢,就如我對烏先生的掛懷。”
“不會了。”彌由沉默了一會說,“再見的時候,就是我的死期。”
“不說這些了。”薩貊擺了擺手,“身邊能出出主意的只有你,說說你的想法吧。”
“拿不定主意就憑直覺去做吧。”
“直覺嗎……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