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兩個時辰前。
那時,柳蕭蕭還在新房裡cos古代新娘版的麥田守望者。這邊,本是主角的軒轅清宇就被人叫了出去。唔,不難想象,能夠讓軒轅清宇挪動尊腳的人,皇朝能有幾個?
當軒轅清宇在書房見到來人時,立刻跪下請安,“見過父皇、母后,父皇、母后萬安。”
軒轅昊緘默不語,倒是皇后一連慈愛和溫柔的看着喜服加身的軒轅清宇,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自豪驕傲。
軒轅清宇見狀,心微微一暖。
天下母親,有幾個見到兒子優秀賽他人。只是,皇家貴族裡,這種驕傲和自豪,往往沒有最讓人感動和渴望的純粹。
皇后的自豪驕傲,並非不純粹,卻也不純粹。很矛盾,可這就是事實。但即便如此,對於這個養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女人,軒轅清宇還是保有一份敬愛之情,即便知道了那樣的事情。
“宇兒,起來吧。今日你大喜,就不用這麼多禮了。”
“謝母后。”軒轅清宇輕聲說:“不知父皇和母后召兒臣前來,有何要事?”
軒轅清宇並沒有因爲這份溫暖而失去理智,相反,在知道他們來了時,心中名爲“警惕”的弦就已經拉起。
他比誰都瞭解,他的父皇是多麼的喜歡被人朝拜的感覺。又怎麼會悄無聲息地來呢?尤其是,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
一想到今日之後,他與柳蕭蕭就不再是不想幹的男女一雙,而是將伴隨彼此到韶華白首的夫妻一對時,脣角就不禁微微勾起。
可是,這份笑意還未蔓延開來,就被軒轅昊一句話打落地獄。
軒轅清宇難以控制,失態的瞪大眼看着軒轅昊,因爲驚訝震撼,聲音稍稍拔高了一分,“父皇,您、您、您在說笑吧?”
“放肆!君無戲言,朕何時玩笑過!”
“對不起,父皇,兒臣無法答允。”軒轅清宇沉默了片刻,毅然道。
軒轅昊冷笑幾聲,“無法?因爲柳蕭蕭嗎?”
“是,兒臣應允過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不是敷衍的承諾,更不是輕狂的誓言,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纔得到的、遵從心意的答案。
“哼,很好、很好!”軒轅昊怒極反笑。
皇后瞧了一眼,心道不好,立刻道:“宇兒,你不要這麼固執。不過是娶一個妾,沒什麼大不了的。”
軒轅清宇睨着皇后,那清澈明朗的眼神,彷彿是在嘲笑皇后似的,看得皇后一陣心顫。
“母后,男兒無信不立。若是對一個女子的誓言承諾都守不住,那何必生爲男兒?!何必來着世間走一遭,徒徒丟人罷了!”
軒轅清宇的話,彷彿刺中了軒轅昊的心中最痛。一瞬間,悲傷彷彿潮水一般,頃刻間蔓延到皇后和軒轅清宇身上。
皇后呆呆看着他,忽然發現,這個男人,渾身散發着蕭瑟和壓抑的孤獨,威儀冰冷之下全是支離破碎的掙扎痕跡,光鮮富貴的表皮之下,實際上早已被一張看不見的網勒得傷痕累累,只不過,還在用所謂的皇帝威嚴來掩藏隱藏。所有的真實,都被藏匿在畫皮之下。
皇后突然覺得,自己那麼做,到底是爲什麼?這個男人,不過還是個帝王而已。一個,必須沒有弱點的、完美的帝王。
她不知道,這樣的帝王,是完美的成功,還是完美的悲哀。
微微眯眼,看着屋外投射進來的光芒,照射得屋內一片斑駁。只不過,她不知道,這斑駁下的滄桑,到底是時間萬物,還是人心魂魄……
“承諾?你活着就是爲了遵守承諾嗎?還是和一個女人的承諾?!”軒轅昊怒吼道,這拔高的聲音,彷彿是爲了掩飾什麼。
“……父皇的意思是,和女人的承諾,不值得遵守?”軒轅清宇怔愣了一會兒,聲音裡染上幾分刻骨寒意和一分難以察覺的恨意,“如果,連與女人的承諾都遵守不了,何談與其他人的承諾?父皇,至少兒臣不會相信一個連與女人的承諾都不遵守的人!”
軒轅昊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桌上茶盞不安的震動幾下,發出顫抖的聲音。“好、好、好!身爲兒子,不聽父命,身爲臣子,不聽君命的人,還在這裡誇誇其談什麼承諾諾言!”
軒轅清宇擡頭看他雙眼,不緩不急道:“先爲人,再爲子與臣。若不爲人,何以爲子做臣?父皇,您會相信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嗎?”
“你……有膽再說一遍。”軒轅昊表情猙獰。
軒轅清宇很執着,從他爲了十四歲時下定決心時,之後近十年時間一直爲這個目的奮鬥就可以看出。但執着的人,另一方面可以說是,固執。
他堅持自己的信念,在這強權面前,可以說是愚蠢的。即便如此,他還是在堅持。
就在他開口——明知道這會更加觸怒皇帝——重複剛纔的話時,皇后立刻擋在他的面前,對皇帝道:“陛下,這件事情就交由臣妾來做,好嗎?臣妾一定會說服宇兒的,還請陛下千萬息怒!”
“那麼,就有勞皇后了。”這句看似感謝的話,由皇帝口裡說出,是絕對的理所當然。由此刻盛怒中的皇帝口中說出,是毫無疑問的威脅!
言下之意,無非就是和“辦不好就提頭來見”沒什麼區別。
軒轅昊離開後,皇后喟嘆一聲,“宇兒,你這是何必呢?”
軒轅清宇目光一閃,似乎不太明白皇后此話是什麼意思。
皇后走過去,躬下高貴的身體,將軒轅清宇扶起來,溫柔的拉着他的手,走到一旁坐下。二人的手,依舊交疊,擱置在兩張椅子間的案桌上。
“宇兒,母后知道,這麼做是委屈你了。可是……哎,你知道,你父皇有那個意思,但是他不能不顧及和顧忌太子與太子黨。如今,京城裡鬧了那麼一出,許丞相雖然沒有表示,但已經有所不滿。更何況,許姑娘已經懷了孩子,若是你什麼都不做的話……”
“那個意思”,自然是指的皇帝有意將皇位傳給軒轅清宇。
軒轅清宇不等她將話說完,就將之打斷。
“母后,直接說你們真正的目的吧。孩兒是母后一手帶大的,不會相信母后不知道這件事不是我做的。”軒轅清宇目光清冷,神情淡漠的看着皇后。那一瞬間,皇后從他眼裡看到了比憤怒還更讓人揪心的失望。“孩兒一直以來潔身自好,有潔癖的事情,衆所周知。我雖不是沒有過侍妾,但也不過一兩次而已。”稍頓,“那還是因母后的要求才有的。”
皇后一怔,神情一瞬間哀傷下來。那雙總是泛着溫柔的眼眸,充斥的悲傷,讓人怵目。“宇兒……是在怪母后嗎?”
軒轅清宇搖頭,似是而非道:“孩兒很感謝母后。”
“我並非母后親子,母后卻待我如親生。養育之恩、撫養之情,孩兒時刻不敢忘懷。也深知,那是母后爲了孩兒好。孩兒,又怎能是非不分,胡亂錯怪?”
皇后的表情一瞬間輕鬆了許多,軒轅清宇的寬慰,彷彿對她是一種救贖。可是,人都很容易得寸進尺。那怕這個人,是修養極好的皇后,也不會例外。尤其是,這個得寸進尺的對象,是一直以來對她尊敬非常、孝順有加、順從無比的軒轅清宇。
哪怕,軒轅清宇早已獨當一面,可在皇后眼裡,他始終是個孩子。
或許,在天下所有母親的眼裡,孩子不論多大了,都是孩子。可是,在內功浸淫了半生的皇后,不知不覺的將這份情感當做某些作爲的基礎,對此肆無忌憚,自信得自傲。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笑道:“宇兒,這件事……你還是聽你父皇的吧。”
軒轅清宇靜靜的看着皇后,這片沉默,足以傳達他的意思。
皇后無奈嘆息,“宇兒阿……我母后知道,你信守承諾。可是,君之命,無論是臣是子,都不得違背。許丞相是兩朝元老,若是他因此心生嫌隙,對皇朝的穩定極爲不利。而且,你若是不對此負責,對你的名聲……你知道的,任何一點破綻,都可能成爲致命傷害。如果事情變成這樣,你……甘心嗎?”
軒轅清宇一怔,目光微動。
見他有些動搖,皇后笑了笑,再接再厲道:“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你先爲她負責。屆時,再去調查這件事情。到時,是否將之公佈出來,全看你。如果不喜歡她,就將之公佈出來。到時候,你不僅僅博得了好名聲,冷落她也沒人會說你什麼。畢竟,你已經仁至義盡了。”
軒轅清宇眼神一冷,周身氣息收斂了好幾分。那原本可以稱得上柔和的氣息,早已如雲煙消逝。“母后是想讓我利用她造成輿論效果嗎?”
“……宇兒覺得這卑劣嗎?”皇后苦苦一笑,眼神瞬時滄桑許多。那由歲月經年磨礪而出的韻味,本應是美得驚豔,卻讓人在驚豔后,彷彿感受到她在這些歲月裡的艱辛苦難,心深深一痛。“我額知道,這很卑鄙。可是……歷來,女兒卑微,依附着男人過活。尤其是當權者,誰不利用過女人?縱使不屑、不承認,這就是事實。”
“母……後?”
“就如皇帝,外人都說,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坐擁天下美人,燕瘦環肥,應有盡有。可是,這些美人,還活着的,誰不是用來平衡勢力的?死去的那些,誰不是無權無勢或者權勢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