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有了幾許奢侈的涼爽夜風。繁星滿天,照亮蒼穹。快要圓滿的月亮,毫不吝嗇的散發出瑩白月輝。明亮得連曖昧的月暈都不見了蹤影。
鍍着一層月白的世界,多了一份朦朧的神秘。清冷的月光,將污穢的塵世多了一份聖潔。只是,夜裡是魔物蠢蠢欲動之時。而住手在人心裡的魔,會不會出來肆意呢?
軒轅清宇疑惑的看了眼軒轅風宇,才幾日未見?軒轅風宇就變成這幅樣子了?
軒轅清宇遠遠比柳蕭蕭更瞭解軒轅風宇,所以如今他的變化,哪怕是些許,心中的驚訝也比別人來得劇烈。
無奈的嘆息了一聲,果然,還是天家人,逃脫不了天家命……
不論是他,還是這個他曾以爲唯一逃過了的弟弟……
他微微一笑,稍稍靠近了幾分柳蕭蕭,道:“五弟不用擔心,即便是有人如此說,我也不會不容這些言論存在。”
軒轅風宇淡淡一笑,對這句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在看到他朝柳蕭蕭靠近了些許,無聲的表達自己的維護時,眼神一黯。
“那三弟就不打擾三哥和未來三嫂了,小弟先行告辭。”軒轅風宇道:“淺月,先走了。要去拜見其他的大人了。”
軒轅淺月嘟囔一聲,不甘不願的隨着軒轅風宇離開。離開前,對他們說:“三哥,三嫂,宴會結束了去我宮裡玩一會吧?”
柳蕭蕭和軒轅清宇啞然,這小丫頭哪裡是詢問,根本就是替他們做了決定。
在他們走遠後,柳蕭蕭看了眼軒轅清宇,道:“他變了。”
“嗯。”
“恭喜你,可能又要多一個競爭對手,或者……”或者什麼,柳蕭蕭並沒說,但軒轅清宇已經明白,只是淡淡的點點頭,不作任何表示。
軒轅風宇剛纔的舉動,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如若不然,不會在這種萬人矚目的公衆場合裡,對柳蕭蕭說這種挑釁的話。
表面上雖然是在與柳蕭蕭玩笑,事先許多人都知道,軒轅風宇特意去御王府見過柳蕭蕭,即便不熟悉,玩笑一兩句也無傷大雅。可是,這種話,落在有心人耳裡,可不是什麼玩笑了。
但是,軒轅風宇爲什麼這樣?柳蕭蕭不明白,軒轅風宇是個追求自由的人,曾經拜託掉皇室的束縛,即便回來了,也不會蠢到自己帶上緊箍咒。
皇室是一潭黑水,跳進去的人,很少爬出來,許多人自願,一些人被迫。但無一例外的,無論多麼乾淨的人,都不可能繼續純潔下去。
“走吧,我們也該去見見那些大人了。”軒轅清宇道。
“爲什麼是你去,而不是他們來?”柳蕭蕭挑眉,他可是王爺,這個身份可不是用來當擺設的。
軒轅清宇笑着道:“這是慣例。”
隨後,聽到軒轅清宇的解釋,柳蕭蕭才發現這皇室有多麼的詭異。竟然還有這種慣例:凡是皇室之人的壽宴,官員不得主動與皇室之人招呼,必須反着來。
至於原因……似乎是曾經有個皇室之人差點被激動的官員撞倒,險些被踩死。
柳蕭蕭抽抽嘴角,這真是讓人肉痛的慣例!讓人肉痛的原因!
柳蕭蕭不會相信,這個原因是真的。但這種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得以未來的御王妃的身份,去和那些用各式各樣不好的眼神看她的人打招呼,還要“賣笑”。
她想拒絕,可話還沒開口,就看到軒轅清宇看着她。如星般的眸子,閃爍着冷淡的靜謐安和,彷彿是在安慰她?
她再抽抽嘴角,算了,忍了!但相對的,明天一定要將他揍得爬不起來!
……
大概半個時辰後,在柳蕭蕭的耐性到了極限時,這番主動“賣笑活動”終於結束了。但是,還沒等休息一會兒,熟悉而陌生的尖叫聲響起。你知道,這種尖叫通常都是代表最大的大人物登場了。
“皇上駕到!皇后駕到!太子駕到!”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羣臣跪下,朗聲朝賀。
皇帝軒轅昊先行登上龍座,皇后隨後。太子則坐於下方右側的第一個位置。
左貶右升,皇朝這一點和漢唐時的貴右賤左一樣。尤其是在皇家的宴會上,這一點尤爲重要。因爲,一個位置,一個身份。位置不同,所處的世界自然不一樣。所謂的一步之差,千里之別。就是如此。
太子身後坐的是沐太傅,沐太傅先爲先帝伴讀,之後入朝爲官,四十歲後,爲太子太傅,雖未虛職,卻享受正一品的待遇,秩三千石。先帝駕崩後,當時的太子軒轅昊登基,年方五十有三的沐太傅被封爲一品大學士,又過了幾年,登上了天下的三公之首的太傅之位。是當之無愧的皇帝的四方代言人。
因此,就算是讓他坐在太子前面,也合情合理。只是,血統決定待遇,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哪怕太子平日見到沐太傅都要主動行禮,恭敬有加。
二皇子早年夭折,順二位自然是軒轅清宇,其次是軒轅風宇……而沐太傅下方,則是他的學生許丞相。
許丞相二十歲時及第金榜,當年他的成績雖然不俗,卻不算最好,只得了個探花頭銜。當了幾年地方官,雖然有所政績,但還沒到讓皇城之人注目的程度。
後來不知道是走了狗屎運還是什麼,遇到了替皇帝外出,微服巡視天下的沐太傅,得到沐太傅的欣賞,後得以舉薦,方能入京爲官。從此,成爲沐太傅的三千門生之一。(一些士子會自請成爲某個大人物的學生,尤其是得到大人物賞識後。一是藉以攀上關係,二是表示感恩。當然,大多數的原因,都是前者。許丞相也不例外。)
柳青崖坐在許丞相下方,二人一個文官之首,一個武官之將,都同列正一品,享受同等待遇,但現如今太平盛世,戰亂甚少,武官的作用也比戰亂時弱了許多。加上,現在皇帝以文治天下,無形中,使得武官的地位比文官低了許多。
柳蕭蕭對於這個宴會而言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可就她、柳家或者軒轅清宇的立場,她都必須到。坐於右側第三排女眷位置的柳蕭蕭,一想到這一點,就覺得肉疼。
主座——軒轅昊的位置——右側一方爲皇室子弟、百官和有資格登場的家眷或者嬪妃。左側則是前來朝賀的使節。讓柳蕭蕭想笑的是,皇帝皇后擺譜夠了,到場了,可還有人比他們更加能擺譜。
喏,左側第一排空着的四個位置,明目張膽的諷刺着這個事實。
軒轅昊嚴肅剛毅的臉上波瀾不驚,貌似不爲之動容,只是一瞬間閃過的陰鷙,泄露了心中的真實。
皇朝皇帝壽宴分五個環節:第一,寒暄聊天。表面上是讓各位熟絡熟絡關係,其實是給了機會讓彼此在這短暫的時間裡瞭解瞭解對方,好以應對之後的環節。至於能瞭解多少,單看個人才能。這裡,可沒多少人會幫你,也沒多少人能幫你。
第二,歌舞表演。司樂坊是負責準備各種慶典活動表演的,無論是壽宴國宴時,歌頌繁華,讚揚千秋的歌舞,抑或着是祭天時的莊重的祭祀舞蹈,都屬於他們負責。
京城是皇朝的中樞,如同人的心臟。這裡的一舉一動,尤其是皇朝的,一旦公開,就會很快傳遍全國各地。好的,成爲指標。壞的,貽笑天下。所以,創新是必須的,不然就只能祈禱腦袋掉了能不能長出一個新的來。
第三,辯合。這一節纔是整個壽宴的第二重要環節。在這個環節裡,左右雙方,以互先方式,相互提問。雖說只是一種變相的交流大會,但也是一種變相的打壓大會。
離上一次戰亂已經將近十七年了,十七年,已經足夠一些有心人休整算計了。所以,皇朝將這個環節列在宴會中,自然是別有一番玲瓏心思。——這不僅僅是爲了彰顯皇朝之威仍在,也是在用這種很溫和的方式威懾四方。讓那些有心人將爪子收一收。
(注:所謂辯合,是諸子百家時期,文人之間的一種辯駁之術。先給以命題,讓意見相左的雙方進行辯駁。贏的人享譽四方,輸的人就只有悲劇二字能形容。辯合之中,不乏有強詞奪理、荒誕無稽之說,但只要你說得有理,並且讓人反駁不能,你就是贏家。最典型的,就是名家公孫龍子的“白馬非馬說”。不過,皇朝這裡的辯合卻與之有微妙的差別,而是一人出題一人回答後,再相互辯論。)
第四,賀禮。這也是一個很需要技巧、智慧和心計的環節。若是使者,送多了,會引起皇帝懷疑,送少了,會讓皇帝不滿,其他立場不同的人笑話。而皇室子弟和百官的理解,非但要表示自己的祝福,還要有心意和新意。想要討得皇帝歡好,就必須懂得他喜歡什麼,又該如何將禮物送出而不會讓皇帝覺得你諂媚。
第五,品宴。就柳蕭蕭的想法而言,等前面四個環節折騰換了,哪個還有心思吃飯?前面四個環節都在折騰心機謀略,才學智慧,人都累得半死,也餓得差不多了。但是,在皇家宴會上,誰能盡情享用這難得吃到的珍饈佳餚?
所以,御膳房費了許多心思做出來的東西,除了皇帝能偶爾吃一點,其他人恐怕連碰都不敢碰。
在這次宴會後,柳蕭蕭終於明白,爲什麼前世看電視小說裡寫那些大臣們入宮參加宴會時,會先填飽肚子。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了。回到府裡想要大吃一頓阿,反而被人吃了嫩豆腐。
呃,這是後話,暫且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