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宮，呂離立即派出信使前往邊塞陽關，突入風嶺峽關的計劃被迫取消，集結已畢的二十萬大軍將分爲七路，五日內覆蓋南晉的各大城鎮、重地，徹底解除潛在的內患。
夜色深了，呂離漫不經心地翻閱着堆積如山的公文，內容大同小異，各城紛紛發來告急文書。青石城淪陷的事情他已經有所耳聞，如今最爲擔心的是——事發當晚羅袁深陷城中，至今下落不明。
屋外傳來腳步聲，呂離也是今晚剛到國都，不知是誰深夜到訪消息這般靈通，護衛在前正沿着走廊快步走來。
護衛沒有出聲稟報引路後退下了，人影停在屋外，躬身行禮。
“晚生賈傾，特來拜見老師。”
“快進！”呂離還惦記着見他一面呢，自從羅袁封爲鎮邊將軍，賈傾從軍營調回了國都從政，儼然成了國主的一大心腹。
賈傾推門而入，一襲墨色長衣，文雅秀氣。臉上不露喜怒，官場的歷練已然使他城府頗深。
這幾位學生裡呂離最爲看好的便是賈傾，他善於謀慮、秉性內斂，深得國主的重用。不過，每次觸到那雙湖水般平靜的眼睛，心裡又有一絲擔憂，這個人心機太重了，難以掌控勢必存在一定的危險性。
“這麼急着見我，定是有什麼緊急的事要說吧。”呂離合上文書，比了個落座的手勢。
“大人，響馬夜襲青石城的事您遠在陽關，可曾聽說？”
“近百年來從未出過這樣的事情，國主急着召我回來，事情發生兩天後我才聽聞。”呂離思忖着，“匪首是誰尚未可知，不過我想多少和那個叫樑鷹烈的人有關。”
“剛剛有位信差來到我府上，是從綠柳營來的。聽說羅袁當晚也在城中，綠柳營派出一隊騎兵精銳入城營救，一無所獲怕是……”
“你是想問，羅袁隨我同在陽關，何故會出現在此吧？”呂離解釋說，“是遵了我的令。行刑當日我還是不太放心，所以吩咐他提前動手，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此事若是和樑鷹烈有關，我不由得想到一個人。”賈傾目光靜靜地壓來，像是避諱什麼故意停住話音。
“若真是星夙的話，倒合乎他的性子。”
“我也很看好他，可是……”賈傾搖頭，“畢竟他來自部落，心裡想的多多少少會和我們不一樣吧。”
“像他那種人不能爲友就只能爲敵了。”呂離嘆息一聲，“若真是他的話，或許羅袁還有一條活
路。”
“大人，我知道你提前處決罪犯其實是想……”
“他一定不明白爲什麼我要三番五次救他，對不對？”
賈傾點點頭，這個疑問存在心裡很久了，百思不得其解。
“我若是說，他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你信不信？”
賈傾一愣，多少聽人說過呂離的事蹟，他十五歲曾考進聖賢書院，因爲交不起學費被迫輟學，之後六年的時間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都做過什麼，直到二十一歲那年成了指揮使大人的學生，隨軍出征屢立戰功官職一再攀升，直到後來繼承了這個位子。
“做響馬未必是惡，做官的未必就是善，只是總有些人要活的堂而皇之罷了。我是把他當做繼承人培養的，等他心智成熟、秉性收斂了將來的成就或許會遠超於我。”
一番話發自肺腑，賈傾驚歎不已，讓一個南陸人來掌管南晉的大部分兵馬，這份信賴也未免太冒險了。不知呂離哪裡來的自信？
“星拓一直是我心目中的人選，只是他心裡少了一分兇狠，這是個致命的缺陷。而星夙不同，他有超乎常人的膽量和領袖能力，出雲大營一戰你應該也深有體會。”
“所以——大人一直不忍心殺他，哪怕他犯了如此的大罪？”
話裡帶着一絲不滿，畢竟封自嘯的死訊讓賈傾心灰意冷，何況羅袁很可能也死在他手裡。
“萬馬齊動，枯骨叢生。”呂離伸出手慢慢握緊，“過不了多久的，各地的捷報就會傳來了。”
賈傾心中一動，“大人，您不準備回陽關了？”
“我想先等一等。心裡多少有點不放心，就怕事情有變。”
“有變？”
呂離若有所思地點頭，“他已經讓我吃驚過一次了，或許還會有第二次。”
林野間，一隊輕騎緩慢前行。眼看太陽就要落山，爲首的獨眼武士皺緊眉頭，路途遭遇埋伏隊伍被打散了，隨身攜帶的糧食也快食盡。
鬼娃跟在一側，神經緊繃。本來穿入密林及時避過了剿匪的軍隊，誰料接連遭遇伏擊。敵人不知何時就會衝殺出來，星夙如今下落不明，林中危機四伏，冒險尋找下去讓氣氛更顯得緊張異常。
“鬼娃，你說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謝隋沒了主意，身後緊隨的人馬不足千人，部分還帶着傷。
“我也不知道。”
“真是見鬼了，我們連夜趕路只走小徑，竟然還被人盯上，
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鬼娃一愣，“怎麼說？”
“敵人似乎知道我們的動向，若是尾隨而來應該會藉機夜襲，不該是行進中遭遇埋伏。”
謝隋做響馬幾十年，對伏擊頗有心得。已經陸續三次被偷襲，敵人從不正面相碰，仰仗弓弩手磨損他們的實力。最終的用意是要拖住他們的腳步。
這支隊伍顯然訓練有素，他們能一次次準確地出現在適宜的地方發動進攻，而分派出去的探馬絲毫尋找不到對手的行蹤。如此奇怪的事兒謝隋也是想了近兩天才想通，若真是如此，巨大的危險正在悄然逼近。
“星兄弟若還活着，我反倒更擔心他。”謝隋忽然壓低了聲音。
鬼娃聽出了話裡深深的擔憂，面色一緊，“我大哥有清風寨的幾百弟兄護送，應該安全逃走了。”
“這隊兵馬我總覺得是朝着星兄弟來的。你沒有發現嗎？隊伍沒有被衝散的時候一天之中遭受兩次伏擊，而我們在林中搜尋有兩天了，一直都平安無事。”
“這是爲什麼呢？”
“我分派出去的弟兄都是探路的好手，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朵。而對方總能在我們鬆懈的時候突然殺出，就像背後有雙眼睛一直在盯着我們似地。”
鬼娃不禁打了個哆嗦，“我也有這種感覺，可爲什麼聽不到一點異常的動靜。”
“我懷疑有內奸！”謝隋輕聲道。
鬼娃全身一震，這麼解釋一切就都明瞭了，若真的有內奸，要找出這個人難度實在太大了。隊伍裡的生面孔少說有幾百人，更要命的是他們之間也互不相識。
“我想不會是有人叛變，而是有人混了進來。”謝隋握緊刀柄，暮色正在褪去，他們是時候安營落腳了，晚上是最爲危險的時候。
“混進來？怎麼可能？”
“我也只是猜測，若真是如此，這個人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我們怎麼辦？”鬼娃急聲問。
謝隋朝身後衆人打了個手勢，翻下馬背用力搖頭，“敵人藏在暗處，我們除了加強戒備沒有別的法子，林中不能久待天亮我們就走。”
“去哪兒？”
“不知道。對手想拖住我們，怕是有援軍正在趕來。”謝隋話音一頓，似乎想到什麼，“就怕內奸不在我們當中，而是——”
“你是說我大哥？”鬼娃驚得叫出聲來。
謝隋不答，眉頭越皺越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