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最漂亮的明月,是瀚海闌干的沙漠的明月。那裡的月,殘酷而美麗。談不上風情,說不上皎潔。或者說,那種被昏沉雲朵圍繞的月,是醜陋的。可是,蒼穹如洗,那種給人希望的明月,彷彿指引迷路者方向的明燈。縱使,被北極星所妒忌豔羨,它依然自顧自地的按照自己的路,堅持的走下去。或踉蹌、或遲緩、或急行、或踟躇、或躑躅、或……
躺在硬邦邦、沁骨冰涼的石牀上,已經懶得去吐槽這些人連稻草都吝惜幾根。從四肢散發出的濃濃的疲倦感,讓她昏昏欲睡。可頭腦的清醒,讓她怎麼也無法入睡。此時的清醒,是因爲身體的疼痛、五臟六腑的絞亂……還是這種難得的疲倦呢?
柳蕭蕭想過,自己爲什麼束手就擒。
她給自己最完美的解釋是:時間。
她需要時間去調查清楚這一切,如果當場動手,還有一些幫兇或主兇之一會就此逃脫。那麼,她肯定一時無法報復。還不如,先以退爲進,佯裝被捕,等調查清楚後,就有帳算賬,有仇報仇!
但是,抽痛着的心卻不停地諷刺着她。笑她的自欺欺人,笑她的逃避,笑她柳蕭蕭……變了模樣。
是阿,變了模樣,不然,爲何明知他會來,還在這裡磨磨蹭蹭,而不是直接乾脆利落的報復後就走人?
她的報復,需要言語嗎?不,對於此時的她,直接殺了和折磨後再殺了沒什麼區別。不管是柳欣欣、沐雪雪還是許敏敏,她們無論遭受多少痛苦折磨,於她都是不痛不癢,於她都與直接殺掉效果相同。
但爲什麼還要多此一舉……
看到他傲然的身姿,柳欣欣想,或許自己爲的就是此刻。她用這些方式,逼着他主動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深知,軒轅清宇除非必要,是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因爲,他……不敢。
而她,最想要報復的,不就是他軒轅清宇嗎?
嘲諷一笑,微微勾脣,“軒轅王爺,你屈尊來此,所爲何事?”
軒轅清宇道:“嗯,我來了。”
“你……要走了嗎?”想了想,軒轅清宇又道。
這一系列殘酷的舉動,殺戮的行爲,折磨的傷害,給他一種柳蕭蕭在訣別的感覺。心,還是沒有任何感覺。是因爲麻木了,還是……這本就是了意料之中的事情。
柳蕭蕭默然,片刻後,道:“是,處理完這些恩怨後,就走了。”
“要……去那裡?”
“天下之大,能走到那裡,就是那裡。”柳蕭蕭沒打算將自己的出去告訴軒轅清宇,但這個說話,也並非謊言。雪國,的確在天下之下,而她離開京城,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雪國。或者說,她不得不去。
“是嗎……什麼時候決定的?”
柳蕭蕭貌似驚奇的看着他,“軒轅王爺來此,是問這些的嗎?我本以爲,你是來爲她們三人求情的。”
軒轅清宇眼裡閃過複雜。
許夫人趁機請求道:“王爺,但請你救救敏敏。臣婦指天發誓,一定敏敏一定不會出現在王爺面前。”
許敏敏聞言大驚,猛地推開許夫人,剛想要大聲斥責時,卻被許夫人狠狠一巴掌甩過來,頓時頭暈目眩,腦海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的、瞪大眼看着她。
許夫人終於忍不住哭了,沙啞的聲音帶着幾分哀求,“敏敏,敏敏啊,你不要再讓爲娘擔心了,好嗎?”
一個母親卑微的哭訴乞求,她哭訴的對象,她的女兒,反應還不如外人。而這兩個外人,都難得的從對方眼裡發現一絲痛。只是,自身卻對此毫無瞭然。
許夫人壓低的低泣在大廳內傳響,柳蕭蕭側頭,望着屋外寂靜的風景。夏日炎炎,這片狹小的天空下的人的心,卻是冰冷的。
“你不勸我?”柳蕭蕭沒有回答,但她此話是對誰說的,不言而喻。
軒轅清宇搖搖頭,凝視着她齊耳的短髮,如海深沉的眼裡劃過心痛,隨即如流星消失在暮黑天空。“有用嗎?”
“軒轅王爺果真睿智英明。”誇讚的話語,帶着淡淡卻不可忽略的嘲諷。柳蕭蕭看向許夫人,“夫人,若是你能讓你的寶貝女兒老實的回答我幾個問題,我會考慮放過她。”又補充道:“夫人,請你務必相信我,我不會因爲軒轅王爺在場,就會有所顧忌。而他……似乎不會出手干涉。”
許夫人一驚,心中的如意算盤就這麼被勘破,除了震驚外,就只剩下恐懼。而柳蕭蕭之所以直接對許夫人說,不外乎是因爲覺得和許敏敏說話是件很讓人肉疼的事情,還有個小小的原因是,她擔心萬一許敏敏不識趣,看不清情形,她一個激動下將她滅了,怎麼辦?
她被滅了沒什麼關係,但會傷到這個自私而偉大的母親的心。她,有一點點不願意做這種事情。
“柳姑娘請問。”許夫人道。然後小聲的勸說着許敏敏,片刻後,見許敏敏紅着眼,不甘不願的點點頭後,柳蕭蕭纔開了口。
“第一,當初我溺水,注意是誰出的?你,還是柳欣欣。”
許敏敏瞪大眼,眼中閃過驚恐,“是、是、是柳欣欣。是她說,說你越來越討厭了,還生得……呃,很好看。所以……”頓聲,她搖了好幾下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當時你險些死了。我以爲……”
“是以爲我會游水,還是柳欣欣不會狠心、大膽到害死我?”柳蕭蕭慵懶的笑着,卻給人一種老虎休憩的感覺。縱使撤下了危險姿態,卻仍不讓人不敢放鬆警惕。
軒轅清宇一怔,愕然的看着柳蕭蕭。他調查過柳蕭蕭,但這件事調查出的結果是:意外。因爲,他根本沒多想。認爲,一個白癡掉入水裡差點被淹死的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可卻沒想到,竟然是……
“第二,柳欣欣在京城散播我的流言蜚語時,你做了些什麼?”
“我、我……我什麼都沒做。真的,我什麼都沒做。”
“是嗎……”柳蕭蕭輕飄飄的丟了句,“刺,匕首。”
許敏敏臉色唰的一下白了,“你、你要做什麼?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不信你可以去問柳欣欣。”
柳蕭蕭依舊笑着,接過刺遞來的匕首。在拿過來的第一時間就發現,這匕首壓根兒不是刺平日用的那把。經年累月殺人的匕首,怎麼可能如新鑄的呢?雖然寒光凜凜,殺氣不顯自溢。但那種乾淨的光澤,卻非染過鮮血的兵器可比的。就如,殺過人的人和雙手乾淨的人即便看起來一樣,但還是有不同的地方。
“啪”、“啪”的聲音傳出,匕首拍打着修長白皙的手,隨即,柳蕭蕭漫不經心用刀割着扶手。不過,與其說是割,不如說是切。匕首鋒利,椅子雖然是由檀木製成,此刻卻如大白菜,切起來輕而易舉。
“雖然,你與柳欣欣有了罅隙,二人合作的可能沒多大。但是許小姐,你什麼時候才能不將人當笨蛋嗎?”聲音稍稍低了一分,柳蕭蕭看着有些慌亂懊悔的許敏敏,“你真的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隨意亂問的嗎?”
片刻後,柳蕭蕭不等許敏敏開口,又道:“最後一個問題,給你底氣,讓你有膽子嫁給軒轅王爺的人,是誰?”稍頓,“天祥賭坊裡發生的事情,我相信許小姐一定記憶深刻。故而,我大膽篤定,在這份深刻記憶尚未淡下去時,你是絕對沒這個膽子做這種事情的。畢竟,外面可是熱火朝天的說着議論着我柳蕭蕭是個多麼會吃醋,多麼善妒的女人呢。”
許敏敏嚥了咽口說,強壓下心裡的恐懼和心虛,視線閃爍道:“我,我有了王爺的骨肉,我……我不能不嫁。而且,而且不能讓皇室血脈流落在外。”
柳蕭蕭挑挑眉,這番說辭真是不錯呢,至少比之前的要好上許多。尤其是那一句“不能不嫁”。好像是她許敏敏設計嫁給他人,到頭來委屈的還是她自己,受害人也是她。
這種便宜佔盡還一副我是好人的模樣,真是讓人噁心。
“是麼?那麼,能請你告訴我,你們倆……是在什麼時候發生關係呢?”
“七、七月十、十一日。”許敏敏結結巴巴道。
柳蕭蕭倏然看向軒轅清宇,軒轅清宇也一副驚愕模樣。
她笑了,七月十一日,皇帝大壽前三天,正是她被刺強行帶走的那段日子。
呵……算盤打得還真是不錯。選一個她不在的日子,即便她有所疑問,也只能憋着,不是嗎?
人心難測,人心一旦生疑,即便是最爲真實的真相,也會被染上幾分謊言色彩。尤其是涉及自己的男人的“貞潔”問題上的女人,這種真實否定效應會更加的厲害。
因此,如果柳蕭蕭對軒轅清宇產生懷疑,哪怕軒轅清宇將嘴皮磨平了,也不能讓她釋懷。即便原諒了,心裡還是會留下疙瘩。而女人最在乎自己的貞潔,沒有幾個人膽大到會哪這玩意兒去開玩笑。尤其是對一個有權有勢又足夠聰慧睿智的男人。